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艾哈迈德才缓声说道:“不行。”
“为什么?”
“小伊我清楚,不是治国的材料。名义上由她主管,背后还不是你在操纵?!”
“岳父大人,您最好不要马上回绝。想明白了,再回答我好吗?”
沉默片刻,艾哈迈德还是摇头。
“好吧,既然这样,看来咱们还是得刀剑下见真章了。只有我们中的一方彻底放下武器,和平才有可能诞生。”丹西长叹一口气,“岳丈大人,小伊和我有件礼物送还。送还此物之后,我们旧情不再,恩义断绝,只能在战场上一决生死了。”
伊莎贝拉啜泣着捧出一个银盘,上面搁着一朵飞凤簪花。
这支凤簪非常精致,凤头、凤身、凤翼、凤尾四部齐全,可拆可分,且都锻造得巧夺天工。
小伊饱含热泪,玉发抖,银盘里的凤簪亦在无规律地震颤。乍一看去,这只小凤仿佛就是活物,栩栩如生,活灵活现。
艾哈迈德恍如被一股强流击中,一下定住了。
平素不露任何表情的脸上,阴晴不定,似嗔似笑,悲喜难言。在他的心里更是冰炭相投,水火互交,狂澜尽掀……
恍然间,他似乎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那冰肌玉骨的身体,那梨花香雪的容颜,那如水幽怨的双眼……
高高的花枝上,就站着这样一只小凤,随着曼妙衣裙的飘动,或引颈咏唱,或扑翼飞翔,或低首梳妆……
“见凤如见我。”
在战鼓轰响、烽火遍燃的前线,艾哈迈德收到了这件定情旧物和最心爱妃难产而死的噩耗。
那一天,前线大捷。
那一天,艾哈迈德伤痛欲绝。
那一天,他失去了最心爱的妃,得到了最娇宠的女儿。
那一天,他发誓不让这个女婴遭受半点委屈,让阳光永远照射在伊莎贝拉的身上……
只有小伊、丹西和艾哈迈德三人知道这段隐衷,周围的其他人都不明就里,感到非常奇怪:丹西在这种时候让小伊端出凤簪,而艾哈迈德竟然老泪纵横,浑身像打摆一样颤栗!
玩政治,就必须灭绝人性。艾哈迈德咬着牙,硬起心肠,颤巍巍地伸出双,脸上的表情更是非常怪异,反映出内心天人交战的激烈与苦痛。
“陛下可要想清楚!收此凤簪,恩断义绝,父女陌路!”
丹西突然一声暴喝,艾哈迈德青筋暴起的指头刚触到银盘,却像被烙铁烫着了一般缩!
这一声断然喝叫,恰在艾哈迈德情感最脆弱的时候直插心髒,刺入灵魂。
眼中满是泪水的老皇帝再无勇气面对那只微微颤动的凤簪,竟然不顾一切惶急后退,随即调转马头,绝尘而去!
休伦等人面面相觑,好半晌才醒过神来,心有不甘地追随离开。
对于谈判场上突如其来的变故,狄龙、李维亦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差不多完全失态。下巴颌像脱了臼一样耷拉下来,嘴巴张得比脸盆还大,眼珠几乎都快要掉出眼眶来!
伊莎贝拉伏倒在丈夫怀里,哭得死去活来……
第三十一集第十一章
摩云关外,旌旗蔽日,刀枪如林。
由大陆公路贯穿的主城,南翼城和北翼城两座卫城,共十几座城门同时洞开,这在三十年的时间里,尚属首次。
时隔三十年后,可怕的呼兰大军终于再次踏足走廊,麾师西征。其领军人物,是全大陆最富传奇色彩的军事显贵家族——轲门第十九代传人,呼兰帝国的擎天巨柱,帝国定国公、镇西大将军兼摩云行省总督,东大陆第一战神,轲库里能!
历经悠悠岁月后再度用兵富庶的中央走廊,望著满山遍野的马队人流,望著分成十几路队伍齐头并进、如洪流一般滚滚向西的钢铁雄师,连轲库里能亦不觉眼眶微润,慨叹万分。
三十年前,他是一个与丹西年龄相仿的热血青年,凭著一身震古烁今的武艺和出神入化的指挥才华,年少得志,为帝国立下煌煌巨功,也为自己挣得了最高个人荣誉,兵家的最高品级称号——「战神」。
在那时,他与自己的祖辈完全相同,恍如一个模里造出来的复制品:才华逼人,锋芒毕露,骁勇无敌,专横高傲,全身流淌著嗜杀的滚烫热血!
在那时,面对呼兰咄咄逼人的势头,走廊各国群情激愤,万众一心,誓与异教徒抗争到底!
