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谈不拢,那她索性就不再客气了,“抱歉,一天没见到我爸,这字我就一天不签。”
“OK,”庞女士没有丝毫恼怒,甚至还从容带笑,“希望你能承受得住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
廖嘉文脊椎发凉。
这时,手术室外的红灯突然熄灭,几个护士把门推开。
“医生,我妈怎么样了?”廖嘉文冲过去,神情激动。
“突发脑溢血,如果再晚几分钟恐怕人就没了。”
廖嘉文蓦地松了口气,幸好……可医生接下来的话却再次将她打入地狱——
“人是救活了,但由于颅内血管破裂,溢出的血液压迫到神经,下半身瘫痪……”
“能、治好吗?”
“有过这样的先例,但是需要从国外引进康复疗程,以及一些药物、器械,如果家庭条件一般不建议这样做。”
“大概需要多少钱?”
“一年下来需要七十万左右,而且不保证一定有效,毕竟每个人身体素质不一样,有的人能够恢复如初,但有的人……”医生叹口气,连连摇头。
廖嘉文身形踉跄,后退一步,廖母已经被推进病房。
庞佩珊自始至终冷眼旁观,“我刚才说的话随时有效,想通了再联系。我耐心有限,没那么多时间陪你玩‘狼来了’,签不签一句话,希望下次别让我白跑一趟。”
“等等!”
庞女士脚步一顿。
“我需要钱。”女人喉头干涩。
“五十万。”
“你!”
“别忘了,你是过错方,没让你净身出户已经很够意思了。”
“我爸……”
“这事没商量。”
廖嘉文恨得心头滴血,最终还在那张薄薄的纸上签下自己的名字,也亲手葬送了这段本该幸福美满的婚姻。
凭宋家的实力,有了这份协议根本不用去民政局,绿本就发下来了。
属于廖嘉文那本是用快递寄到家里来的。
母亲已经醒了,一夜之间仿佛苍老十岁,“我的腿怎么了?嘉文,妈妈的腿怎么了?”
是她,都是她害的!
张烨利用职务便利私下对接外贸公司的事被人匿名检举,上面着手调查,不到一天时间就拿出了确凿证据,外交部正式提请法院公诉,一审判决有期徒刑三年,没收一切非法所得。
看在她曾是宋家长媳的份上,庞佩珊到底手下留情,没有让张烨把她供出来。
“廖嘉文,我已经仁至义尽,如果你不识好歹非要往绝路上走,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这是庞女士的原话。
原来,她婆婆才是最厉害的人物啊,步步为营,把你逼至悬崖,却又不让你掉下去,就这么悬着,时时刻刻提心吊胆。
可笑她曾经还天真地认为那就是个出身富贵靠着娘家荫蔽才得以嫁进豪门的千金小姐。
廖嘉文甚至还把庞佩珊当参照,拿自己和她比较,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她比这个养尊处优的婆婆更优秀!至少,她有工作,有能力,有头脑,比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庞佩珊好太多!
现在想起来,当初可真是傻啊。
叩叩——
“请进。”整理好脸上表情,廖嘉文淡淡开口。
“廖姐,部长有事找。”
“我马上过去。”
“小廖来了,坐。”李群脸上和蔼的笑一如既往,让人窥不出半分端倪。
“谢谢李部。”
待她坐定,老领导才继续开口:“事情是这样的,巴西那边正缺人手,我准备派你和小赵过去,正好给你们年轻人锻炼的机会。”
廖嘉文完美的笑僵硬在脸上,良久才反应过来,“去……巴西?”
不是巴黎,而是巴西?!
还有那个小赵,去年才转正的实习生,他出去锻炼个几年还好说,可她已经是有能力竞选副部的骨干了,还会被派到巴西那种地方?
“李部,这会不会是弄错了?我之前明明是瑞典的驻华大使,怎么会……”
“瑞典王宫那边对大使人选有了新的要求,我们考虑过,觉得并不过分就同意了。”
“要求?什么要求?”
“涉及两国邦交,我不便透露。”
“我不满足吗?”
“是的。我们已经临时下发任命,瑞典那边的空缺补上了,就剩巴西大使人选未定。小廖,我一直都相信你的能力,相信换个环境你也能同样出色。正所谓,好钢要用在刀刃上,我们都对你寄予厚望。”
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这是老油条惯用的手段。
廖嘉文曾经看到别人被穿小鞋,她冷眼旁观,甚至在心里偷偷嗤笑。那些人自己没能力,还抱怨领导不公平,没想到同样的事情也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呵呵……风水轮流转,虎落平阳被犬欺。
“小廖,还有什么问题吗?”
