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名黑甲厅堂里端坐没有丝毫的懈怠,片刻之后脚步声从后边传来,门帘掀起伙计捧着托盘摇摇晃晃不稳的四碗面走来,在他身后还有一个妇人捧着余下的三碗面....
“客官慢用...”
“快去把牛肉端来...”
二人有些慌张的摆面碗,清汤绿叶白面晃晃荡荡,洒出汤汁,一面嘀嘀咕咕,厅堂里变得有些热闹,门外也传来脚步声。
“好香...康儿,还有面吗?”一个老头探头问道,身后背着一个箩筐,手里抓着一铁叉。
一个黑甲看了他一眼,这种老头很常见,老年人睡不着早早的醒来,跑到路捡粪烧火用...
那伙计一眼看到更加慌张:“快走快走,你这捡粪的...有客人呢,臭死了...”举着托盘收回要向内走的脚步,抬手乱摆似乎要驱赶。
那边摆好面碗的妇人看到了,很是着急,一甩托盘喊道:“...拿牛肉啊..”
啊字出口,声音尖利似乎让整个厅堂的气息为之一紧。
哗的一声,那甩下的托盘被膝盖弹起直直的砸向坐在桌子前的一个黑甲兵面,同时哗啦一声,一把短刀紧随其后刺向他的胸口。
风声似乎从四面八方呼啸而至。
要走向门口驱赶捡粪老头的伙计手的托盘横劈向近的一个黑甲兵脖颈,进门的捡粪老头手的铁叉也刺向黑甲兵。
呼喝声,兵器声,夹杂着风声,瞬时撕裂了室内。
黑甲兵们依旧端坐,似乎被这突来的变故震惊,但在短刀托盘铁叉近身的那一瞬间,黑甲兵们抬手,呛呛声顿起。
他们的手一层厚厚的黑甲护腕,相撞交锋,火星四溅。
晨光,火星,门前悬挂的疯狂摇动的灯笼映照下,室内几个身影疯狂的碰撞在一起,砰砰声桌椅翻滚,呛呛声兵器与铁甲交集。
一个黑甲兵转身猛击,拳风如刀,面前瘦小的妇人整个人都摇晃站立不稳,但下一刻她贴了这黑甲兵的身前,刺耳的锵啷声划过铁甲,手的短刀竟然从片片鳞甲没入,血瞬时涌出,黑甲兵发出一声怒吼,双拳直击向妇人的头。
要么抽刀,要么送死。
妇人手短刀不退反而更是一个旋转,黑甲兵的前胸鱼鳞一般裂开跌落,竟然是整块皮肉都被剥落。
哐的一声,疾风袭来,妇人矮身扭腰低头,一把铁叉越过她直直砸向黑甲兵挥出的双拳,砰,黑甲兵向后跌落,砸碎一张桌子一动不动。
没有片刻的停留,铁叉与另一边黑甲兵抽出的长刀撞一起,长刀飞起到屋顶,但那甲兵没有丝毫的慌乱,双手从腰里摸出双刺突进,铁钗与双刺碰撞在一起,霎时砰砰砰连起。
三人缠斗六人,不落下风也不占风,小小的厅堂内轰然,桌椅板凳碗筷随着刀光剑影飞腾,转瞬间双方皆已带伤。
一柄长刀砍落在伙计的肩头,伙计手长剑刺入那黑甲兵的咽喉,血花同时四溅。
双方一瞬间互相退开,但旋即又再一次杀来,死去的没有人在意,受伤的也浑然不顾,三人拼斗五人,厮杀更酣。
两个黑甲兵被逼到墙边,在这时轰的一声,这堵墙竟然被推到,两个甲兵被砸倒地,不待三人前内里一把铁锤挥出,瞬时砸烂两甲兵的头。
四人对三人,你死我活,暴喝声、兵刃交击声,沸腾,血肉横飞,绚烂。
长刀挥动,妇人的短刀伙计的长剑被打飞,人也跌滚,举着粪叉的老头猛地扑过来抱住了这黑甲的长刀,长刀从老头腋下而过,黑甲怒吼一声双手翻转,老头腋下血如泉涌,没有后退反而向前滑去,一路血涌,手的铁叉刺入了黑甲的胸口,轰的一声,铁锤从一旁砸来,黑甲在视线里跌落,压住了老头。
那边滚落在地的妇人和伙计撞了另一个黑甲,两人合力左右将他压向门板,一声怒吼,铁锤袭来,血花在门板绽放。
不堪重负的门板向外跌去。
门外吃草的马儿们受惊,发出一阵嘈杂,门头悬挂的灯笼噗通落地,轰然燃烧,晨光似乎一瞬间明亮,嘈杂声如同燃气飞扬的纸屑灰烟渐渐散去。
清晨恢复了安静。
小小的客栈厅堂里血腥气一片,只有一个大汉站立,其余的躺倒满地。
“妙妙姐,你没事吧?”伙计从门板黑甲死尸撑起身子,看着另一边躺着的妇人。
妇人动了动,地翻身,喘气道:“还好,还好。”又想到什么猛地起身,“老嗖呢?”
