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沐靖南才深深的叹了口气,缓缓开口将十年前的事情的真相说了出来,包括自沐音出生之日起清尘道长的断言和当日沐柔摔下假山的真相。
沐荀的面色从一开始的震惊到后面的不敢置信最后变成了深深的自责和悔恨,原来……原来一直是他错怪了她!他甚至还在她回来的当天那样对她恶语相向!十年!人生有多少个十年?!那时候她才多大?不过才刚满六岁而已,一个六岁的孩子,背负了这么多,甚至承受这莫大的冤屈,就这么被自己的父母哥哥亲手送离了家门,一个人到那遥远清苦的寺庙中度过了十年!十年啊!他们在当时有父母的疼爱与呵护,受伤了被欺负了可以找父母亲人诉苦,但是她呢?!一个人在那遥远僻静的寺庙,没有人给予她关爱与呵护,痛了累了也只能自己一个人独自默默伤心,甚至没有一个人可以安慰她……他一直觉得她的性子太过冷清,太过冷漠,殊不知她竟然遭遇了这些事情,也就是从哪个时候开始,她的性子才开始变成了现在这样的吧?!倘若换成是他,他肯定连见都不愿意见到他们这些所谓的家人吧?!
但是当初她回来的时候,他都干了些什么?!沐荀突然双目赤红,抬手狠狠的给了自己一个耳光,那么用力那么决然,仿佛这样便可以消除一点心里深深的愧疚感!
“你这是做什么?!”沐煦拉住他仍想要掴掌的手,从未见过他如此模样,从小到大他都是最活泛最能惹是生非的一个人,但是何曾见到过他这般的绝望过?!这般的颓然……沐煦的眼圈也有些微微的泛红了:“这根本就不关你的事,你什么都不知道!”
沐荀突然凄惨的一笑,喃喃的道:“是啊,我是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才会那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去伤害她!我真他妈该死,我还一直以为柔儿的腿是她害的……还跟她说了那么多可恶的话!原来……原来一直都是我错了……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他的呢喃声瞬间让阮侨玉的哭声更大了些,沐靖南的神情也很悲恸,他们何曾想过当年的这件事情竟然让一向活泛的沐煦产生这么大的情绪?!
沐煦不由缓缓放开了握着他的手,沐荀却是突然弯下身子双手捂着脸,低低的哭了起来,那压抑着的低沉的呜咽声,像是滴血的鸟鸣,那么悲恸,那么心伤……
寒风过处夹杂着一丝浅浅的呼啸,似乎也像是低低的哀鸣,那般的让人心碎。
沐荀的呜咽声让沐靖南和沐煦霎时间红了眼眶,这是这十年来,他们第一次这么直观的意识到当初所做的事情究竟是多么的错误,他们这些年来甚至都不敢想,害怕自己会因为自责而寝食难安,这也是十年来他们首次提及这件事情,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
过了良久,沐荀的声音才渐渐的止住,他的声音带着一抹沙哑和质问:“既然当初你们知道柔儿的腿并非音儿所伤,为何不去将她接回来?为什么还要让她呆在寺庙?”
没有人说话,他们不知道应该怎么说,当初他们查到事情的真相后,又能怎么样?人已经被送出了盛京,况且自她出生之日起确实出了不少事情,既然都走到了这一步,何不将错就错,等到十年后她平安归来,一家人再团聚。
沐荀看到他们的神色,突然明白了什么,低低的笑了起来,有些黯哑有些刺耳,他的神情有些凄凉:“你们就因为一个什么狗屁道士,就把自己的亲生女儿送到了那么远的地方,你们知道她这十年来是怎么生活的吗?!她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你们又当如何自处?!就这么一直等到十年后让她自己回来?!你们有没有想过她若是不回来怎么办?就这么让她一个人在外面流浪吗?你们为什么都这么狠心!”
沐靖南张了张嘴,好久才听到自己的声音:“当初我们做足了充分的准备,她在那里是不会受什么委屈的,只是在那里清修静养。”
沐荀突然轻嗤一声,道:“清修静养?若是只是如此,她又怎么会结识恶人谷的人?!你们不会不知道恶人谷都是些什么样的人,他们难道会去山上拜佛诵经么?”冷笑一声道:“你们连个侍候的人都没给她,她出了什么事你们又怎么会知道?!”
