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田少佐此前一度睡不着觉,实在是任务难搞。
装成打不过的样子,把敌人引诱出来,这倒是好办,因为他们本来也打不过。
令他担心的是如何撤退,尤其一个又一个坏消息传来。
池田少佐不禁担心他们还能撤得回去吗?
最令他担心的已经发生了。
敌人毫无征兆的发起了偷袭,布置在滇缅公路一带负责警戒的一个小队,连浪花都没飘起来便被淹没在敌人的进攻中。
随后敌人迅速的攻占了营地外围的几处据点,并封锁了村庄的出入口。
战局转眼间变成了对他们不利的态势。
现在想来池田少佐都不敢置信,如此迅捷的进攻速度,是他从未见过的。
桌上的电话声响起,参谋拿起来接通,几句通话后脸色瞬变。
“大队长,四零幺高地失陷,我军已无退路了。”参谋口中急道。
池田少佐听罢腿一软差点没站稳,扶住桌子:“什么,混蛋,他们是干什么吃的?废物,一堆废物!”
四零幺高地一丢,他们大队的任何部队的调动,都将被敌人看到。
敌人只需要在上面架起重机枪和火炮,便能让他们任何形式的突围,成为一场损兵折将的灾难。
也就是说,从此时开始,他们已经被包围了。
池田少佐缓过神在地上来回转磨,像一只陷入了绝地,变得疯狂的饥饿老狼。
他想活着,不想死。
那么就得为此付出代价。
“该死的,命令第二中队,立即组织反击夺回高地。”
“炮兵中队,不要吝啬炮弹,不惜一切代价提供火力支援,一定要压制住敌人的火力。”
池田少佐对参谋说:“我们必须要夺回四零幺高地,并守住它,坚持到晚上。只有到了夜晚,才有突围的机会。”
参谋心说这他妈是件不可能的事。
指望四门九二式步兵炮能压制住敌人的鬼炮,那不纯纯是在讲笑话吗?
敌人的火力猛得一塌糊涂,一个步兵班比他们一个小队的战斗力都强。
只要有一个排守在四零幺高地,第二中队把头撞破了也攻不上去,更别说还要坚守到夜晚。
前提条件都达不到,后面的命令便是做梦了。
这时候指出来命令做不到有用吗?
能指出问题,并不代表有解决问题的办法,总不能放下武器投降吧?
一个建制还算完整的大队向敌人投降,还没听说过。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
炮兵中队掩护第二中队发起进攻,意图夺回四零幺高地。
参谋所担心的果然应验。
炮兵刚刚开炮不到一分钟,炮兵阵地立即遭到了铺天盖地的鬼炮袭击,炮中队损失惨重。
缺乏炮兵掩护,第二步兵中队的进攻,成为一场送死的战斗。
无数士兵喊着“板载”,端着装有刺刀的三八大盖冲锋,被迎面几乎时刻不停歇的子弹打倒,永远的长眠于这片大地。
在指挥所透过望远镜,看到步兵冲到一半便仓皇而逃,完全是士气崩掉的样子。
池田少佐哆哆嗦嗦的扔下望远镜,浑身忍不住颤抖:“完了,全完了。”
指挥部的一位年轻中尉劝说道,“长官,要振作,我们还有人,还可以依托村庄坚守。”
“说的有道理,我们还有坚守的本钱。”池田少佐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会影响军心,立即强行振作改口。
只是心中未免十分沉重,那点幻想被打破,对他内心的冲击十分巨大。
坚守村庄就真的能守得住吗?
听说前两日那个叛徒安源少佐所率领的大队,也想依托村庄进行防守抵御的。
结果整个村庄被夷为废墟,部队伤亡了三分之二。
此处可以证明,敌人并非做不到,只是要看他们愿不愿意付出代价。
参谋从外面走进来,目光扫过指挥部的其他几个人,上前对池田少佐耳语了几句。
池田少佐听罢瞪圆了眼珠子,满是不敢置信:“什么,那个叛徒他居然派人劝降?他有何脸面!”
参谋心想:“你这公开说出来,岂不是坏事儿?”
