在戈勃特身后,所有沃萨人都和首领一样跪立着,用兵刃刺破掌,让鲜血顺着指滴入脚下的土地,并念颂着戈勃特上任后所改编的新式葬礼辞。
其他各族的人,则在各自首领的带领下,默默肃立。
偌大的草原,庞大的队伍,除了巫师们的吟唱和掘土填坑声外,听不到其他声音,天上的飞禽早已被这支大军早先的阅兵欢呼声轰得暂时逃离了。
葬礼完毕后,轮到了分配战利品的时刻。依照草原战争的习俗,像目前这种战斗情况,所有俘虏都会按照军功和职务高低,分到各个家族,有死者的家庭照例会获得最多的奴隶,而缴获的军用物资、粮食和金币,则由戈勃特统一处置,可以当场奖赏也可以留待以后分配。这种方式由戈连首创推行,后为各族纷纷效仿,它的好处在于保持本族人口不因频繁的战争而减少,使战胜一方越打越强。
像中央走廊一样,随着技术的进步和文明的发展,兼并的势头不可阻挡,战争的规模也越来越大。频频的征战造成了草原上的成年男成为稀缺军用品,也使得寡妇群有不断增大的趋势。戈连这招的厉害之处就在于,对于俘虏,分到本族各部落各家族中,只要他宣誓效忠本族首领,就给予本族人待遇,分给他一些牧群,甚至还有女人,拴住了不少为本族效力的勇士的心。鼓励生育,一直是草原民族的一项长期基本政策。
戈连的这一政策,在客观上促进了草原各族的融合,为今后草原大帝国的诞生奠定了基础。
当然,以上情况仅是对草原其他民族有效,对于南方中央走廊地区抓来的文明俘虏,按传统给予他们的是奴隶待遇,且不允许更改。
当然,由于情势的变化和寡妇数量的增多,许多沃萨的家族和部落,为了使俘虏更快地融为本族的勤恳牧民或勇敢战士,实际上给予不少南方俘虏以草原人同样的待遇。
对此,戈勃特即使有不同意见和不满,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发展“生产力”的强大要求面前,任何传统观念或强力首领的禁令,都是那么的苍白与无力,身为领袖的戈勃特自然是明白人。
不过今天,戈勃特并没有按以往的习俗来处理战利品,他命令将俘虏集中统一管理,但把物资和金币等按战功进行分配,以作补偿。这种政策对于一般人来说倒也没什么。对于贫穷的草原人而言,戈勃特这次分配的财货相当慷慨。
不过任何政策都不能叫所有人满意,戈勃特这一次的策略却引起了寡妇群体的不满。
游牧民族出征,并不禁止家属随行,相反他们往往是男们打头阵,后面整个家庭跟随而来。妇女除了极少数像卡琳尔这样的女勇士外,绝大多数还是从事后勤工作,是战争中不可缺少的一根支柱。当然,他们的家也简单而易于流动,放下帐篷就是家,卷起帐篷,赶着马车就能走。
这种战争方式带来不少的副产品。一方面,游牧民族的出征队伍没有一般正规军,即使最严明的军队,都避免不了的通病——打仗久了就难免思家。家,就在他们的身后。这样,游牧战士们也更耐苦战,作战更加勇猛,因为前方的失败意味着身后家人难保。
另一方面,作为战争支柱之一,妇女在游牧民族中的地位较农耕文明世界要高出一截,在部族内具有一定的发言权。这种地位可绝非施舍,而是她们自己争取得来的。
本次跟随游牧大部队出来,有不少是担任后勤工作的寡妇。除了为族人效力外,从战俘中挑选到一个合适的丈夫也是她们内心里的渴求。戈勃特分配政策,显然令她们相当失望。根据这一分配方式,除了本次作战后产生的新任寡妇外,其他寡妇没有丈夫在前方作战,按照军功进行分配,她们自然也分不到什么财货,等于说是人财两空。
“南方人惜命不怕破财!”对于这个一无所获的利益群体,戈勃特不得不亲自出面安抚,交代自己的意图:“一个俘虏能够换到不少金币呢!得到赎金后我会按人头进行分配,有了钱以后,还怕找不到穷小伙?”
