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哨骑队又比一般骑兵的占地面积更大,呈一个更加松散而广阔的阵形,在前哨官切萨皮克的率领下搜索前进,为后边的大部队开道。
前哨骑队之后,是两侧的翼蔽骑兵和中间的锋卫骑兵,接下来依次为包括铁卫纵队在内的中军主力骑兵、万人步兵方阵和辎重队,走在最尾的是后卫押运骑队。
无论什么兵种,所有战士一律戴鸡冠胄、着银白色盔甲。
在高高的马车上,密尔顿用小扒住厢沿,放眼四顾。
大军前不见头,后不见尾,闪亮的银甲如同镜般反射当空的阳光,形成一条浩浩荡荡的银色长河。冠胄上的翎羽和长长的马鬃,迎风荡动,翻出一道道起伏的波浪。
银河在平坦的原野上淌洋,顺着白杨大道奔腾流涌,向东南方迤逦而进。
兹波林一抱住小孩,一举起中帅旗。
身后的亲兵最先看见,也最先发出欢呼。
随后欢呼声以马车为中心,沿着银色的兵河,上溯下冲,朝源头终点两端扩散,如同轰然鸣响的河涛一般,此起彼伏,交流激撞,经久不息。
兹波林的下,虽然平时军纪涣散,但在执行军事任务时绝对是一丝不苟,上阵厮杀亦是极其勇猛。
而纵容他们为非作歹、烧杀掳掠的兹波林,在这些人的心目中,威望可说是非常高的。
密尔顿虽跟随巴维尔有一段时间,但他在自由军团的大集结之前就越过河岸封锁线潜入沦陷区,从来不曾见过这等宏大阵势,现在亲眼目睹这幕令人热血沸腾的行军和欢呼场面,他的小身也有些微微颤抖。
“怎么样?”兹波林的大感应到小孩身体的颤动,咧嘴笑道:“比你玩蛇有意思多了吧?”
“哼,有什么的?!”密尔顿嘴巴很硬,双前后比划着:“这也就是一条比青儿大了一些的银环蛇罢了。”
小孩的想像力总是很丰富的,蜿蜒逶迤前行的银色大军,倒也非常类似于一条匍匐于东岸平原上的银环巨蛇。
“独眼龙下有这么大的一条蛇吗?”
“去!”密尔顿不屑一顾:“我们的人数可比你多得多了,摆出来的蛇肯定比你的大。”
“人数多,管屁用?!独眼龙下的泥腿们,胆小如鼠,真打起仗来也就抱头鼠窜的命。那群鼠辈,正好是我们这条大蛇嘴里的美食。”
“羞羞,真厚脸皮!”密尔顿用小刮着自己的脸:“军团长说过,你们必败无疑。”
“哦,好大的口气!”兹波林不动声色地说道:“独眼龙也有些太异想天开了,他下也就只有些老弱病残,连你这样的娃娃兵都派上了战场,不输才怪。”
“切,我告诉你!自由军团战将千员、带甲百万,战士们多得像天上的星星、海边的沙粒,而且个个都是龙精虎猛的棒小伙!”
“小孩就是小孩,吹牛皮也不打个底稿。除了巨木、黑岩、红土三座大城外,整个中央郡乡间不过两三百万人口。东岸地区人口又少于西岸,不足其中半数,而在这里头青壮年男估计也就占四分之一,全部加起来也凑不足你那百万之数。更何况,你们是些破坏秩序、危害民间的叛匪,愿意参加的亡命之徒更是少之又少。巴维尔能凑出个十来万人,已经算是罕见的奇迹了。”
兹波林招示意,亲兵们合上车厢顶板,检阅行军队伍的马车又恢复为一座移动的房屋。
※※※
坐回车厢里的天鹅绒躺椅,密尔顿滴溜溜地转动着眼珠。
兹波林不是有勇无谋的蛮夫,而是胆大心细的猛将,对敌我双方的实力估计得相当清楚。他一番细算,便将密尔顿的虚张声势、信口开河,彻底戳穿。
“呸!”密尔顿不甘斗嘴失败,他迅即转移话题:“你还诬陷我们是叛匪,你们塞尔人才是真正的强盗。按丹西领主的说法,叫做戕民暴贼。军团长大人说过一句什么话来着?”
密尔顿轻轻拍着小脑门:“什么来着?噢,对了!凡与民众为敌者,人人起而诛之,难逃身败名裂的下场,由此我知兹波林必败无疑。”
密尔顿颇为得意,而兹波林则面色不善。
兹波林部下的军纪问题,不仅引来猛虎自治领的狂骂痛斥,也在大陆各国民间广为流传,遭受一致谴责。这种声音甚至出现于本国本军内部。
仅仅出于道德义愤也好,别有用心也好,不少军政人物都对兹波林的做法提出异议甚至是弹劾,若非宰相吉卡斯为其说话,习博卡二世又看重其军事才华,兹波林绝难继续执掌兵柄令牌。
上次一战攻陷黑岩城的精彩战役,兹波林就没有得到任何嘉奖。而本次他执意出征,意图全歼自由军团部众,也不免带有再打个漂亮仗,彻底堵上那些人的嘴的想法在里头。
无论如何,悠悠之口、种种议论,虽然改变不了兹波林的作风,却是成为威胁其大将军地位的重要隐患。
“密尔顿小鬼,看来你被红毛鬼和独眼龙的妖言迷惑,遭受猛虎自治领宣传构的洗脑,症状相当严重。”兹波林沉着脸道:“幸好你年纪还小,人又聪明,不像有些榆木脑袋那样不开窍。有些事情你没有经历过,并不清楚内里玄虚,若不是碰到我,估计你那满脑的毒素,再不会有人来给你清除了。”
“什么是战争?从古到今的战争,无论打出多么蛊惑人心的旗号,从来都只是在各方势力之间进行,由政客主导和左右的死亡游戏。所谓的正义之战,根本就未曾存在过!”
