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势逐渐昇高,气温渐渐变寒,土地由肥沃渐变贫瘠,地表的植被越来越稀疏,到处是裸露着沙土的野草甸。
纵马走过,周围的高山峻岭连绵不绝,四处的流水浩滔奔放,令人不觉生出苍凉悲壮之感。
夜色降临,三万轻骑选了一片有流溪经过的平缓山坡宿营。
斥候队被撒了出去,其他人在坡上点起篝火,进食休息。
一路奔袭,抢掠了不少东西,军需物资倒是不需担忧。醃羊腿、牛腱块等草原美味取代了身上揣着的乾麵包、炒麵和麦饼,羊皮袄罩在棉质征衣上,有些运气好的战士身上还披着水獭皮袄,甚至是貂皮袄。
贝叶和穆斯塔法在山顶上坐着饮酒,赏月聊天。
圆大的月亮,刚开始是黄澄澄的,像一面闪亮的铜锣,昇向黑蓝的天空。星黯然失色,大草原则沐浴在一个微晕昏黄的光辉中。
渐渐的,月亮逐渐转白,愈来愈白,愈来愈亮,像一枚巨大的银币嵌在天上,直看得人心旷神怡……
“沃萨人的老巢在哪里呢?离这近吗?”穆斯塔法饮口酒道。
“这里往北再走一天路程就到了古拉尔河,沿河一直朝上游走,接近古拉尔河源头的时候,就是鹰巢峡谷了。”
“戈勃特一直不见踪影,是不是绕道赶回老窝去了呢?”
“有这个可能。”贝叶点头道:“不过,这一次戈勃特主持的南征,沃萨人几乎是倾巢而出,鹰巢峡谷估计最多留下一万骑兵看护,把雄鹰队算在内,再加上附近能及时纠集起来的沃萨蛮兵,全都凑一块儿也就两万骑。”
“那咱们正好直捣黄龙,一杀到底,砸烂了西格尔的狼穴,再掀翻戈勃特的鹰巢!”
“我正是这个意见。趁人病,要人命!”贝叶咂巴着嘴道:“沃萨兵力空虚,士气低迷,我们趁将其捣个稀烂。哼!戈勃特,我要叫你雪上加霜,就是到你的孙辈,也甭想恢复元气!”
“不过,明天就是出击的第十五天了。”穆斯塔法皱着眉头看看中的行军记录册:“按照计划,所有部队都必须按时折返,咱们也得回头南归了。”
“计划是死的,执行计划却必须临应变。”贝叶笑道:“这次追击计划是我制定的,怎么回事我最清楚,我当然也有权加以修订。”
“可我们这支骑兵追得最为深入,半月之内已经北进千里之外了,要小心风险哩!”
“轻骑之作用就是千里奔袭,直捣黄龙,掏敌老窝。”贝叶笑着给穆斯塔法鼓劲道:“我们追得最猛,战果不也是各支部队中最辉煌的吗?”
确实,半个月的时间里,贝叶的北向追击骑队除了在蔑兀湖畔和灰狼谷都取得了极大的战果,一路上还至少消灭了六个胡狼小部落,杀死和俘虏的蛮族兵民不计其数。这样的奔袭,其速度之快捷,战果之辉煌,不仅冠盖猛虎军团,就是在大草原的战史上也是非常罕见的。
“可这违抗军令……”穆斯塔法还是有些紧张。
猛虎军团一向以军纪严明着称,违抗军令,即便战功再大,只怕将来也难免处罚,最多也仅仅是功过相抵而已。
“别担心,我贝叶不是鲁莽之徒,对于风险,心中自有分寸。”
贝叶见穆斯塔法尚有些忧虑,宽慰他道:“虽然我们给各支部队下达了到期必须按时返归的死命令,但这只是咱们惑敌的段而已。北向骑队可以根据形势,自行定夺今后如何作战。至于彻底根除戈勃特和他下的沃萨蛮,领主和我更早已定好了妙计,他戈勃特这回,只有等着受死,将永无翻身之日!”