里没有饼的时候,就必须懂得画饼的艺术,它至少能保证短时间内可以充饥,丹西如此,戈勃特如此,精明的政治家概莫能外。当然,能不能最终兑现,那就看各人的本事了。
“丹西,归根到底是个生意人,他会跟我做这笔交易的。”戈勃特拍着胸脯保证道。
有时候你不得不服,同行之间最相互了解。戈勃特与丹西虽然素未谋面,给对方的评价却是一语中的。
在首领的宽慰下,寡妇们的代言人,几位已经丧夫的沃萨高级军官的孀妇离开了。不管如何,总算有了首领一个承诺,而按照以往的惯例,戈勃特的承诺从来没有落空过。
列席参加会见的赤拉维,由于昨晚伊森一席话的作用,心里却隐隐感到里边的文章绝不仅仅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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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拉维,听说你生擒了敌方主将威达,还把他关进了马粪棚里?”
果然,处理完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后,戈勃特将闲杂人等赶走,召集沃萨七羽将以上的军官谈论军政要务。会议的第一句,他就抛开其他,劈头直问赤拉维。
“是,当时我有些生气,做事冲动了些。”赤拉维赧颜道:“今天我已经将他换到舒适的大帐篷里。”
今天早上,当伊森获悉昨晚赤拉维与威达见面的经过后,也是大吃一惊,除了连声责怪,还立刻劝其改善对方待遇。
“不,赤拉维,你干得很好!”出乎意料的是,戈勃特相当高兴:“你不仅打仗立下了大功,而且处置威达的方式也深合我心哪!那些奴隶角斗士,要是落到了我里,只有更惨的遭遇。”
戈勃特的话与自己预想的大相径庭,赤拉维不由得一楞。
“赤拉维,立下了这样的功劳,值得重赏。你说说看,想要什么样的奖赏呢?”戈勃特兴致勃勃地问道。
“哎,这个。”赤拉维记起了今天伊森的特意嘱咐,只是根据现今的情况改变了说辞:“按照惯例,谁抓到的俘虏归谁所有。虽然大汗您的分配方式有所改变,不过,我希望对于我例外一下。威达是我抓到,我想请您将他赐与我为奴,让我好好折磨他一下,解我昨晚受辱之恨。”
“哦?”赤拉维的要求令戈勃特也是一楞,望了下这个九羽将一会,他才点头道:“听说丹西的角斗士朋友,个个傲气冲天,看来传言不虚呢,竟然连咱们草原上数得着的好汉赤拉维也敢藐视?看来得给他们更大的教训,他们才知道谦虚是什么。这次跟丹西的俘虏交易,所有的俘虏都明码标价,有赎金标准,不过对于他下的角斗士朋友们,一个也不卖,全部让他们在本族为奴。好吧,赤拉维,我就准你的要求。不过,你得马上把他赶出帐篷,让他继续在粪堆里打滚!”
“这个当然~”赤拉维咬着牙:“今天我是怕您责怪,才不情愿地把那个高傲的小公鸡请进帐篷的。既然您的意思我已经明白,自然不会再客气什么了!”
赤拉维的表情倒确实有一多半是真心流露,戈勃特洞察力惊人的锐目也看不出什么破绽来:“那好,咱们进入下一个议题。”
第十集第四章
一晚上厮杀得难分难解的两支军队,即将要分出胜负了。
猛虎军团的亲卫纵队已经在几乎所有的战场处都转为了攻势,纵队长欧文则亲自在稍后处集结精锐部队,预备组织一次有力的突击,彻底打垮佐米亚德。
按丹西的指示,必须尽快将眼前这支不要命的敌军加以击溃,腾出来组织更为艰苦的防御战。倘若让这支已经将自己的王牌纵队折腾了一个晚上的闪北敌军继续这么纠缠下去,战场形势就会变得对猛虎军团相当险恶了。
为了抓紧时间,整队工作完成得非常迅速。欧文竖握佩剑向丹西致礼,丹西凝望了一下这位老朋友兼亲卫纵队长,缓缓颔首:“出击!”
