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奋强微微一愣。
作为警察,熟读国内外典型案例是必修课,“德国海德堡事件”是一桩典型的催眠杀人案。
“你想说什么?”
“其实,我很喜欢色,也只能看到色。”
林奋强皱眉,审视的目光打量着眼前女人。
“今天凌晨4点,我觉得我可能会死掉,中午的时候,我很高兴我还活着,我从中午一直高兴到现在。”
“?”他不解,眼皮却越来越重。
“你该好好睡一觉了,孩子……”很标准的美式英语,微微压低了嗓,听起来磁性又亲切。
张茹秋微笑,眼里是流转的暗光,与之前那个歇斯底里的泼妇判若两人。
下巴微微上扬,凌然自傲。
而林奋强此时已经闭上双眼,沉浸在睡梦之中。
张茹秋离开座位,大摇大摆拉开审讯室的门,却被张正平堵个正着!
只些微一愣,“她”便恢复镇定:“她女儿怎么了?”
“你是谁?”张正平眼里爆发出骇人的厉光。
“我?”女人勾唇冷笑,“你也配知道?”
张正平将她逼退回审讯室内,小何跟进来,反手锁上门,然后跑过去叫醒林奋强:“别睡了——赶紧起来——”
林奋强猛然惊醒,木讷的眼神骤然回光——
“张队!是艾瑞克森!”
米尔顿·艾瑞克森,二十世纪催眠界的领导人物,17岁时曾患小儿麻痹症,一度严重至头部以下皆无法动弹,却用强大的意念活到了近80岁。
他不仅是脊髓灰质炎患者,还是色盲、音盲,患有严重的阅读障碍。
他的视觉只能对色有感觉,穿色衣服,用色杯子,在色的办公室里工作,在色的家中居住……
他听不到音调的变化,没有办法欣赏正常人称之为“音乐”的东西。
他常常数个小时地看字典,同学以为他喜欢看字典,却不知道他不过是在找一个字,因为不知道字典的排序,所以每次都是从第一页开始,逐字逐字地查找。
再联系刚才张茹秋对他说的那番话,海德堡事件……催眠……色……
林奋强便不难判断这个“她”究竟是谁!
“小子,你认识我?”张茹秋面带微笑,“很好!”标准的美式发音,无论神态,还是动作,都和之前的那个女人完全不同。
张正平想起今天上午在案发现场的次卧里找到的那本病例,以及书架上有关催眠的书籍,终于不得不相信,眼前这个人是张茹秋分裂的第二人格!
“是你喂汪海晟吃了安眠药?”
“嗤——那个意志力薄弱的废物,也配我动手?”
“为什么杀他?”
“我只是在帮张茹秋那个蠢女人完成心愿。既然,她不敢动手,就换我来呀!”
“你什么时候出现的?”
“啊——让我想想……”“艾瑞克森”拍了拍自己的头,“三年前?还是四年前?那个蠢女人像块抹布一样被她丈夫丢弃,是我收留了她,给她新的生活。是我,伟大的催眠之父——艾瑞克森!”
张正平目光一紧,这个时间正好与病例开具的时间相符。
“我知道了,你们在骗她,骗她女儿出事了,目的是想引我出来……这个蠢女人啊,真笨!”
张正平:“小林,去叫心理医生过来;小何,整理经过,如实呈报上级,等候指示!”
……
距离事发十五天,在经过半个月昏睡之后,汪海晟清醒过来。
“警察?”
张正平把警官证放回口袋,“现在我们需要问几个问题,希望你能配合。”
护士替汪海晟拔掉鼻氧管,又把床摇高。
“我尽量。”
张正平朝身后的林奋强微微颔首,后者拿出纸笔,开始记录。
“事发当天,你和张茹秋……”
问话进行了整整四十分钟。
“……张警官,那个女人想杀我!你们警方一定要还我一个公道!”
