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欠工资吃的差也就算了,还要他们没日没夜的干活,常常加班到夜里十二点,凌晨三点又被叫起来赶工。
他们不是没想过回老家,可是身份证被扣住,并且都是大字不识几个的文盲。玉烟虽读了书,但是年纪小,并不懂得“有事找警察”这种后世三岁小孩都懂得的常识。
他们没日没夜的干活,最终刘香玉劳累过度,三十来岁却干瘪的像老太太。而玉烟也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得了严重的肾病。
母亲为了给她治病,不得不卖血换药,却染上艾滋。还被传成是乱搞男女关系得了脏病。
以至于母女俩终于脱离黑工厂,回到永安乡,却被戳着脊梁骨骂娼妇,说他们家“男人嫖、女人卖,生个女儿千人骑。”
被骂还是小事,有些混账东西听到这些话,还真的找上门,要嫖他们母女。
刘香玉不堪受辱,本就虚弱的身子一病不起。
直到某日,她叫过玉烟,从枕头里掏出一个裹的严严实实的纸包,从中拿出一张绉巴巴的五十块钱,对玉烟说:“玉烟,离开永安乡,去外面,有手有脚总能养活自己!”
那时的玉烟十三岁,在那个童工泛滥的年代出门打工并不稀奇。玉烟理所当然的以为母亲是想让自己放弃读书去打工,还为此和母亲生了气。
可是母亲却无比坚定,还骂她说,要是不离开就再不认她这个女儿。
蓝玉烟只好答应。可就在她离开永安乡的那天,母亲几乎是爬到兴安水库,滚进了深不可测的水中。
兴安水库那么大,当她的尸体被人发现时,已经是一个月后,已经腐烂到看不出原样。
乡里这才接回外出打工的玉烟。
当看到母亲的尸体,玉烟痛不欲生,她对永安乡彻底绝望。埋葬了母亲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她陷在前世丧母的悲痛中不能自拔,悲痛的泪如雨下。
“玉烟,你怎么哭了?”蓝玉宁的声音突然响起。
蓝玉烟恍然回神,看着尚且稚嫩的蓝玉宁,看着同样娇小的自己。突地拔腿飞奔,一气跑回养殖场,紧紧的抱住母亲。
母亲不用再出去打工,被黑心工厂压榨。她也不用再卖血,不会得病,也不会被人羞辱。
都过去了,她的母亲还这么年轻,还这么健康!
“妈妈!”蓝玉烟抱着母亲泣不成声,却又淌着泪绽出大大的笑容。“妈妈,我爱你!”
乡下人几时见过这样炙烈的感情表达,刘香玉羞赧的红了脸,扭过身,抹去女儿满脸的泪水,佯怒的说:“多大人了,还哭。”
“我有妈妈,我想哭就哭,妈,我就要哭!”这一世,蓝玉烟几乎没有这样任性撒娇的时候,可对刘香玉来说,那也只是半年前的事情。短短半年,蓝建国离世,爱哭爱撒娇的女儿也好像在一夜之间长大了,这让她感到欣慰却又心酸。
明明该是撒娇的年纪,却要像大人一样辛苦。
“玉烟,妈妈也爱你!”刘香玉心中动容,也紧紧的抱住女儿。
母女俩拥抱在一起,又哭又笑,画面滑稽却又那样的幸福。
蓝玉宁站在门后,看到这样一幕,心里突地像被针扎了下。
为什么玉烟可以这样幸福,明有她爸爸犯了那样大的罪,还被枪毙了,为什么她还可以这样幸福。而自己的爸爸只是犯一点小事,却闹得不可开交。
稚嫩的脸上露出不甘的表情。
蓝玉宁失落的离开养殖场,往学校走去。在经过邮电所的时候,看到邮递员正在整理刚到的信件。略一思忖便走了进去。
“玉兰婶,我帮你整理吧。”
“那太谢谢你了,你帮我按村分类就可以了,我去厨房看一下炖的米糊好了没有。”
“好的!”蓝玉宁做事麻利,加上这学期又学了不少文化,分信这种事信手拈来。
她快速的分信,突然看到龙飞凤舞‘蓝玉烟’三个字。
鸣远哥哥又来信了!
