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穆家的晚饭
“啥？你还要吃猪肘子？要不要我再给你搞个猪脑壳，给你补补脑子？”
穆老太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样，吊着嗓子阴阳怪气的冲着林氏道。
“娘，真的？你同意啦？同意给我……”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林氏赶紧改口。“您愿意给我们家狗蛋买猪肘子了，还有猪脑壳？我就说嘛，狗蛋是您大孙子，您咋说都会同意的。”
猪脑壳对林氏来说是意外之喜，她还以为只有猪肘子哩，这老太婆今儿也太好说话了。
林氏还沉浸在吃食的喜悦中，一点也没察觉穆老太这个时候已经变成调色盘的脸上满是怒容。
林氏兀自的做着白日梦，一时之间，身子都有些轻飘飘的，穆老太见她还不悔改，气得直接伸出自己长着长指甲的食指。
她一把按住林氏的额头，一边用力的按，一边大声咒骂。
“你个败家娘们说啥？吃猪肘子，还有猪脑壳？我看你是屙屎的时候，屙坏了脑壳吧，我老穆家怎么会有你这么个败家的玩意儿，刚刚就应该把你按到屎盆子里吃死你。”
林氏的脸色瞬间就变了，她以为自己儿子是穆老太最喜欢的孙子，哪晓得穆老太之前说的都是反话，一时间慌了神，任由穆老太的手，像按棉花籽一样，按着自己的额头。
额头突突的疼着，加上屁股上被穆老太抽中了的地方像是被开头烫过的一样，疼的厉害，林氏为了少吃点苦头，赶忙做孙子状求饶。
“娘……放手，放手，我晓得错了，我不吃了，我再也不吃了……”
一时之间，穆家又上演了一场好戏。
摆完饭的老四媳妇王金花走到穆老太身边怯生生的道了句。“娘，晚饭摆好了，还要做啥？”
却不想，这句话有惹怒了穆老太。
“你是猪吗？家里这么多事情不知道自己瞅啊，眼瞎了还是手断了？要让老婆子我提根棍子在你后面追着你赶，告诉你做啥？是不是以后吃饭我不说吃你也不吃？我呸，扶不上墙的烂泥一块。”
王金花的脸一阵青一阵白，穆老太骂的狠，她又不敢反驳，站在原地，连脚都不敢挪一下，她眼巴巴的看着院墙外，希冀这会儿自家男人能够回来。
好在，干了一天活计的男人们，总算是踏着最后的几缕夕阳回来了，穆老爷子走在最前面，有些佝偻的身子微微向前倾，但是脚下的步子却很稳，说虎虎生风也不为过。
一见着穆老爷子，穆老太就有安分了，戳着林氏额头的手收了回来，喷的王金花满脸痰的嘴也紧紧的闭上，她赶忙迎了上去。
“香香他爹，回来了，地里的活计可好顺利？”
“还行！”穆老爷子态度不温不火，进门前他就听见自家婆娘在咒骂几个媳妇，估计整个村的人都听见了，这会儿他正郁闷着了。
“饭摆了么？今儿老三做事辛苦了，去给他煎个鸡蛋。”
“啥？煎鸡蛋，你疯了吗？鸡蛋这么贵，吃了家里鸡蛋，老大考试哪里来的银子？”一个鸡蛋就让穆老太原形毕露。
穆老爷子狠狠瞪了一眼穆老太。“叫你去，你就去，不然你就给老三三个大钱，让他自己去镇上买吃的。”
一旁的穆老三听见穆老爷子的话，赶忙摆手。“算了，爹，那些都是我该做的，一点也不辛苦。”
“不行，我说要给就是要给，要都像你二哥一样，一干活就去田里蹲一天的坑，这地里的稻子谁收？”
今儿穆老爷子加上穆老二和穆老三、穆老四一共是四个大男人在割家里黄的最早的稻子，稻子成熟的时间差不多，但是总有些地的稻子成熟的会早那么两三天或是五六天的，穆家这两天割的稻子就比别家的黄的早，也就是说农家最忙的“双抢”还有个五六天。
