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一点都查不到?”傅子琛不看他,轻启薄唇淡然谈吐,像是随口一问。
刚刚陆梓豪打电话告诉他调查五年前那间酒店的宴会的事情告吹,因为酒店以前的监控早被丢了,而当时在场的宾客也表示没发现哪里不对。
他说的这些话跟秦肆今早告诉他的几乎一模一样,可见调查的确有难度。
陆梓豪无奈地摇了摇头,他修长的手指玩弄着杯子边缘,“我也想帮你,但都一个星期了还是一点线索都没有,还有让我想可疑人物未免也有点太牵强了——”
话音未落,他就突然顿住,半响都没有下文。
在傅子琛把杯中朗姆酒都喝光之后,他终于不耐烦地扭头,本想追问。却不想对上的却是陆梓豪错愕的神情,他的眼神有些放空。
在他的脑海里,画面不断重现,由原本的模糊不清直至最后渐渐变得清晰。
待傅子琛追问时,陆梓豪总算是明白过来,猛地一拍大腿,得意洋洋地宣布,“我想起来了,有个人在那个宴会出现过!”
“废话。”傅子琛顿时拉了脸,回过头喝酒,不再理会他的神经兮兮。
毕竟还不敢确定,陆梓豪也不能打包票,但他心里有预感,绝对是那个人不会有错,他拍了拍傅子琛的肩膀,说得信誓旦旦,“你就放心等待吧,我很快就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
但愿如此。
傅子琛白了他一眼,猛然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
当天他在酒吧喝得烂醉,浑身力气像是被抽空,但意识却清醒着,在陆梓豪撑着他准备送他回家时,他下意识地推开陆梓豪,往后退了两步,身体不停摇晃。
“我现在不想去见尹姿,你送我回洛然的公寓吧。”即便喝醉了,他说话的方式依旧跟平常没有两样,只是多了一丝慵懒。
陆梓豪无奈地摇摇头,心想也是,他见过尹姿,的确不是个省油的灯。
于是他相当义气地将傅子琛送到小区门口,谁知道那货竟然连钥匙都没有,杵在公寓大厅的前台处,跟保安讨要钥匙,“我是她丈夫,我有这个权利拿。”
说得如此理直气壮,倒让保安有点动摇,只是他依旧攥紧手中的备用钥匙,“不行!”
傅子琛顿时来了气,抬头,锐利的眼神在酒精的作用下反而更加凶狠,丝毫不掩饰内心的黑暗面,他伸手正欲动手,谁知立即被人从身后拍下。
陆梓豪抓着他推到一边,好声好气地跟保安求情,最终还是拿到了钥匙。
在电梯门前将钥匙递给他,陆梓豪又不解气地捶了他肩膀两拳,“我说你怎么喝醉了也是一副别人欠了你几百万的样子?真是,赶紧回窝里睡吧。”
说罢,他转身就走,而对于傅子琛来说,他只觉得耳边嗡嗡的响声终于停了下来。
跟着记忆搭乘电梯,他的意识已经迷迷糊糊,却还是凭着记忆找到唐洛然的公寓,开门,大步跨过过道跟玄关之间的界线。
停在玄关,傅子琛正想换鞋,谁知一低头,就看到一双陌生的男人休闲皮鞋整齐地放在玄关处。
谁来了?
“你怎么会来这里?”突然响起的声音让他回了神,一抬头,就看到江瀚臣站在玄关口,手上提着一个黑色行李袋,皱着眉头看他。
就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傅子琛顿时清醒,他直起身来,沉了脸,“你怎么会在这里?”
即便被这样质问,江瀚臣也不慌不忙,因为事出有因——他将手中的黑色行李袋抬高,淡然说道,“洛然醒过来了,我是过来替她带一些换洗衣物。”
心跳突然慢半拍,傅子琛猛地瞪大双眼,惊喜来得太快,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露出笑容。
唐洛然终于醒了!
只不过一会儿的时间,傅子琛就消失在江瀚臣眼前,离开时他刚进门时的失魂落魄也都荡然无存。
江瀚臣抓紧行李袋的带子,吞咽唾沫时突出的喉结上下滚动。
他没有超过傅子琛赶过去不是因为累,而是突然觉得他比不过。
……
当傅子琛跟江瀚臣一起出现在医院的时候,郑小颖着实被吓了一跳,她挡在病房门口,捂着心口,“你们这是怎么一回事?怎么会一起过来?”