她心头狂喜,拿起信反反复复的看着,激动了的心跳急剧加速,呯呯的快要跳出来。
“有人给玉宁写信吗?瞧你高兴的小脸都红了。”李玉兰从屋内走出来看到蓝玉宁,小脸红扑扑的样子,调侃的说道。
“嗯,我的信!”蓝玉宁高兴的揣进口袋里。
“瞧把你高兴的,快回去看信吧。”
“我帮您分好了再回吧。”
蓝玉宁甜甜一笑,蹲在地上继续分信。她手脚快,十几分钟后就分好了,一分好就迫不及待的跑回学校。
她关上门,拉下窗帘,打开灯,然后端端的坐在桌前,将信掏出来仔细的摆在桌上。
玉烟,原谅我,你已经很幸福了,就分我一点点吧,就一点点,除了鸣远哥哥,其他的都让你给!
蓝玉宁深吸一口气,拆开了信。
信封一拆开,从中拿出两枚叠成松柏形状的信纸。一枚上写着蓝玉烟收,另一枚上则写着蓝玉宁收。
鸣远哥哥,原来他并没有忘记我,我是惦记我的,他给我写信了。她捧着“小松柏”泣不成声。
只是很快又变了脸色,蓝玉烟那枚厚鼓鼓叠,而蓝玉宁这枚却只有薄薄一张。
眼中闪过嫉恨之色,她拿起笔用力的涂掉烟字,换成了宁。
这样,两封都是写给我的,鸣远哥哥只关心我一个。
蓝玉宁露出灿烂的笑容。
然后打开信,滋滋有味的读了起来。
写给玉烟的那封信说,开篇便是:小玉烟,没有收到你写的信,我有小小的失落,但是看到你挖的草药,我就又开心了。原来你不是不给我写信,只是忙着读书没空写吧,好了,我现在已经不怪你不给我写信了。小玉烟,好好读书,我在京都等你哦。
接下来又絮絮叨叨的写了学校的趣事,还有从白大娘那里拿的绣片,让他在奶奶的生日宴上大放异彩,得到了所有人的称赞。但是家中为了给他治病,也为了他能够更好的施展才华,所以要去法国了。
他还说以后即使是通信,也要一个月才能收到了。但是他说他会每隔一星期就写,让玉烟每个星期都能收到他的信,并且留下一串法文地址,要玉烟照着这个地址寄信。
而写给玉宁的那封却只是简单的慰问。
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关心玉烟?
第113章 把自己变得更优秀
如果这封信先是交到蓝玉烟手里,然后将属于玉宁的转给她,也许蓝玉宁并不会那样难受,可是现在两封信都是她收到的。小小的心里生起不可名状的火气,在体内疯狂的乱蹿。
蓝玉宁撕碎了写给玉烟的那封信。只保留了那排法文写的地址。
老人们不是说吗,揣块石头也能焐出情谊。鸣远哥哥,你就当玉宁是那块石头,总有一天,会焐出感情的。
玉烟,别怪我,就让我自私这一次,我,我真的太可怜了,我只有鸣远哥哥一个人关心,给他通信的机会就留给我一个吧。
她紧紧的攥起写有地址的页面,还有写给自己的信认真的叠进衣箱最底部。
蓝玉烟吃过中饭,心情也从前世的悲伤中抽出来。她开始客观的认识提前来临的打工潮。永安乡是出了名的贫困乡,靠着一亩三分地,老百姓连温饱都困难,不是他们不努力,而是真的土地贫瘠。
而外出打工,却让这个贫困乡迅速的好起来。
是啊,唯有发展工业才可以彻底摆脱靠天吃饭的命运。
羽绒服制衣厂必须快点建起来,要不么等所有人都外出打工了,她就是建起厂来,也会有招工难的问题。
只是要把这个事情做起来,首要解决的还是面料问题。
但是这些是她一个小孩子不方便出面解决的,她琢磨一会,决定向陆鸣远求救。
前世这个时候,陆鸣远的设计才华已经斩露头角,成为京中炙手可热的少年设计师。肯定能有面料资源。
蓝玉烟当即提笔写信给陆鸣远,告诉他自己的想法,并将给陆鸣远做的羽绒服一起寄去,即可当作样衣,又可帮他御寒。
她打算的很好,只要陆鸣远搞定面料来源,自己这边就由母亲出面,三人协力一起建厂。再交由田兰阿姨去销售,从永兴市再到福西省甚至全国……