在那时,自己坚决主张向西开拓,欲亲率大军出征,血洗历代祖先西征失败的耻辱,弥补他们受挫走廊、无功而返的遗憾!
如果不是那晚踫到那个胖乎乎、肉嘟嘟的同龄人图克拉祖,或许历史就会沿著固有的轨迹循环,如轮回一般演义命运,呼兰帝国西进不得,走廊联军东行不了,双方只能在摩云关外不断地消耗力量,向死神奉献年轻的生命。
摩云关就如一道神秘的符咒,一具无法打破的枷锁,造物主在此划下不容违逆的分界线:呼兰帝国可以借关隘卫护本土安全,可一旦杀出去,就总是刹羽而归。
不信邪的闪特大英雄郎托,凭崇高威望、无敌勇力和超卓的组织才能,愣是攻陷了摩云关。他遭到了报应,被轲氏先祖暗箭射杀。
轲门后代也因这一箭而遭到了报应。此后历代轲门传人,无论多么勇武盖世,多么智计过人,进军走廊总是难竟全功,趾高气扬地从摩云关出发,又垂头丧气地返回基地。
就在轲库里能也为中央走廊各夜郎小国不自量力的嚣张而愤怒,为暗杀大英雄而世代遭受诅咒的传言而迷惘时,图克拉祖以其惊人的洞察力和透彻的分析力,说服了陛下,也说服了自己。那个被人歧视的混血小吏,详尽阐述了这条无形分界线为什么会产生,解释了历代祖先为什么会失利。虚妄的谵语失去了法力,符咒下的本质袒露于眼前,神打下的死结,竟然被他的三寸不烂之舌解开!
图克拉祖更描绘了一幅与过去完全不同的美妙新图景,柔性扩张、和平演变、无暴力统一,实现真正的大同世界。
对于胖小吏的这个理想,轲库里能表示了有限度的支持。这是现实派与理想派的不同,这是文武间的固有分歧,这也源于家族传统对此的天然抵触情绪。两人约定,在绝佳会出现之前,轲库里能收摄武力,不再白白损耗呼兰青年的性命,与图克拉祖一同打造一个和平、美好的盛世强国。
等了将近三十年,从黑发人等成白发人,图克拉祖的理想在一步步实现,而轲库里能觊觎已久的会,也因丹西在中央走廊异军突起而猛然降临!
帝国的两大台柱出现了歧见,新君倾向于主战思维,采纳了轲库里能的建言,确立了帝国的新方针。
这不仅是因为丹西及其下重臣与轲门有仇,这也不仅是因为丹西为求得情报网络而支持库巴的复国运动,而是那个特殊武士集团的本性使然。沙漠帝国等由宗教维系,走廊各国凭王室传统治国,呼兰帝国等靠实力兴邦,草原各蛮族赤裸裸地依托武力,惟独猛虎自治领是个怪胎,它以制度取胜。如果不及早扼杀,可怕的瘟疫就会遍布大陆,吞噬各国的统治根基。
长期蛰伏,厚积薄发,一切条件终于成熟,战神踏上征程,施展积蕴数十年的胸中抱负。当此之时,连轲库里能也生出「老夫聊发少年狂」、「一飞冲天」等喷薄的欲望!
当然,他心里也很清楚。世界大舞台上已经换了一代演员,游戏规则在改变,政治版图、军事制度、战争技术、经济工具等日新月异,丹西、狄龙等年轻俊杰冲到了时代前列,自己是在与下一辈英雄人物争斗拼杀。老战神自有老战神的资本,新霸主亦有新霸主的优势,惟有成王败寇的铁律永不改变,稍有不慎,过去的一切就将灰飞烟灭。
为了这次西征,轲库里能谋划经年,并在各方面都做好了周全的准备,一切变局都有通盘考虑和相应的对策,不战则已,战则必胜!
跟随轲库里能出征的,除了呼兰帝国最大的野战集团——西部边防军五十万人马之外,尚有从其他野战集团抽调来的二十万部队,总兵力达到七十万。另有十万人跟随首席幕僚里泽镇戍摩云关基地。
同行战将集团也称得上超豪华阵容,除里泽之外的轲门三老,包括儿柯南在内的帝国六骏,悉数领兵带队,统领各路人马进军。
走廊各国的态度也发生了改变,从敌视变为欢迎,将轲库里能的西进视作解放而非侵略。当然,由于既非在本土行军又非进攻敌国,而是穿越广阔的盟国领土去进攻猛虎自治领,除了严明军纪,也要注意特殊风险,选择快捷而安全的道路。
丹西不是坐以待毙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