声声质问,带着浓浓的控诉,让他们的神色更加的难堪起来。
“难怪她如此冷清,原来这都是你们一手促成的。”沐荀狠狠的看了他们一眼,道:“现在她被人劫持了,难不成你们还要再放弃她一次吗?!”
还要再放弃她一次吗?!这怎么可能!但是现在的情形容不得他们有一丝一毫的动作啊,他们何尝不想赶紧派人出去找,但是情况却是不允许。
“二弟,你冷静一点!”沐煦道:“这件事情需要从长计议,若是咱们现在就派人出去,外面的流言就变成了事实,你有想过这样的后果吗?若是如此音儿的名誉可就不保了。”
沐荀冷哼一声:“到底是名誉重要还是性命重要?!性命都没有了还要名誉做什么?!”
“没了名誉你以为熠王和音儿的婚事还能成?”沐靖南沉着脸,道:“音儿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知心的人,若是因此被毁了,你以为她会开心?”
他自然看的出来,音儿对那熠王绝对是上了心的,最起码她在他的面前都是真是的,像个有血有肉的人,会笑会开心,虽然他并不想与皇族扯上关系,但是他们亏欠她的实在是太多了,如今能有这么一个人的出现,他心底还是有几分欣慰的。
沐荀没有说话,他自然看的出来音儿对那熠王的不同,若要因此成不了婚,只能说明那个熠王并不是一个好的归宿。
沐靖南从他的神色自然看得出他在想什么,沉声道:“你把事情想的过于简单了,且不说熠王会不会因此而退婚,就单是他身为皇子,又是皇上最宠爱的皇子,皇家也断然不会让他娶了一个名誉受损的女子为妃的,当时候只怕进不了熠王府,就连找个寻常人家都不行了。”
“说到底你们还是不想派人去寻她是吗?”沐荀神情冷淡的看了他们一眼,淡淡的道:“你们不去,我自己去总可以了吧,一日找不到她我就一日不回来,直到找到她为止。”
他亏欠她的实在是太多了,若是什么都不做,他一定会连自己都看不起自己的。
“胡闹!”沐靖南冷喝一声,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去什么地方找?!”
沐荀冷笑一声,道:“不管我去哪?!我不能这么心安理得的呆在这里等消息,我的良心做不到!”
说完,深深的看了几人一眼,便直接离开了锦瑟院。
“爹……”沐煦看着沐荀离开的背影,神色有些犹豫,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罢了罢了,让他去吧,他也需要找个地方好好的冷静一下了。”沐靖南眉宇间闪过一抹淡淡的愁容和无奈。
“咱们真的要什么都不做么?”阮侨玉的哭声已经止住了,只不过眼圈还有些泛红。
“荀儿不明白,难道连你也不明白么?”沐靖南搀着她,面上的神情越发的无奈了:“我知道你担心她,她向来是个有主意的,应该不会有事的,放心吧。”
“可是……”阮侨玉明白这些道理,但是心里又如何能平静的下来,最终还是没说出什么话来。
沐荀离开锦瑟院直接朝自己的院子走去,却不想正是碰到了沐柔。
“二哥,你这么神色匆匆的是要去哪里?”沐柔开口道。
沐荀侧首看向坐在轮椅上面色柔和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的女子,神色间闪过一抹复杂,看到她的这副容颜,他总是会想到那副冷淡疏离仿佛根本没有笑过那个他误会了将近十年的妹妹。
“二哥,你这是怎么了?”沐柔看到他的面颊,不由得惊呼出声,划着轮椅来到了他的身前。
此时的沐荀面色惨白,面上挂着浅浅的泪痕,双眸更是红肿通红,一看就知道是哭过的样子。
沐荀没有开口,只是静静的看着她,看着她那掩不住震惊的双眸以及眉宇间挂着的浓浓的担忧,这个自己疼宠了十年的妹妹,她的一颦一笑仿佛都刻在了他的脑海中,他一直觉得她是不幸的,因此只要是她想要什么他都会拿来送给她,她的笑那么的柔和温柔,那么的让人想忍不住疼惜,但是如今看到她的容颜,总是会忍不住的想到另一个妹妹,她笑起来是什么模样,他竟然都不知道,心里不由得升起一股悲戚来。
自己竟然被谎言欺骗了十年,沐荀看着身前坐在轮椅上的女子,不由得将目光看向她的双腿,原来他才是那个最傻的人。
“二哥,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不说话?”沐柔看他神色不对,不由开口问道。
沐荀看向她,神色认真的道:“柔儿,当初音儿推你掉下假山,你是不是很恨她?”