写她信,她便兴冲冲的往邮电所跑去。蓝玉宁从教工宿舍出来,就看到蓝玉烟往校门外跑,手里还捏着一个信封。
不用猜,肯定是给陆鸣远的。一封信足要半个月才能够到达京都,而那时陆鸣远已经去法国了,他再也收不到蓝玉烟的信了。
蓝玉烟并不知道这一结果。她还在为未来满心期待,寄出信之后她又去了趟乡政府。
明天就是蓝家村竞选村长的日子,要实现建造羽绒服制衣厂的计划,就必须让母亲当上村长,由此才能让母亲对自己有信心,也更有能力说服其他人参与筹建。
乡政府的篮球场上已经开始搭建主席台,后面则是用红纸写的大字,第一届蓝家村村长竞选大会。
陈乡长则正站在台前,指挥着工人干活。看到蓝玉烟进来,扬声问:“玉烟来了,报纸在我办公桌上,自己拿。”
蓝玉烟喜欢读书看报,每次来找陈乡长,必会把近期所有报纸看完。陈国富竟然也养成了习惯,每次都会将报纸叠放在一起,好方便玉烟取读。
“谢谢乡长叔叔。”蓝玉烟很感激陈国富。她走到他身边,看着红艳艳的主席台,诚恳的赞美,“哇,好气派啊,跟联欢会一样。”
陈国富当她是孩子,故意严肃的说:“这可不是联欢会,这是村长竞选大会,一个娱乐,一个是政治,很严肃的。”
蓝玉烟也煞有介事的点头,“嗯,村官也是官。”
“调皮鬼,对了,你大中午的不休息好,下午上课有精神?”
“当然有,我就喜欢跑来跑去。”蓝玉烟呵呵笑着,又说:“对了,现在已经有多少人报名了啊?”
陈国富转头看着她,“想帮你母亲打探敌情?”
蓝玉烟呵呵傻笑,不置可否。
陈国富却沉下脸,神情极其的认真严肃,“玉烟,别人强大与否那都是别人的事,你不如人,输了也是应该。所以,你只需做好自己,把自己变得更优秀,这样才是真正的赢家。”
陈国富就是这样板正不阿的性子。
蓝玉烟闻言如醍醐灌顶,是啊,只有自己更优秀才是真正的赢家。
“我明白了,乡长叔叔,我不应该乱打探。那我晚上就回去跟我妈再商量下选题。”
“嗯!”陈国富欣慰的点头。
可是之前她压根就没有告诉过母亲已经报名竞选村长。
惦记着这事,蓝玉烟一放学就往家赶,刘香玉正在烧火做饭,玉烟乖巧的坐到灶间烧火。
刘香玉看一眼女儿,眼角眉梢都是喜气。
蓝建国去世的那段时间,她以为天都塌了,没想到,老天眷顾。她很满意现在的日子,衣食无忧,女儿健康成绩好。
“再加一把火就行了,我把这个土豆放鸡里焖一下就行,今天县里收鸡的时候,杨管事特意留了个鸡架,说要给大伙改善伙食。妈给你留了个腿子,一会就别夹大盘里的了。”
刘香玉宠溺的笑笑,将土豆放好,盖上锅盖。
她和陈国富其实是一类人,都板正的过分。其实鸡架上的腿子只有一小段,比鸡块多不了几钱肉。母亲却觉留了个“鸡腿”,就已经占了大便宜,所以不许她再夹鸡块。
这样的个性固然好,然而人心这么复杂,谁能保证遇到的每一个人都是善良的,不会利用她板正的个性呢。
就好比蓝大柱他们,他们之所以敢那么猖狂的欺负母女俩,不就是因刘香玉不够圆滑,不会处理那些人情世故。
“妈!”蓝玉烟声音突地有些低沉的喊她。
“咋了?”刘香玉抬眼疑惑的看她。
蓝玉烟弱弱的说:“那个,舅舅帮你报了名,竞选村长。”
“什么?”刘香玉惊的锅铲都掉了,“啥时候的事。”
“有一阵子了。”
“你这孩子咋不跟我说一声,我不是跟你说过,我不当村长,你咋不听我的话。”刘香玉是个与世无争的人。
“妈,我们的羽绒已经做成了,可是为什么我们只能锁在家里,不敢给别人看呢?”
蓝玉烟定神望着母亲,刘香玉面露难色。“那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