指挥部站着七八口人,人多口杂,一点消息分分钟能传的全队都是。
池田少佐还未意识到,他让人把传话的兵带进来。
传话的日本兵是负责警戒小队中的一员,还是个军曹。
“你见到那个叛徒了?”池田少佐打量各种矮小的军曹,的确面熟应当是见过。
军曹点了点头说:“是长官,安源少佐托我给您带个话。”
“狗东西。”池田少佐骂了一句:“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他要放什么狗屁尽管说来。”
军曹感觉好像自己也被骂了,可还不得不传话:
“安源少佐说,咱们已经被包围了,不会有援军来的,区区一个大队只能说是弃子。
远征军现在只用了三分的力,要想消灭咱们十分容易。
看在曾经同僚一场的份儿上,不忍心咱大队全军覆没。所以他让我来劝您放下武器,谋求一个体面的和平。”
池田少佐不屑的冷哼了一声。
放屁,体面的和平说的好听,还不就是投降。
不过有一说一,叛徒嘴里倒还有一句实话,他们成了弃子,在他们大队被安排为作战的诱饵时。
对于此事池田少佐至今耿耿于怀。
如若不是被迫“自愿”接下充当诱饵的任务,他们何至于此!
军曹抬起眼皮子,仔细观察少佐的表情,接着说道:
“安源少佐还说,远征军的实力远比咱们想象的强,整个师团都将不是他们的对手,光复缅甸只是数月之间的事。
打不过远征军不丢人,妥协一步,接受远征军的好意实现和平,对于咱们大队来说是最好的出路。
他拿生命担保,只要咱们放下武器选择和平,所有人都会获得应有的待遇。”
老实说,还有些保举升官发财的话,可那听起来未免太赤果果了。
尤其还有那么多人听着,只会起相反的作用。
注意到长官脸色越发难看,军曹识趣的闭上了嘴。
池田少佐一脸的愤恨、不屑之色,怒气冲冲的大吼道:“混蛋,白日做梦!
我就是死,我们就是全军覆没,也不会背叛自己的祖国。
你回去告诉他,我池田这一辈子最恨叛徒。
虽然我是没有机会了,但是还会有别人收拾他,他一定会不得好死!”
一番激烈的言辞无疑是表明了他的态度,充当传话筒的军曹缩了缩脖子,还好需要传话没把他枪毙了。
刚刚还庆幸,马上就发现白高兴了一场。
“等等,传话只需要一张嘴,把他的两只耳朵割下来,这是当叛徒的代价。”
池田少佐恶狠狠地瞪着军曹,显然把他当成了出气筒。
两个卫士立刻上前按住,拔出明晃晃的刺刀拽住耳朵一割,军曹顿时发出痛不欲生的惨叫。
众人不但熟视无睹,甚至还露出了快意的笑容。
这便是叛徒要付出的代价。
不,应该说仅仅是先收了一点利息。
真要是折磨,他们会的花样多的数不过来,足以让人活着却恨不得求死。
打发走了劝降的家伙,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摆在面前:
“他们接下来怎么守?”
失去了四零幺高地,即使撤进村庄里也是被动挨打的局面,怕是很难坚守到晚上。
夺回四零幺高地,炮兵已经没了,除非有空军相助,才有那么两三成的可能。
“报告,联队部的回电。”
“念。”
“已知你们的艰难,正在协调空军派出战机支援,务必坚持守住阵地固守待援。联队长川口一郎。”
正在协调,就是说不一定有,即使有也会很晚。
果然成了弃子吗?!
池田少佐心中十分失望,这并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他们已经如此艰难了,全军覆没极有可能在今日。上面没有一句关心问候,连唯一的支援方式都不肯爽快派出。
安源少佐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刚才说的太绝了。”
虽然只是一闪而逝的念头,但却像是一个魔种,落在心中生根发芽了。
指挥所里的众多军官情绪都十分低落,刚还看别人的热闹,紧接着自己等人成了乐子。
还能怎么着?
只能咬牙坚守。
众人立即商讨在村庄部署防御阵地,跟敌人打一场街巷战。
核心观点是既然野战比不上敌人,那就把战场拖进巷子,守军可以利用地形优势,能扳回一些劣势。
事实上他们尽往好的一面想了,还是小看了川军团的火力。
六三式火箭弹十分廉价,一次性几百枚上千枚的投放,也不会心疼。
决定他们投放多少不是舍不舍得,是后勤运输车队,能往前线运送多少。
半个小时后,铺天盖地的火箭弹落进了村庄里,将整个村庄营地全面覆盖。
无论用泥土茅草盖起来的屋子,还是木质结构的房屋,在火箭弹恐怖的威力下全部被夷为平地,成为废墟。
藏匿在其中的日本兵,惨遭活埋的不在少数。
长达几分钟的炮轰结束后,村庄里已经没有完整的建筑了,包括大队指挥部都挨了两发。
就在整个大队的士兵,被火箭弹炸的晕头转向之际,敌人非但没有趁机发起进攻,反而又派出了之前的军曹劝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