沐柔一怔,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会问这个问题。
“只是看到你的腿很难过罢了。”难过为什么被骗了十年,为什么要对她如此恶语相向?!
沐柔伸手抚了抚自己的双腿,敛下眼道:“这些年我都已经习惯了,姐姐当初也是不小心的吧,我不恨她,只恨我自己的双腿为什么这么的不争气。”
没有人看到她敛下双眼的眸中一闪而过的浓浓的恨意,仿佛要将人吞噬般的狠辣。
不恨她?!呵!好一个不恨她!
沐荀突然低低的笑了起来,只是笑容却是从未有过的凄苦和讥讽,笑着笑着竟然笑出了眼泪,泪水掉落口中,竟是那般的苦涩。
“二哥?”沐柔看到他这副模样,顿时一下子怔住了,愣愣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是啊,你已经习惯了,习惯了……”习惯了来骗他。
沐荀的呢喃声很小,但是沐柔还是听见了,皱了皱眉,显然不知道他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到现在才知道,原来我一直这么傻。”沐荀突然道,声音嘶哑带着抹浓浓的黯哑,双眸死死的盯着她,像是要将她看穿一般,良久,才突然转身大步离开了这里。
沐柔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突然心中升起一股很不好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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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这一章的时候心情很酸涩,差点没哭出来……好心塞,我需要吃点东西去平复一下心情~如果感动到了的亲们记得支持一下,么么哒(づ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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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暗潮涌动
沐荀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南侯府,虽然他性子冲了些,但是也知道沐音的事情不能明目张胆的去找,便乔装打扮了一番从南侯府后门悄悄的离开了。【最新章节阅读】し
或许旁人不知道但是一直时刻关注南侯府动向的人却是知道的。比如说祁瑾熠,沐音被劫的消息传出后,他就立即派人时刻注意着南侯府的动静,是以,南侯府发生的一系列事情,祁瑾熠都是知道的,沐音之前的事情他也都是知道的,但是却没有这么清楚地知道其中的细节,如今知道了所有的真相,倒是在心里狠狠的对南侯府又记上了一大笔,等以后慢慢的清算。
然而对于沐荀的态度,祁瑾熠却是属于旁观的态度的,沐府欠沐音的实在是太多了,单凭这些根本就不足以弥补,他既然要去,那他就拭目以待,看看他到底能坚持多久。
“唉,你听说了没?南侯府的那个大小姐被人劫持了?”一个长相俏丽的小丫鬟拿着手中的抹布,兴奋的朝一旁的丫鬟开口道。
另一名丫鬟闻言,皱眉皱眉道:“今日一早就传遍了,说是已经失踪了两日了呢,现在还不知道是死是活呢。”
“她不是再过一个多月就要与熠王成婚了么?真是红颜薄命啊。”俏丽的小丫鬟感叹道。
“谁说不是呢。”另一个小丫鬟拿起抹布,站起身道:“听说那位沐小姐长相极美,就跟天仙儿下凡似得,真是可惜了啊,难怪人家都说红颜薄命,这话还真是一点儿也不假。”
“你们说什么?!”
突然一道温润的声音传来,夹杂着一丝浓浓的焦急之感。
两人回眸便看到一身雪白色衣衫的韩雪风一脸苍白的站在那里,清携俊秀的面容上布满了浓浓的担忧,眉宇微蹙,原本白皙柔弱的面容显得更加苍白了。
“你们刚才说的可是真的?”
韩雪风看着两个有些呆怔的丫鬟,又突然开口道。
两个丫鬟这才回过神来,立即跪在了地上,其中一个长相略微俏丽的丫鬟有些犹豫的开口道:“公子说的是南侯府的大小姐被劫持的事情?”
“她真的被人劫持了?”韩雪风的瞳孔猛的一缩,开口道。
小丫鬟微愣了一下,才点了点头,道:“这件事都已经传开了,据说她已经被劫持了两日了,到现在也没有一点儿的消息,他们都说……说……”
小丫鬟看着韩雪风越来越苍白的面色,面色有些微微犹豫,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下去。眼前的这位主子他们刚一来到忘月居当差的时候便被吩咐过,要安守本分,不能胡言,之前在这里当差的那个小丫鬟,据说就是因为触犯了这两条才会被处斩的……
“说什么?”韩雪风的声音依旧很温和,但是温和中却夹杂着一丝凌厉。那种从未有过的凛冽的神情,让两个小丫鬟不自觉的抖了抖身子。
“说……说……她已经…被…被杀了…”
小丫鬟说完这句话立马吓得垂下了头,跪在地上不敢开口了。
被杀了?韩雪风略显孱弱的身子不由得颤了颤,想起那个清冷绝艳的女子,双眸不由闪过一抹清明,不可能!她身怀武功又懂毒术医术,怎么可能会这么轻而易举的就死了呢?!一定是谣言没错!