冻土高原南端的鹰王山脉,是一条自北向南,纵向延伸数百里的大山脉。
古拉尔河就是发端于鹰王山脉的一条大河。它弯绕曲折,劈开一座座高山,钻出一个个峡谷,浩荡湍急,奔涌飞溅。
穿过高山时,两岸峭壁悬崖,重巖叠嶂,沟壑纵横。
淌经草原时,两岸森林密立,树木遮天,乱石遍佈。
流域内的草地,有的地方过于焦乾硬朗,有的地方过于松软潮湿,有的草丛茂茂疯长,有的草儿丁寸出头,荆棘、裸土、山石、古木等点缀其间。
人一到此处,平生壮阔粗犷之感,顿有豪放悲歌之意。
一方山水养育一方人。这里的条件更加恶劣,生存环境远不及南部草原,牧民们也就更加淳朴笃实,更加坚毅不拨,更加耐劳卓越。
沃萨人在这片土地上崛起,冠盖草原,称雄四方,决非偶然。
古拉尔河的源头附近,坐落着沃萨族的冬令宿营基地──鹰巢峡谷。
鹰巢峡谷其实是一个总称,实际上它是由飞鹰峡、雄鹰峡和黑鹰峡三个小型峡谷组成的一整片广阔区域。自山巅留下的古拉尔河,接连从这三处峡谷中流过,把三个小峡谷连为一体,共同构成一个巨大的山峡宿营区。
与灰狼谷类似,山峦挡住了寒风,河流提供了水源,谷内草木茂盛,是一个可容十数万人马进驻,温暖湿润,鸟兽遍谷,草料与食物充足,而且易于防守的理想度冬场所。
清冷的月光照耀着发狂突进,意图再建奇功的贝叶骑队,也照耀着他们北进的最终目标──刚刚奔回鹰巢峡谷的戈勃特的雄鹰队。
尽管是绕道行军,但贝叶骑队连续作战,相反雄鹰队却熟悉地形,连夜飞奔,较对提前好几天赶回了老巢,避免了灰狼谷惨剧的重演。
一路上,为了解决肚皮问题,雄鹰队也将两个胡狼外围部落碾成了肉泥,不自觉地替贝叶煽起的南部草原大动荡出了一把力。
当然,欲在草原上生存,根本不会有谁在乎什么道义。何况,对于戈勃特来说,胡狼首领西格尔又是如此可恶,可恨!
下战士都各自下去歇息,戈勃特自己却不顾疲劳。他运起轻功,爬上雄鹰峡东侧崖壁的一个山洞里,默默地面壁思过。
这个悬于半空,挂于崖壁的山洞,是历代沃萨首领的灵牌陈列地,也是沃萨人的圣地和禁地,只有首领方能入内。
每当发生大事无法决断,或者遭受巨大的军事挫折,沃萨首领都会入内静思,以寻求列祖列宗的庇佑和启示。
除了登基之日外,戈勃特今趟是此生第二次入洞静坐。
大荒原战败后,沃萨实力大损,戈勃特威望大跌,无力服众,各族人众回到草原后就无人再听从他的号令,联军分崩离析,整个草原局势也完全失控。
大荒原之战中,投入兵力最多的沃萨族损失最为惨重,主要战斗力量在各次大小战役中基本上化为乌有。其他各族虽然损失也不小,但相较而言,就轻了许多,这也是造成西格尔野心膨胀的最重要原因。
想起西格尔,戈勃特就一时气得愤懑难平,一时又想放声大笑。
虽然草原各族头目都不是什么好鸟,但这个有意保存实力的西格尔则尤其可恨!
若不是戈勃特觉得沃萨步卒仅剩两万人左右,乾脆交给忠心耿耿的季尔登带领,跟随西格尔的大队伍去碰碰运气,自己则主动让贤,带领宝贵的雄鹰队离去,省得跟着这支憋气背时的队伍,大家被一起拖垮整死,那用不着猛虎军团动,北逃部众内部就可能先刀兵相向地打起来!
事实证明了戈勃特的预见性。
西格尔可能是草原老二当久了,一直被沃萨人压制,发现有称霸的会就特别性急。他也不想想,这时候抢班夺权,充当老大,其实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
丹西这种狠毒的角色,贝叶那样的草原通,他们是那种被人侵凌却不还的人吗?!他们会止兵不前,任由对舔好伤口,卷土重来吗?!
从静态的时点看,打完大荒原之役后,胡狼确实是草原上唯一的超级大族,不过,正是这一点为胡狼人惹来了灾祸。
虽然大追击中,各族的步行逃众,绝大部分都没有逃过猛虎军团步骑分队的追击,草原各族的损失都相当的严重。但如果仔细分析,就会发现,其实丹西和贝叶主要是对着胡狼人下。
骑兵联合行动,穿梭横扫,步兵纵队全面铺开,一路席卷,不仅追杀各族步行逃众,更是在驱赶或消灭散佈在南草原的胡狼外围部落。
十五天的追击时间,大部分步兵纵队根本走不到南部草原的边缘,但这种铺天盖地的推进方式,除了追杀步行逃众外,也足以将胡狼各部落逐出南部草原的每一个角落,将其畜群等财货掳掠一空,让其失去生存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