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妈站在原地,连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摆。
谈熙说五分钟,就真的是五分钟,一边换鞋,一边随手抓起车钥匙,“走吧。”
龙华街幼儿园。
“就是这里了。”张妈指了指车窗外。
谈熙望过去,就看见乌泱泱一大片家长堵在门口。
靠边停车,张妈推门下去,隔着窗口不停向谈熙道谢。
“举手之劳,不用客气。这么多人,你自己注意安全,先走了。”
张妈站在路边,目送车屁股走远,“陆先生一家都是好人啊……”
她以为谈熙“有事要办顺带捎她过来”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多半是因为怕她心里有负担,可事实上,谈熙的确有事要做。
大事。
正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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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面跑了一天,刚回家,抱歉更新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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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7章 黄氏钟表行
龙华街,作为四方城内,所剩无几的老胡同之一,因历史悠久,而汇聚了三教九流、形形色色的人。
所以,经常会出现一栋老式洋楼里,既住着老学究,又住着窑姐儿的情况。
听起来好像不可思议,却矛盾而又和谐地存在着。
谈熙把车停到对面商业广场的地下车库里,戴上墨镜,以及遮阳帽,徒步走在胡同里。
短短五分钟,与她擦肩而过的就有十几人。
他们中,有步伐蹒跚的耄耋老人,有骑着自行车放学的初中生,还有卖菜挑筐的,磨刀扛凳的……
世间万象,穿破光影,跨越时空,就这样风尘而俗气地呈现在眼前。
谈熙记得,上一次来,已经是五年前。
那个时候,她叫“炎兮”。
走走停停,状若漫步,只是那双眼睛却精明而不动声色地张望,仿佛寻找什么。
从沿街杂货铺,到里面的菜市场,一切都还是记忆中陈旧的模样。
时间仿佛在这里停住了脚步,也许再过十年也还是眼前的样子。
菜市场后面,隔着两条小道就是一片经历岁月洗礼的旧式小洋楼建筑。
白褐相间的外墙,砖红色窗枢,以暮年之姿,焕发壮年的意气,就这般伫立着,袅袅婷婷,婀娜美态。
谈熙停在第二栋洋楼进门处,一个身穿碎花绵绸、手持大蒲扇的大妈正揪着一个小男孩儿的耳朵往里面走,见了谈熙,停都不停,也并不觉得好奇。
“你个小兔崽子,让你好好学习,听老师的话,你倒好,撕了同学的作业本不算,还敢摔了人家的手表!我看你就是皮痒了,欠揍!”
“疼疼疼……奶奶你轻点儿……轻点儿……”
“哦,原来你还知道痛啊?我以为你这身皮已经厚到用榔头都凿不穿了!”
“您别扯,我耳朵掉了,成聋子怎么办?”
“掉了好!反正你都不听话!”
“我已经跟胖墩儿道过歉了,本子也赔了个新的给他,还想咋地啊?明明说好了不告诉家长的……叛徒!以后见一回揍一回,看他还敢不老实……”
“臭小子!你还得劲了,是不?人家拿着块儿破表找到家里来,丢死个人了!你说你拉屎就拉屎,怎么不把屁股擦干净?啊!”
“这不是擦不干净嘛……就我一星期那点儿零用钱,得凑到什么时候才能陪他一块新表?”
“你还有理了?!”
“哎哟喂……疼疼疼……疼啊!您别扯,别扯……不就是块儿表嘛,黄叔那么厉害,肯定能修好!”