欧文掉转马头,高举利剑,亲自带领两千骑士发起了迅猛的冲击,如飓风一般狂扑佐米亚德的闪北骑兵中阵,直接进行中央突破。
丹西在进攻突击上的选点和选时都相当老辣。此时佐米亚德的闪北万骑队已经全线告急,左中右三线都已经陷入了苦战。更糟的是,由于他一上来就是采取全面强攻的姿态,兵力用尽,此时里再无任何底牌可用。进行变阵,从已经吃紧的其他各线抽调兵力过来协防已经不现实了,弄不好自乱阵脚,中阵未乱两翼先败。而丹西也正是看准了这一点,以骁兵勇将直突对方已经力竭的主将本阵,以求达到摧毁对方战斗意志,迅速击垮敌人的目的。
在对最虚弱的时刻给予最狠的一记重击,这样的指挥素养,没有数十次真刀实枪的对阵指挥或敏锐的洞察力,绝难做到这一点。尤其令丹西欣慰和自豪的是,他有忠诚且有能干的将士来一丝不苟地贯彻自己的战术意图,而不像历史上某些不幸的名将,因自己无法控制的军队素质等因素,致使完美的指挥艺术换来令人扼腕叹息的失利。
两千精锐生力军如同一把锐不可挡的锋利刺刀,捅进了佐米亚德的中军本阵。闪北骑兵们已经奋战了一整晚,身体和意志都到了疲劳的临界点,此时突如其来的这股强横的外来冲力,更加加速了他们的败亡趋势。
“给我顶住,后退者斩!”佐米亚德的头盔早就掉了,黑甲上满身血污,通红的两眼既表明血战一夜未眠,又显示胆气尤在,在全军开始溃败的时候,独独他仍然保持着昨晚以来的雄起状态。他像一头被逼进死角的暴怒狮一样,一面高叫着,一面左劈右砍地酣战。
疲倦的闪北骑兵无法抵挡这股金色的洪流,被冲得七零八落的中军本阵的战士们已经顾不上指挥官的英勇,开始溃退。中军的溃退也无可避免地带动了左右两翼的松动,英勇奋战了一整夜的佐米亚德万骑队终于崩溃了。
此时的佐米亚德依然没有任何回撤的意向,他提着那把早已卷刃,成了一根短铁棒的大剑,率领身边越来越少的卫队跟潮水般涌过来的猛虎军团骑兵们搅战在一起。
擒杀敌军主将在任何军队中都是最大的战功,猛虎军团自然也不例外。不愿撤退而负隅顽抗的佐米亚德及其卫队,像一个大漩涡一样吸引了无数争功的猛虎军团骑兵赶来厮杀。
人为的漩涡不可能持续太久。当四把剑和两杆骑枪同时刺进佐米亚德的躯体后,这场突击对攻战中掀起的小高潮,也终于归于风平浪静了。
付出相当大的代价击溃了闪北万骑队、戮杀敌主将佐米亚德后,猛虎军团的亲卫纵队并没有按往常的习惯进行紧跟不舍的追击以扩大战果,桀骜不驯的骑士们在欧文等军官的严令声中赶紧回防,以丹西所在处为核心布成一个防御圆阵。
士兵和中下层军官都对这一违反军事常规的行为感到不解,不过军令如山,他们也只有将疑问埋在心里,等有会再去打听这是为什么。而这会,丹西等人显然也没有心情和时间跟他们做解释了。
“敌军肯定会依靠人数上的巨大优势对我军进行围攻,我们在所有方向都必须派出得力干将防御。”丹西冷冷地打量了一会周遭形势:“欧文,你负责正面防御;罗米,你保护右翼;库巴,左翼和后方就交给你了。中军留下两千卫兵,由我和贝叶直接指挥。记住,所有人服从中军调度,保持队形完整,留有防御纵深和弹性,咬牙坚持两个小时,胜利就到了!”
“遵命!”三将同时举行礼,分头快马回去布置。
丹西还礼,默视着属下将官归队后,又习惯性地掏出了小酒瓶,眼睛却盯着远处的地平线:“来了。”
普通战士和中下层军官的疑惑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现在已经不需要长官们再解释什么,他们已经明白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在远处,密如蚁群的闪北大军正迅速朝自己的方向扑过来,马蹄和靴辗起高扬的尘埃,将刚刚在地平线上露头的红日的笑脸都遮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