“在公寓遇到,他的车被冻着了,而我喝了酒不能酒驾,就让他开我的车一起过来了。”傅子琛面无表情地解释,眼神却落在病房里坐着的唐洛然身上。
她侧身对着他们,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侧脸,精致的侧脸在医院惨白的灯光下愈发苍白。
原以为郑小颖又要阻拦,傅子琛都已经做好了无论如何都要进去病房探望唐洛然的准备,谁知道这次她居然不挡道了,大方地往旁边挪,挑眉,“快进去吧。”
“嗯,谢谢。”他略带迟疑地回应,旋即大步迈开长腿进入病房。
虽然这样免去了很多麻烦,但另一方面,他也觉得这事有些蹊跷。
抱着狐疑的态度走到床边,傅子琛突然像个怯弱的孩子一样紧张,他攥紧拳头,吞咽唾沫,然后才轻启薄唇,压抑着内心激动,喃喃,“洛然……”
听到声响,唐洛然抬起头来,她的神情有些恍惚,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呆滞。
半响,她突然皱了眉头,俏脸愣是皱成了酱牛肉,“你是谁?我怎么没见过你?”
“啪嗒——”心重重地落在地上零落成碎片,傅子琛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他的脑海里不断重复着她说的话,回想一次就等于在心口剜一刀。
多想抓着她的手臂,逼问她忘了什么,可是眼下唐洛然状态不好,即便再冲动,他也不能让她受了伤。
挣扎到最后,他只能轻描淡写道,“你真的……忘了我吗?”
“忘了!”说话者并非唐洛然,而是从身后追过来的郑小颖,她叉着腰走到他跟前,冷笑,“她记得我们所有人,但就是忘了你,说明你们有缘无分,你就放弃吧。”
跟那个狐狸精好好地过啊。
猛地闭上眼睛,强行抑制住心头的躁动不安,傅子琛调整呼吸,才再次睁眼,将矛头对准了站在郑小颖身后明显高出一个头的江瀚臣,“这是怎么一回事?我不是让你一定要让她恢复健康吗?”
冷似寒冰一般的语气让人战栗,傅子琛原本想直接动手,但碍于唐洛然还在这里,他才忍住冲动,往后退了一步。
“她确实醒了——这就是我们这些天努力的成果,任何成分的安眠药都不可能让人失忆,而洛然会出现这种情况,绝大多数可能是出在她心里受到刺激,才会出现选择性失忆的症状。”江瀚臣劈头盖脸地解释一番,然而傅子琛根本就没在仔细听。
其实他心里清楚,只是不愿意接受眼前的现实罢了。
气氛陷入沉默中,空气像是被凝结,傅子琛转头看她都变得异常艰难,他伸手抚上她的脸颊,柔滑的脸颊微凉,他的语气也悲哀,“你真的忘记了?我可是你的丈夫。”
过去这五年里他对她并不好,这无可否认,或许忘记才是更好,可是如果连心口的那股悸动都消失殆尽,那他不知道还能用什么让她醒悟。
被如此有冲击力的消息冲得头昏脑胀,傅子琛定定地看着她,耳边响起她的声音,“对不起,我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在我印象中,我好像还没有结婚,所以——”
第一百一十九章 醒了
话音未落,就被他一把打断,“我明白了,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傅子琛轻描淡写,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如此冷漠的反应在旁人看来多少有些不可理喻,特别是郑小颖,她气得咬牙切齿,就差没冲上去跟他拼命。
在他离开之前,还不忘提醒郑小颖,“记得通知洛然的父亲她已经醒了,爸他一直很担心,期间也来了很多次。”
“我知道了……”郑小颖莫名其妙地扫了他一眼,最终还是没有发脾气。
听到确切的回答,傅子琛像是放心下来,回过头,西裤包裹住的长腿大步迈开,迅速消失在门外的拐角处。
而在他离开好一会儿之后,唐洛然仍然呆呆地望着门口的方向没有动静,郑小颖在耳边唤了她好几声,她才猛然惊醒,抬头,一脸茫然,“怎么了?”
“我说洛然,你真的是忘记了吗?为什么我总觉得——”郑小颖话音未落,就被唐洛然一个皱眉给堵住了嘴,她像是很不愉快,“他是我很重要的人吗?如果是的话若我想得起来怎么会不承认?”