“好好休息。”说完,带人离开。
8月底,警方首次公开披露案件详情,证实张茹秋涉嫌故意伤害。
至于具体经过,判罪量刑绝口不提。
“好,我知道了,谢谢你小白……嗯,挂了。”谈熙放下手机,顺手把通话记录删掉。
起身,行至落地窗前。
27楼的风景,自然美不胜收。
“人格分裂吗?”谈熙低声轻喃,旋即,唇畔漾开一抹笑。
她又往前走了半步,更靠近玻璃窗,瞬间有种把世界踩在脚下的错觉。
果然——
无限风光在险峰。
但,站得远高,看得越远的同时,却不得不时刻提防摔得越痛。
8月27号,张茹秋的精神鉴定报告出来。
以密封的形式呈交法院,证实其患有中度精神分裂和重度人格分裂。
9月中旬,案件一审开庭,鉴于汪海晟已经清醒,且被告嫌疑人是在发病情况下对其进行故意伤害,根据《华夏刑法》第十八条规定,尚未完全丧失辩认或者控制自己行为能力的精神病人犯罪的,应当负刑事责任,但是,可以根据情节从轻或减轻处罚。同时要对作案的精神病人进行隔离,不能使其参与正常社会活动和人际交流,以防继续对群众造成伤害;如果精神病人做案时已经完全意识泛化,无行为控制能力,则免予刑责,并进行隔离治疗。
判处决定最终将张茹秋归为第二类。
第1150章 这辈子,你都别想出来了
9月18号,警方出面,公开披露案件详情。
同一天,谈薇出席记者招待会,一番诚恳致歉后,宣布退出娱乐圈。
这已经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娱乐八卦,涉及刑事犯罪,键盘侠们很有默契地保持沉默,吃瓜群众也一改对明星艺人的苛刻,站在社会高度,尽量客观公正地去评判。
激进者对一审判决结果表示不满,觉得惩罚太轻。
悲悯者却大多站在为人母的角度,对张茹秋的行为表示理解,并大肆讨伐渣男汪海晟。
随着热议发酵,当年谈武出轨的旧事也被网友扒拉出来,又为张茹秋拉了一波同情票。
“我好像有点明白她这么做的原因了。”
“只有经历过渣男的人才会明白那种被伤透的痛。”
“所有渣男都该浸猪笼!”
“可怜天下父母心,自己尝过的苦,不愿女儿再尝。”
“为什么姓汪的不死呢?哦,还有姓谈的。”
“这个社会到底怎么了?纵然有天大理由,也不该动用死刑,你们还在为罪犯洗地,我只能呵呵……”
“楼上的一边儿呵呵去吧!冷血动物不配称人。”
……
谈熙退出微博,转手拨通一个号码:“能不能安排我跟张茹秋见一面?好,等你消息……”
9月19号,谈薇公开表示对一审判决无异议,放弃上诉。
当天下午,张茹秋被押送至高危精神病院进行隔离治疗,谢绝一切探视。
傍晚,夕阳橘色光辉铺洒大地,将树影斜斜拉长。
风席卷起热浪,带来夏日独有的燥闷。
一辆保时捷轿跑停在医院门口,谈熙推门下车。
“什么人?”隔着一扇铁门,中年男人面无表情,沉声发问。
“我姓谈,来见个老朋友。”
“……请跟我来。”
铁门打开,谈熙入内,跟随中年男人走了大概两三百米,拐角之后,停在一扇门前。
“你要见的人在里面,最多只能待一刻钟。”
谈熙推门而入。
二十多平米的小房间,由防弹玻璃隔从中间隔断,分作里外两处。
而张茹秋就坐在里面,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长发已经被剃掉,只剩光秃秃的脑袋。
谈熙走近,在椅子上坐下,刚好和里面的人面对面。
张茹秋拿起电话,声音干哑:“没想到,第一个来看我的人竟然是你。”
“人生处处有惊喜,二婶不用太意外。”
“我不意外,真的,”张茹秋唇畔漾开浅笑,“早就料到许宁不是你的对手。”
谈熙眼中笑意更甚,“看来二婶也是个明白人。”
“明白?”一声轻嗤,“早就糊涂了……”
“如果真的糊涂,又怎么会想出断臂求生这样的高招?”
张茹秋眼神不变,“你想多了。”
“是吗?也许吧。”
“许宁那件事……对不起,希望你能放过薇薇。”
谈熙不语,冷淡的目光直视她,透出一股漠然。
“你们都姓谈,身上流着相近的血,何必赶尽杀绝?!”
“二婶在求我吗?”
“……是,我求你。”
“既然知道许宁没用,为什么还要铤而走险?”
张茹秋一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