偏偏只有四个人，穆老二还要偷懒。
晌午休息了会儿，按理说大伙儿都有了力气，谁晓得穆老二一到了田里，就说肚子痛要去屙屎，这一去就一个下午没回来，气的穆老爷子差点把手里的镰刀扳断。
幸好穆老三肯干活儿，一个人闷头做完了两个人的事儿，这才能让老穆家提前收工。
“我咋啦，我这不是肚子痛吗？人有三急，屙屎又忍不得，大不了下回老三也去屙屎，我给他干活儿就是了。”
穆老二一脸理直气壮，不就没干活儿嘛，有啥了不起的，他还真不晓得他爹发啥脾气。
“你个混账东西，还有理了是吧，田里剩下那点稻子你一个人给我去割，割不完，别想给我回来吃饭。”
“爹，您别气了，二哥也不是故意的，明儿我和二哥一起割，肯定可以把事情做完的。”自家兄弟被骂，穆老三第一个冲了出来。
听到穆老三的话，穆老爷子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
“老三啊，那三文钱是你该得的，拿着给孩子买点吃的，要不然存着也行。”
三文钱，三个肉包子，六个素菜包子，如果真的去镇上，倒也是一次打牙祭的机会，偏偏穆老三老实。
“爹，您说啥哩，都是一家人，家里的银子一向都是娘管的，我啥东西都不要买，银子就不要了。”
穆老太的脸色这才缓和了许多，“就是，一家人说啥两家话，老三干活儿多，还不是便宜了他自己，他吃的也不少，多干点活儿也是应该的。”
原本好好的话，到了穆老太嘴里，就变成了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难看。
穆老爷子冷哼了一声，也不再管穆老太，自己直接进了上房，上房里的两张八仙桌已经摆好，桌上的菜已经摆熨帖。
老旧的八仙桌上放着几个菜碗，一碟黑乎乎的干笋，一碟放了几天的豆豉，再就是满满当当三大碗素菜，和一个放了小半勺猪油的炒黄瓜。
十几口人，吃这么六个菜其实是远远不够的，但是穆老太偏要说煮的饭里是放了野菜一起煮的，盛起来的时候，那就每个人碗里都有菜，就算不做菜，管吃那点饭都够。
“去把家里几个孩子都叫上来吃饭，老三你给双丫头盛碗饭，给她端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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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双双大闹上房（1）
“盛啥盛啊，那臭丫头自己没长手没长脚啊？这是准备让她当家里的大奶奶是吧，全家人都要伺候她，要不要老婆子我亲自给那个臭丫头盛饭？”
“娘，我自己去，不用您。”穆老三讪讪的摆了摆手，示意穆老太不需要她的帮忙。
“娘，我看这双丫头这是飞上天了，这整天抱着个病，这不做，那不做的，搞不好是真的想让您去伺候她。”林氏捂着屁股，赶忙在旁边搭腔。
“我呸，想的美，净吃不做的母猪，活该饿死，今儿谁给她盛饭，就是和我老太婆过不去，以后也别想吃咱老穆家的饭！”
“你给我闭嘴，再啰嗦，回你们老刘家。”穆老爷子瞪了一眼穆老太，大声喝道，呵斥完，他又对着站在原地，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的穆老三道。
“老三，我说去就去，这个家，我说了算。你先去房里问问双双想吃啥，问完了回来给她端饭。”