思及此,立即开口吩咐道:“吩咐下去,马上出宫。”
两个小丫鬟像是得了赦令,连忙应了一声,匆匆站起身朝外走跑去。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马车已经备好了,韩雪风立即出了宫门。
在宫里他持有特权可随时出宫,任何人不得阻拦,是以,当守宫门的侍卫看到是他的马车时确认了身份便立刻让开了路,将人迎了出去,只不过,心里却是有些微微的讶异的,这位韩公子向来不喜出去,平日里出去也都是由晋王世子拉着出去的,今日怎么忽的出宫了?而且眉宇间布满了紧张之感。
不过这也只是想想,毕竟这些事情可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守卫该担心的事情。
马车出了宫门便直接朝着晋王府而去,虽然晋王一家都在幽州,但是盛京的府邸却还是在的,宫门距离晋王府倒是不算近,马车行驶了将近半个时辰才到。
祁弘毅原本正在书房练字,听到韩雪风来府的消息,顿时吓得笔锋陡然一转,划出一道长长的痕迹来。韩雪风竟然会亲自来府上找他?!要知道这位主儿平日里可是拉都不一定能拉出来的,怎么今日突然会到他的府上来找他呢?莫不是出什么事了?想到此,立即放下手中的毛笔,即刻迎了上去。
祁弘毅过去的时候韩雪风已经坐在大堂等他了。
看到韩雪风穿着淡薄,面色苍白,不由得皱了皱眉,不悦的道:“你怎么穿成这样就出来了?”
韩雪风垂眸看了一眼身上的衣着,方才来的着急也没加件披衣,一路上竟也没觉得冷,抬眸淡淡的道:“不碍事,我今日来是有事要问你。”
祁弘毅蹙眉:“在重要的事也没你的身子重要。”说完吩咐身边的人道:“去将我的那件雪裘披风拿来。”
说完这才
坐下,看着韩雪风道:“什么事让你这么着急忙慌的?”
“沐音被人劫持的事你可知道?”韩雪风道。
“当然知道啊。”祁弘毅道:“怎么你今日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小嫂子被人劫持的事情他早就听说了,甚至还上门找过三哥,但是却被三哥给挡了回来,他了解三哥的行事作风,这件事三哥肯定已经插手了,不然他这几日也不可能关门谢客了。
是以,这些天他也没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毕竟,三哥都已经插手了,小嫂子肯定会平安无事的。
韩雪风点了点头,道:“这么说她被劫持的事情是真的?”
祁弘毅喝了口茶,挑眉道:“我也不太清楚这件事,三哥什么也没跟我讲,南侯府也没什么动静。”
韩雪风皱了皱眉,突然低低的咳了起来,正巧此时下人已经将雪裘披风拿来了,祁弘毅站起身接过披风走到一旁给他披上,轻轻在他后背敲了敲,以缓解他的难受:“让你穿这么少,这下好了,染上风寒就够你受的了。”
面对祁弘毅的责难,韩雪风却只是摆了摆手,道:“没…咳咳…没事,只是嗓子有些不舒服罢了…咳咳…”
祁弘毅不悦的瞪了他一眼,都咳成这副模样了还没事?!手下的动作却也不慢,将放在一旁的茶水递给他。
韩雪风笑了笑,面上更苍白了几分,嘴唇也有些微微的泛白了,接过茶喝了两口,这才好了些。
祁弘毅见他神色好了些,才转身回了自己的位置,神色不是很好看,转眸又瞪了他一眼,不悦的道:“自己的身子都不知道护着点,万一病情加重了看你怎么办?”
韩雪风无奈的一笑,淡淡的道:“我如今的病情加重了又能怎么样,无非就是一死罢了。”
“韩雪风!”祁弘毅最见不得的就是他这副模样,还有这样无所谓的话语,每次听到他说这种话,总是忍不住想要揍他一顿。
看着他咬牙切齿的模样,韩雪风眉宇间闪过一抹无奈,道:“好,好,我不说了还不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