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止进攻!撤退!”
望着眼前的战况,马赫迪脸色铁青,睚眦欲裂!
攻城已近十日,但围城部队主要派伪军上场垫尸,重点地段才派帝国正规军出动,故而损伤不大,正规军总计伤亡不足四千。而今晚这趟突袭,马赫迪尽遣精锐上阵,却遭到敌军的迎头痛击,一夜之间损失近万!
异教徒夜袭失利,终于退却。
月亮从乌云中露出惨白的脸庞,如同一个疲惫至极的战士,倦怠地斜倚天边。
清辉洒落下来,城头瓦砾遍地,青砖上涂抹着斑驳的血迹,箭击斧劈的痕迹处处皆是,宛如一道道深深浅浅的伤痕。将近三成的角楼哨塔都已塌陷,低垂着脑袋,再也抬不起头来。
奎尔等守将登城临望,指点议论。
城外的营火,点点洒开,炫人眼目,显示异教大军虽遭沉痛打击,实力却仍然远在守军之上。
“嘿,这一仗打得痛快。”凯鲁兴奋地举起斧头,“再来几次,马赫迪就会输得裤头都不剩!”
“圣火教徒好像不穿内裤,”打了胜仗,奎尔心情极佳,也开起了玩笑,“知道他们为什么穿大袍吗?据说,他们只要把大袍一展,身一蹲,什么样的紧迫问题,都能就地解决喽!”
众将都怪笑起来,唯有女将卡琳尔红着脸,狠狠啐了一口。
“奎尔将军,”邓肯抚城头,笑得尤其酣畅,“我们已经完成了一条通往城外的地道。过没几日,还会有更多的地道竣工。”
井盐城内众多的矿井和坑道,虽然给了敌军破城而入的会,但城内守军同样也可反其道而行之,借助地道发动偷袭反击。已经存在的纵横交织的地下通道,也省却了很多的土方工程量。
“先不着急,一条地道不够,需要更多一些的进攻点。”奎尔点头,“我们要不断地从各个方向骚扰敌军,让异教徒也尝尝被偷袭的美妙滋味!”
“原野尸积如山,街道血流成河,寡妇的泪水溢满城市,黑色的老鸹遍布天空,只有棺材铺和武器铺的生意红红火火,叮叮当当地敲个不停……”
当时的一首歌谣,揭示出两盟半岛战争期间的民生之艰难。
从北部到南端,从内陆至沿海,几乎每一寸土地都经历了三道战火的反覆炙烤。两盟内战、沙漠帝国入侵和神圣同盟反攻,三场大战接踵而至,无休无止,尤以最后一次大战,神圣同盟与沙漠帝国进行全面混战的时期最为残酷。
无论主力还是非主力部队,无论正面战场还是次要战场,兵锋相向的前沿自然是血战连天,但两军的后方同样也不能幸免。前方流出的是战士们的鲜血,而在后方,受苦的却大多是老百姓。
这个时期,唯一安定一点的乐土,大概就只有神圣同盟控制的北部内陆地区和沙漠帝国控制的南部沿海地区。握有制海权的沙漠帝国可以有效地保护本国海域,并进攻敌方沿海。而注意夯实新国土的猛虎自治领和圣瓦尔尼,纷纷建立起强有力的基层政权,并派驻相当多的兵力留守后方,在一定程度上遏制住沙漠帝国来自海上的战略迂回。
相较之下,神圣同盟的沿海地区和沙漠帝国的内陆地区最为悲惨。易卜拉辛和别亚都突入敌方控制区,易卜拉辛舰队与神圣同盟的海岸守备部队,别亚骑队与帝国治安扫荡部队,进进退退,来来回回,交替占据各座城镇村庄,反覆争夺这些地区的主导控制权。
真所谓城头变幻大王旗,骑队步兵、水师陆军,一拨接一拨地赶来作客,吃粮歇宿,剿杀异己分,扶植亲本方政权。改旗易帜,轮流坐庄,几乎时刻不停地在广阔的后方地区上演。人口稠密,富饶发达的半岛,几乎有一半地区变成了战场,在绝望的深渊里挣扎。
从个人感情和宗教认同上说,半岛民众更倾向于神圣同盟一方,可在做具体选择时,依然必须遵循实力至上原则。在这个冷漠铁面的世界里,每个人都在同时扮演着猎和猎物的双重角色,而角色的变换则取决于实力之消长。
战争打到这个份上,面对的又是世故圆滑的商业民族、一群随时准备倒向的墙头草,别亚也撕下了伪装,露出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真面目,以极其残暴的段屠杀异己,迫使民众加入叛乱的一方,每天都有不少人被吊死在街道和商路两旁的大树上,以示警戒。
马赫迪接管后方防卫之后,一方面加紧进攻井盐市,另一方面也派出治安扫荡部队主动出击,与敌人针锋相对地争夺城市之间广大的乡镇地区,阻止叛乱的扩大。
他的作战意图是,先拔出井盐市这颗钉,令叛军再无永久性据点可以依托。随后大军返头,连同各地守备部队一起进攻别亚骑队,通过挤压逼迫战略将这支令人挠头的骑队赶往濒海地区,利用本方的海上优势压倒对骑兵的动性,水陆协同,将叛乱彻底平息。