上房里几个人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这穆老爷子今儿是咋啦，一个劲儿的指责穆老太，但是他们谁都不敢问，这种时候，穆老太肯定是要撒一通泼，然后斩杀几个无辜的人的。
果然，穆老太脚一剁，手往大腿上一拍，就开始破口大骂。
“要死了哟，吓唬我一个老婆子，你好过了是不？为了这么一个臭东西，要赶我回老刘家……没天理了哟，活不下去了哟……”
当着这么多小辈的面儿，自家婆娘这么不给自己面子，穆老爷子的脸顿时黑了。
“老三，你还愣着干啥？爹使唤不动你了是吧，要我亲自去？”
穆老太再厉害也只是一个女人，在穆老爷子面前，终究是上不得台面，做不得主的，穆老三朝着穆老太说了声对不起，就开始往自家屋子跑。
穆老太更为恼怒了，她家男人当着小辈的面儿教训她，就连儿子也敢当面忤逆她，这不是让她没有面子吗？
“穆老三，你给我站住，今儿你要敢走出上房这个门，我没你这个儿子。”
穆老三的身子一颤，脚就像黏在了地上一样，一步都不敢走了。
偏偏这时候穆老爷子又催促穆老三，两边都是肉，穆老三心一横，就跪在了地上。“娘，双双病了，您就让她吃口热乎饭吧，有啥活计我一个人干还不成吗？娘，就当我求求您……”
“我呸，没用的东西，养不熟的白眼狼，为了一个偷懒败坏的东西，敢反抗老婆子我了，你以为一泡屎一泡尿把你养大的是谁，你以为你是从谁的屁yan(眼)儿里出来的，就晓得护崽，我怎么会生了你这么个东西。”
穆老太的话，骂的极其难听，上房的几个，别说是穆老三，就连脸皮极厚的穆老二也闹了个红脸。
“你还要不要脸了，小辈们还在了。”穆老爷子又呵斥一声。“越来越会来事了，就不晓得安分点。”
自家婆娘泼辣穆老爷子怎么会不晓得，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他的老脸都被她丢光了。
“老三，快去，有啥事，你爹我给你顶着。”
有了穆老爷子这句话，穆老三才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眼眶红红的，虽然没有哭，但是却委屈的不行。
三两步快速的走到了自己房里，穆双双已经坐了起来，穆小吱在旁边扶着她。
其实穆双双也没有虚弱成这样，至少，让自己在短时间内稍微有些力气，她还是可以做到的。
人体的潜能无限，有些人可以将自己全身的力气，在那一瞬间发挥出来，俗称为短爆发力，穆双双也不例外，她晓得让自己在最短时间内，发挥最大力气的法子，这会儿她让穆小吱将自己扶起来，是准备去上房闹上一闹。
“双双，你咋起来了哩，你这病得躺着，可马虎不得。”
穆老三赶忙奔了上去，拿起炕上的薄被单就准备给穆双双盖上。
干完活儿的穆老三，穿着一件破旧的棉布衫子，布衫子上全是补丁，比穆双双看过的乞丐装有过之而无不及，兴许是踏过了田里的原因，他身上还有些泥巴印子，脸上也是，带着黄色的泥巴，分布在他的脸上，这模样，分明就是劳累了一天的样子。
穆老太在厨房里骂的话，穆双双都听见了，眼前的人，是最传统的古代人，重孝道、忠厚、老实，宁愿自己吃亏，也不愿意忤逆长辈的人。
可作为人，谁不想自己过得好？
委屈自己，成全别人，不过是助长他人欺负自己的气焰，若想不被人欺负，就必须自己强大。
穆双双推了推穆小吱的胳膊，她现在和穆小吱十分的有默契，她随便说几个字，穆小吱就懂意思，暂时可以作为她的嘴巴。
“爹，你是想问姐姐想吃啥？”穆小吱动了动嘴，手一伸，一把扑进了穆老三的怀里，小脑袋瓜子不停的蹭着，穆老三赶忙抱起穆小吱，干了一天活的他，其实已经累得手都快抬不起来了，但是为了自家闺女，再累他也会抱她。