“我妈生病了,暂时……”她看见向来以笑脸示人的部长面色冷沉下来,已经徘徊在嘴边的话却再也说不出口。
“你想好了?如果不去,那就退下来做文职吧。我记得你以前是翻译,正好高翻院那边缺人……”
“部长,我去。”
她已经在这个位置上待得太久,久到早已忘了曾经在底层挣扎的日子。她是宋家长媳啊,怎么甘心被打回原形?
“对嘛,这才是好同志。虽然巴西的环境艰苦了一些,但逆境才锻炼人,好好干,争取早日回调。”
“我知道了。”
“去吧,明天任命通知就会下来,尽快动身。”
“好的。”
原来,这才是官场。没了宋家罩在她头顶的那把伞,所有丑恶都变得无比清晰。这是个战场啊,血腥厮杀,能者上位,她怎么会认为这里是正义与公平的净土呢?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她因为无知,失去了一段婚姻,一个爱她的男人,一份体面的工作,还有一个为她遮风挡雨的宋家。母亲瘫痪,父亲被控,情人入狱,她所引以为傲的一切支离破碎。
廖母住院的第二天,警局传来消息,廖父已经认罪,被判一年零三个月。
廖嘉文走的那天,已是深秋。
光秃秃的树枝分布道路两旁,嘴里呵出的气凝成白雾。没有阳光,天也不够湛蓝,她戴着口罩,却还是呼吸到令人逼仄的霾。
心口像压了一块巨石,仿佛下一秒就会令人窒息。
站在机场大厅,透过蒙了雾水的落地窗,她茫然地看了这个城市最后一眼,多久没见过阿文了?
那不堪的一幕,成为两人诀别的前奏,也是最后一面。
他的温润儒雅,他的体贴周到,他的关怀备至,将来都会属于另一个女人,而她廖嘉文就像被翻过去的一页,记载着不堪入目的内容,永远不会被翻第二次。
曾经他们那么相爱,在一起的时候那么开心,时过境迁,黄粱一梦。
梦醒的时候,她也该被打回原形,低入尘埃。
“廖姐,该登机了。”小赵轻声提醒。
“走吧。”
“唉,真羡慕那些有亲人来送机的。”
廖嘉文一阵恍惚,曾经她也有,只是从没珍惜过……
别了,京都。
别了,老公。
……
“妈!我回来了!”宋白刚进门就碰上警卫员小郝,“俊俊,你也在啊!没陪老爷子去开会?”
郝俊脸颊有点红,小少爷就喜欢给你瞎整小名,简直要命嘛!还俊俊……
“哟,这手里拿的什么呀?给小爷看看?”
“夫人的邮件。”
“我的?”庞女士耳朵灵着呢,“拿过来看看。”
宋白勾勾手指:“俊俊,你去忙吧,我拿过去。”
“哦。”光速遁逃。
“嚯,小俊俊害羞咯……”
庞女士走过来,一把夺过他手里的文件夹,美眸瞪了瞪:“少调戏人郝俊!”
“切,说不定小俊俊还很享受我的挑衅呢!”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是个小变态?”庞女士三两下拆开,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娘!我的亲娘!有您这么损自己亲生儿子的吗?诶,绿本?!这就离了?”
“不然你以为是谁的?”
“妈,您真本事!”小白同志竖起大拇指,说真的,这家里的女人那可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老太太已经修炼成神了,一般不轻易出手。
庞女士还处在妖精段位,不过本事到家,算个黑山老妖吧!
他姐宋青目前来看还是只小妖精,就那什么倩女幽魂吧,屁颠颠儿地跟在黑山老妖后面,那是要专门勾人魂魄的咧!
“这事儿你准备怎么跟哥讲?”
庞女士翻了个白眼儿,“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笨?老大心里有数,用不着你操心。”
“嘿!我说您能别埋汰我吗?好歹,这件事上我也是帮了忙的!”
“帮忙?你不添乱就谢天谢地了!”
“嘶……车祸现场、连锁酒店,两头都是我搞定的好吗?”
“是是是,我儿子厉害,值得表扬!”
“嘿嘿……这还差不多!”
“瞧你那嘚瑟样儿,瞎!”
“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