被她这么一说,郑小颖顿时无言以对。
不管怎么样,唐洛然能够醒来已经是万幸,郑小颖伸手揉了揉她略凌乱的头发,吩咐她早点休息,随后便拉着江瀚臣走出病房,还不忘带上门。
“砰——”一声清脆的声响震得她彻底清醒,她想将垂落胸前的披肩长发挽到耳后,却连抬起手都觉得吃力。
挣扎到最后她还是选择放弃,忍不住苦笑,“这就是吃大量安眠药的副作用么?真有趣。”
轻生这种傻事怎么想都不像是她会做的事情,但她的确这么做了,还是为了一个根本就不爱自己的男人。
“好不值得。”唐洛然自嘲着,扭头看向窗外——在窗帘间的缝隙中,夜幕降临,不时有鸣笛跟车喇叭的声音响起,想必现在窗外一定是繁华一片。
在这茫茫夜色之中,她才总算有勇气开口说出实话,“即便吞下了一百颗安眠药,我还是没能忘记你,傅子琛。”
……
翌日一早,唐父就带着水果鲜花风尘仆仆地赶到医院,看到女儿坐在病床上,脸上毫无血色,却还得对他强颜欢笑,“爸,你来啦。”
“嗯……”唐父应了一声,旋即低下头偷偷抹掉眼角的泪。
以前外界媒体怎么说他都不愿意相信,毕竟以讹传讹这种事时常发生,但现在看到唐洛然如此憔悴,他也不得不承认——她跟傅子琛的婚姻并不幸福。
在床边坐下,唐父还在强装镇定,抬眸,却红了眼眶,他立即低下头抹泪,“哎呀人老了就容易感性,你别看我,我就是一时有些过意不去。”
他这样,唐洛然看着心里也难受,可她还得忍着,强颜欢笑。
好不容易从心酸的氛围中挣扎出来,她立即提出正事——她准备要出院了,明天就能照常在医院上班。
“身体没事了就好,不过子琛不来接你回去吗?”唐父狐疑地问道,他说着,随手拿了一颗橘子,低头就给她剥起柑橘。
一提到那个名字,她的心就刺痛一下,但明面上,唐洛然还是装作一无所知,歪着头问他,“子琛到底是谁啊?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要提起他?为什么他要接我回去?我出院当然是回我们家啊。”
她的话令唐父更加一头雾水,他皱眉,刚要开口跟她解释——傅子琛就是她的现任丈夫,难道她都忘记了?谁知还未出声,就被身后奔进来的郑小颖抢了戏份。
“唐伯父好!最近怎么样啦?我太久没见到伯父了哦,要不出去叙叙旧啊!”扯着大嗓门劈头盖脸地就是凑近乎,唐父还没搞清楚情况,就被她几乎是连拖带拽地拖出了病房。
而耳边好不容易清静下来的唐洛然只是叹了口气。
伪装好累。
……
待唐父回来时,已经闭口不谈傅子琛的事情,动作迅速地替她办理了出院手续,并将她带回家里。
回去路上,他时不时揉了揉唐洛然的发丝,语气带着满满的心酸,“是爸对不起你,让你受委屈了。”
他当初应该坚决反对她跟傅子琛结婚才是,不然也不会造成现在这种后果。
“说什么呢。”唐洛然笑着回应,全然不当一回事。
其实她想哭,却欲哭无泪。
不管外界传闻满天飞,唐洛然还是坚持在休息一个星期后就去上班——若不是唐父劝告,她甚至打算出院隔天就去上班。
“哒哒——”高跟鞋踏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唐洛然裹紧毛呢大字,并将围巾往上提,盖住大半张脸,往走廊大步迈进。
刚接近等候电梯的人群,她就立即听到风声,“你们听说了吗?妇产科的主治医师唐医生自杀未遂,据说是跟丈夫关系不好。”
“那都是老新闻了,最新消息是傅子琛打算跟唐医生离婚,然后跟尹姿再婚。”对方嘀嘀咕咕,音量虽然不大,但也不小,唐洛然听得一清二楚。
她并没有在意,也不打算制止,而是闭上眼睛,自动屏蔽他们的话。
偏生在这种时候遇到刚来上班的助手,也不注意气氛,一眼就发现了藏匿在人群中的唐洛然,她立即高声问好,“唐医生早上好!您终于来上班啦。”
话音刚落,全场杂乱的声音立即消失,所有人都神情错愕地看着她。
“怎么了嘛?”助手还一脸茫然地扫向四周,而此时唐洛然也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她将围巾压低,若无其事地说道,“早上好,我昨晚让你安排的事情你安排了没有?”
助手点头,此时电梯门正好开了,她便拉着助手往里走。
看着全都杵在门外不敢进来的众人,唐洛然面无表情,目光冷淡,毫不留情地摁下关门键,这下轮到助手惊恐地看着她了。
虽然刚刚恢复岗位,但唐洛然一刻也没闲着,一早上就经历了两场手术,一直到下午两点钟才终于能歇下来,她将带血的手套脱掉,往后靠在手术室湿冷的墙壁上。
浑身酸麻发颤,明显就是体力透支了,她却还挺着,闭着眼睛问正在收拾器具的助手,“接下来还有什么行程,赶紧说吧。”
“您就不要勉强了,何况也没什么工作了。”助手如实以答,她看唐洛然这个精神状态也没法再接着做下去。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唐洛然也不再勉强,她将口罩跟头套摘了,在手术室里将手洗了,转身走出门——江瀚臣一直在门外等她。
看到她出现,他温柔一笑,“你终于出来了,我等了腿都麻了。”
知道他是在开玩笑,唐洛然也跟着轻笑,她低头浅笑时的模样美得不可方物,令江瀚臣一时动心,忍不住伸手抚上她的脸颊。
然而在触碰到她的那一刻,她突然一僵,像是在提醒他,江瀚臣立即收回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