穆双双看着父女情深的样子，心底既羡慕又感动。
她从没有被父亲抱过，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了，这具身子，已经十三岁了，再过两年就是古代人的及笄了，好像过了这个时候就该嫁人了，当然，她穆双双不会认命。
“双双，你想吃啥，我去给你弄，你躺下来休息。”
“爹，姐姐不要躺着休息，你抱姐姐过去吧，她要不自己去奶不会给她饭吃的。”穆小吱在一旁奶声奶气的搭腔。
原本穆双双是想让穆老三扶着去上房的，那些人既然这么想见到她，她自然是要满足他们的愿望，只是到时候他们还吃不吃得下，可就不是他们的问题了。
“过去？”穆老三眉头一皱，“你奶这脾气，见着你又要打你了，还是爹给你盛饭过来。”
穆双双继续摇头。
穆小吱赶忙开口。“爹，你放心，我姐可厉害着呢，奶打不到姐姐的，你就让姐去上房呗，不然姐真的没饭吃了。”
第22章 双双大闹上房（2）
穆小吱这传话筒做的非常好，穆双双非常的满意，她朝小吱扬起一个表扬的微笑，然后眼睛紧紧的盯着穆家老三看着，希冀他赶紧松口，而穆小吱也十分配合的耸着穆家老三的肩膀。
“爹，你就让姐姐去嘛，姐姐还病着，不能饿肚子的，大不了奶打姐姐的时候，爹帮忙就是了。”
一个用眼神，一个用话语和行动，穆家老三穆大山终于是被说服了，他兀自的叹了口气，擦了擦手背的泥巴，放下小吱，就准备去抱穆双双。
才觉得一辈子没可能的拥抱，一下子就来了，穆双双还有些不适应，但更多的是担忧。
一搬动她的身子，穆双双就明显感觉到身上那股酸臭味，快要把人熏晕了，昨个她是昏着的，没感觉，今儿实实在在的感受存在，她真的开始怀疑为啥小吱和余四娘可以受到了她身上的味儿。
还有这个穆大山，也是一点也不嫌弃的样子，哎，可惜她现在不能长时间的运动，不然铁定要去林氏说的那条河把自己捯饬干净。
上房相当于现代的餐厅，古人对厨房有一种特别的信仰，一般情况下，会单独准备一个吃饭的地方，或是在厨房里隔开一块空地，用来吃饭。
穆家人口多，所以建房子的时候，可以准备了一间做餐厅的上房，隔厨房也就八九米的样子，花了不到两分钟的时候，穆双双就从自家屋子到了传说中的上房外。
上房和其他屋子没啥区别，都是土坯房，墙壁上裹着的黄泥依稀可见，屋顶是用各种树皮和干草搭的，不过看上去，似乎比穆老三用来住人的屋子还要好。
穆双双的眼睛里顿时多了几分郁色。
一进上房，恰巧这时候穆老太正拿着碗给屋里几个人分饭，穆老太一向自诩为穆家的当家主母，啥事都是她说了算，所以这种吃饭的大事，她更是大权不外落，就连林氏，也没有分饭的资格。
先是自家老爷子，她用锅铲在大木盆里搅了搅，上面的野菜和红薯就被抖落了一大半，大部分白米饭就到了穆老爷子的碗里。
接着是几个儿子的饭，穆双双简单的撇了一眼，就知道穆老太到底有多偏心，自家男人多，几个儿子还行，媳妇的饭菜少的可怜，但有一个人是例外的。
穆家老大穆大德的媳妇金氏。因为有个做秀才的男人，平日里占了穆家不少的好处，几个媳妇轮流做饭洗碗，她却轻轻松松的，每天做做阔太太，啥事都不用做，就连最忙的插秧，她也不用去。
“哟，臭丫头可以下地了，我瞅着这手没残，脚没残的，咋还要老三背着哩？”林氏见穆双双进了屋子，脸上毫不掩对她的敌意，说的话，也是连挖苦带讽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