虽然帝国治安扫荡部队的目的不是消灭敌人,而是延缓暴乱的扩大,但在执行任务时采取的段更为残忍。别亚是针对某一特定阶层下,屠杀范围相对较窄,而治安扫荡部队往往血洗整个叛乱村镇,凡是同情敌方的民众,无论是否有确凿的证据,一律斩首示众。
处在两方大军队夹缝中的民众,生存日益艰难,纷纷逃离家园。大多数人都是中立派,他们奔向比较安宁的沿海地区逃难。也有部分支持神圣同盟的坚定分躲往山林、沼泽栖息,建立秘密基地,而盘丝沼泽则是其中规模最大的一个。
这座别亚曾在此复仇雪耻的沼泽基地,地形复杂,环境险恶,易守难攻,一直都掌握在神圣同盟的中。别亚骑队缴获的粮草物资很多都被运至此处贮藏起来,而一些遭到治安扫荡部队攻击的村庄市镇,民军战士们也不再死扛硬守,而是保存实力,逃来这里躲避。几个月来,来此避难的民军将士及其家属络绎不绝,基地规模不断扩大,人数增加到两三万有余。
今天,别亚夫妇又率领骑队返回了此处,随军还带来大批搜刮来的粮草辎重。
骑队与基地民军联欢庆贺,别亚夫妇则找到负责镇守此处基地的民军首领雷尼,一起商议今后的战略。
“井盐市已经死守了一个多月时间,马赫迪屯兵坚城,久攻不下,损失颇大。当然,城内守军也已相当疲惫。”别亚肃然道:“决战的时逐渐成熟,但在此之前,我需要盘点一下各基地的兵力情况。”
“盘丝沼泽基地里除了随军家属之外,大概有一万五千多名青壮年战士,”雷尼介绍道:“其他十几处基地里尚有五六万义勇军战士。加上在我们控制的乡村集镇征募人员,总兵力可以凑到十二三万之多。”
“还要加上我们的骑队,”奈丝丽补充道:“虽然因连续作战有所损耗,骑兵只剩两万左右,但战斗素质有了相当程度的提高。”
“井盐市城下的异教大军,由于连续损兵折将,仅剩七万不到。其中还有一半多属于伪军,被马赫迪强行扣在军营,充当攻城填壕的肉垫,怨气颇大,军心不稳。”雷尼兴奋道:“我们已经有能力发起反攻了!”
“由于在战斗力上的差距,两倍兵力优势并不能保证获胜。奎尔他们也守得非常艰苦,目前城内的守军伤亡近半,仅有一万五千人左右,只能堪堪守住城墙,腾不出多少力量配合反击。”别亚没有两人那么乐观。
“不过,如果井盐市丢了,我们等于被马赫迪剥光了衣衫,彻底成为流浪汉,所以,目前局势下,必须很快组织大反攻。”顿了一下后,别亚沉沉地点头,“我军先在这里修整一周。一周之后,大军南下,沿途征召人马,扩展队伍,与马赫迪决一死战!”
“还没有考夫利的消息?”灯下的船舱里,易卜拉辛来回踱步,眉宇间流露出焦灼之色。
“末将已派五艘长船出去接应,却都无功而返,未曾见到多丽莎号的踪影。”
“那就再多派船出去!”
“遵命!”
“麻脸考夫利,可从未出现过这种不守时的现象,”下人离去后,易卜拉辛不由得喃喃自语起来,“北上计划,难道会被他拖延吗?”
来回踱步间,突然涌起的一股不祥之感,开始慢慢地攫住他的心神……
查理统率的蛟龙军团舰队缓缓南下,与打探完消息返身北上的威塞克的长船舰队汇合。
尽管大笔造船经费是从费文里半骗半抢地搞到,丹西面对东教会却并不敢把事情做绝。他遵守合作协议,所有新造三桅帆舰皆以教皇或红衣主教命名,并在名义上归属教廷和自治领共同所有,当然,实际的指挥权和调遣权肯定牢牢地抓在他自己的中。
不过,查理不吃这一套。他仍以圣龙号铁甲舰作为旗舰,这既是因为他顾念旧情,更向海军将士及各方势力表明自己的立场。舰队名义上的所有权与实际的管辖指挥权是割裂的,蛟龙舰队尊重教廷,却听命于自治领。
威塞克大踏步走上圣龙号。
曾经杀个你死我活的查理和威塞克,如今却成了并肩迎敌的战友,在一起讨论形势,让人不由得感叹造化弄人。
世界就是如此,利益不断交换,力量亦随之重新组合。
“易卜拉辛舰队停泊了整整五天未动,今天下午方才起锚出发。但启航后的情况古怪,”威塞克汇报道:“不仅一直顺着海岸线行驶,而且速度也很慢。”
“嗯,好现象啊!”查理露出了微笑,“看来,丹西领主完成他的许诺。”
“哦?”威塞克一头雾水。
“你跟卧底的弟兄们联系一下,看麻脸儿是否一直没有回来。”
“您是说?”
“考夫利八成已经完蛋了,所以易卜拉辛才如此谨慎小心。”查理遥望海面,“我们终于可以放心大胆地开始实施作战计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