婆孙俩就这样一路骂咧一路讨饶着,上了二楼。
谈熙展颜,唇畔漾开一抹笑,眼底闪过亮色。
本来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没想到那个人居然还在……
谈熙不再犹豫,直接上了二楼。
左手边,熟悉的招牌映入眼帘——黄氏钟表行。
泛黄的木板,写着张牙舞爪的字,没错,是那个人的风格。
推开半掩的房门,入目是各种各样的石英表,正对面放着古老的座钟,黄金漆身已经不复铮亮,甚至出现了黑斑,但正因如此,才昭示着它的古老。
据那个人说,这是民国时期的货。
也算是古董,值不少钱。
可就这样像废铁一样,大喇喇摆在进门处,也不怕遭贼惦记。
两室一厅的房屋结构,从其中一间房里传来大妈喋喋不休的念叨——
“……还不是我家这个小兔崽子把同学的手表弄坏了,人家家长找上门,说是什么进口货,迪拜带回来的,叫什么高力士来的,那不是个太监嘛?我都给绕糊涂了,反正人家一口咬定这玩意儿老贵了,要么修好,要么赔钱。我这不是没办法了,才来找您的呀!黄老板,咱们几十年街坊,您可得帮帮忙,拜托了……”
“哦,我先看看。”一道浑厚的男声传来。
谈熙神情一振,没错!就是他!
既然已经找到人,她也就不着急了,悠闲地在沙发上坐下来,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
一边喝,一边听里面的人讲话。
“黄叔,您可得帮帮我,不然我奶要没收零用钱,那可就要命了。虽然我可以经常跑到你这儿来蹭吃蹭喝,但那多不好意思,再说,您这开销也大啊!所以,您千万一定必须得把这什么高力士给修好,拜托拜托了哈!”
“你这小家伙,明明自己闯了祸,现在还来威胁我?蹭吃蹭喝?行啊,你尽管来,黄叔我敞开大门欢迎,反正,也没事吃的。”
“别……我就是开个玩笑,您赶紧给修修吧!”
“人小鬼大!还有,这玩意儿叫劳力士,不叫高力士,明白了?”
第928章 黄老板,这盐你卖不卖?
“嘿嘿……明白!黄叔,您这么了解,一定能修的哈?”
“你这小子……”
谈熙听着声音,仿佛可以想象说话人的动作、神态。
“行了,你们先回去吧,明天过来取。”
“黄叔,你太牛了!碎成这样都能修好!”
“丑话说在前头,这修理费可不低。”
男孩儿的声音卡在喉咙,戛然而止,半晌,期期艾艾:“那……得花多少钱?”
“两百块。”
“能不能少点儿?”
“最低价。”
男孩儿求助地看向奶奶。
大妈轻咳一声:“两百就两百,那麻烦黄老板了,我明天来取。”
“成。”
很快,大妈揪着小孙子从里面出来,一边走一边数落,又把谈熙给忽视了彻底。
待两人走后,谈熙放下茶杯,站起来。
“放心吧,明天肯定能修好,我黄氏钟表行不是浪得……”男人捣鼓着手里的东西,缓缓抬头,一张生面孔映入眼帘,剩下的话就此打住。
谈熙站在门框边,盈盈带笑。
“你是谁?”
“我姓谈。”
“谈小姐有事吗?”
“有。”
“你说。”
谈熙笑了笑:“客人上门,不请我坐下吗?”
“不好意思,这里没有多余的椅子。”整个房间几乎被置物架占据,上面摆放的全是钟表零件,除了他自己坐的位置,根本挪不出地方来招待顾客。
谈熙却往案桌上一靠,半倚着:“这样就好。”
黄拓眼里闪过不耐烦,“你有什么事,赶紧说,我还要工作。”
“想找黄老板谈笔生意。”
黄拓挑眉,“你言重了。想买什么表,选好了给钱就行。”
“我不买表。”
他嗤笑:“来钟表行不买表?”
“对。”
黄拓目光一闪:“那你想买什么?”
“盐。”
“楼下有个小超市,你可以去那儿。”说完,低头,继续修表,眼底却飞快闪过异色。
“楼下小超市的哪里够?”谈熙指节半屈,在他面前的桌上轻轻敲了两下,“这可是笔大买卖。”
“哦?怎么个大法?”
“在古代,盐和铁是被皇家垄断的东西,私贩者处以极刑,性命攸关,你说这买卖大不大?”
黄拓面色大变,倏地站起来,“你究竟是谁?想做什么?”
“刚才不是都说过了?”
姓谈。
做买卖。
黄拓直勾勾盯着她看了半晌,那种眼神,一点都不像是一个普通钟表匠。
“黄老板,这盐你卖不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