“民众?什么都不是,根本没人会真正为他们考虑。或许唯一的不同只在于,有人杀鸡取卵,有人耐心好一些,把猪养肥了再杀。杀鸡也好、杀猪也好,军人不过是政客里的一把屠刀!”
“军事永远从属于政治,军人也永远从属于政客,他们只能是舞文弄墨的官僚里的棋,用自己的尸体铺成台阶,供官僚们踩着爬上权力的巅峰。无论多么英勇善战,军人永远不是政客的对。中的刀剑,及不上弄臣的舌头尖锐。战场上连敌人都杀不死的勇士,逃不脱官僚们用笔墨罗织的罪名。天大的战功,也比不上别人向君王递上的一个谄笑!”
“军人是屠刀,但砍向哪里、杀往何方,却是由握着刀把的来决定。我们流血伏尸,别人坐享其成,自古以来游戏规则就是如此,无法改变。军人永远无法扳倒政客,他们所能侵犯的也只有无寸铁的民众,这条规律就像狮吃狼,狼吃羊,羊吃草一样天经地义!”
“要弟兄们甘心为你拚死战斗,凭着塞尔王国菲薄的军薪行不通。你必须容忍屠杀、劫掠和发泄,否则没人会替你卖命,战斗力更无从谈起。要让你的部下勇毅顽强、所向披靡,就必须让他们成为一群掌握军事技术的嗜血魔鬼,取得胜利后的奸淫掳掠,则是对他们最好的奖赏!”
“这就是你们打家劫舍、杀人放火的理由吗?”兹波林一番怨毒而血淋淋的议论,小密尔顿听得既迷迷糊糊,又心惊胆战,觉得像是有些道理,又感到其间存在着问题,只因年龄尚小,经历较浅,想不出反驳的理由。
“不错!在纷争不休的乱世中,想取得战争的胜利,就必须让军队成为一架无情的战争器,成为一群敢于践踏任何道德秩序的野兽。胜利后的屠杀,不仅是对战士们流血牺牲的补偿,也是引导他们成为不畏死亡,为胜利而奋不顾身的野兽的魔杖!”
“我知道你心里在骂我们是禽兽。”看穿了密尔顿的心思,兹波林冷笑道:“可我要遗憾地告诉你,丹西和席尔瓦那套假仁假义的亲民宣传纯粹是骗人的鬼玩意,是蛊惑你们为其卖命的迷幻药。相反的,我所做的一切,却是从根本上消弭战争,实现永远和平的唯一途径。”
“很奇怪,不是吗?”密尔顿惊讶地张着嘴,兹波林面色冷峻地继续他的屠杀有理论:“战争的本性就是残酷的,你死我活的!无论你在它身上添加何种光环,都掩饰不了这一点。两个势均力敌的国家之间,是不可能存在和平的,只有一方被完全摧毁、彻底臣服,真正的和平才有可能到来。”
“泽西帝国早年就曾把一个强悍而不服管束的敌国烧成焦土灰烬,才奠定千年霸业的基础。但短视的政客们,只顾自己的眼前利益,从不作长远考虑,更不明白战争的规律,他们认不清形势,反而成为敌国的帮凶!”
“丹西和席尔瓦吹嘘他的军队是多么强悍神勇,然而他的无敌雄师却龟缩于巨木堡,不敢跨出城墙半步。相反,他们把一些鬼迷心窍的暴民推上前台,四处游击袭扰,与我军为敌。而你们,竟然也相信了这些鬼话,以为放下锄头粪叉,拿起杀猪刀,泥腿就变成了军人,就能打败我军,就能不尽一个臣民应尽的义务。”
“所以在我的辖区,无论政客们怎样鸹噪帮腔,我都必须恢复战争的恐怖本色,让你们这些刁民们看清楚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安心于应得的地位而不作其他奢望。对真心臣服者,可以免于一死;对胆敢反叛者,一定彻底灭绝;对摇摆不定者,宁可错杀三千,绝不放过一个!”
“唯有如此,才能让恐惧永远埋藏在你们心底,你们才有可能死心塌地遵守社会秩序、履行臣民义务,长期的和平才有实现的可能。”
“唯有如此,多年之后,当你们体内的毒素又想复发、造反念头又蠢蠢萌动的时候,你们还会记得今天血流成河的情状、记得充当叛匪的可耻下场和悲惨命运,从而放弃逆心,不作妄想,顺从地接受上帝对人世间作出的合理安排!”
“可上帝为什么安排你们塞尔人来统治我们,而不是由我们来统治你们呢?!”密尔顿终于找到了反击兹波林长篇大论的突破口。
“不要急,小家伙。”兹波林端起了酒杯:“要不了几天,上帝就会作出裁决,看看到底谁才是这片土地的主人!”
第十九集第一章
夜深了。
军营的篝火已经被抛至遥远的身后,与天上的星星一同眨巴着眼睛。
布契诺猫着腰,运起轻功,藉着两旁稻浪的掩护,像一只豹般在田埂上飞窜。白杨大道上不时有塞尔后勤队穿行,故而这位乔装挑夫的拉舍尔黑帮头,逃出塞尔军营后,也只好舍弃大道,改走小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