伙计也忙起身,一瘸一拐的搜寻,一眼看到穿透一个黑甲的铁叉。黑甲身形巨大,看不清身下压着的人,只看到散落的白发...伙计噗通一下跪地,想哭又想笑,但突然有声音传来。
“...打完了吗?”
低低的如同老鼠一般的声音从黑甲死尸下传来。
跪地的伙计呸了声,双手撑着向后倒去,抬脚踹向死尸,骂道:“你个老嗖,这时候也不忘装死...你以为这是在西凉战场啊...”
妇人也重新坐回地,看着自己以及从死尸下爬出来的老头,一个个都血满身,道:“..许久不杀人了啊...七个都这么吃力。”
话音落,外边风传来尖利的呼哨声,几人顿时色变。
“竟然还有五人赶来!”伙计道。
刚爬出来的老头又向死尸下爬去,伙计失笑,抬脚踹他,老头嘀嘀咕咕道没法打了,没法打了....
妇人抬手理了理散乱的头发,道:“好了好了,走啦。”说罢拿起自己的短刀起身。
伙计一个鱼跃起身,大约是扯到了伤口龇牙咧嘴,但也没有停下脚步。
爬在地的老头嘀嘀咕咕伸手用力的拔出自己的铁叉,看着要走过去的拿着铁锤的男人:“打铁的你拉我一下...我没力气了。”
铁锤男人自始至终没有说话,伸手一拉铁叉和老头都带了起来,老头唉声叹气背起箩筐.....没有人停下脚,或者嘀嘀咕咕或者一瘸一拐披着晨光向前走去,轰的一声客栈燃起了大火,汹汹燃烧,外边的骡马牲口四散逃去。
第十三章 晨光
夜色褪去,晨光明亮,同样位于路边的客栈开始变得嘈杂,赶路要趁早。
大厅里一张张饼子腌菜大块切肉不断的被端来摆,让赶路的人吃足行路的力气,后院里一些杂役在忙碌的给牲口添草料装车,整个行脚店里连三岁的孩子都不得闲,所以当那个女孩子一面拎着水桶一面嚼着一块饼子走来,大家也没什么怪,还有人喊着给我这边也来一桶。
“...自己打去...我只有两只手。”那女孩子没好气的说道,带着见惯各色人等的泼辣。
行脚店的孩子们都这样,不分男女,要仗着性别欺负他们并不容易,忙碌的杂役们没有恼怒惊讶,而是笑起来。
“...西凉的女子马都高...”
“...你这小姑娘站到人家面前都没影了...”
两个伙计一面将货车的雨布扎紧一面跟蹲在一旁看热闹的女孩子说笑。
女孩子撇撇嘴道:“瞎说,我们这里常来西凉人,随行的女子多的是,根本不是你们说的那样....你们两个还没去过西凉吧?”
两个伙计被揭穿,神情讪讪,对那女孩子摆手“去去...是不是要偷我们的货...你们这些手脚不干净的小孩..”驱赶。
女孩子呸了声起身晃晃悠悠的走开了,在人来人往的行脚店里毫不起眼,站在店门向前方望去,日光晴好似乎能隐隐看到城池.....薛青不由叹口气,才走出这么点路,这可怕的古代交通。
现在长安城应该已经知道自己不见了,这种翘家翘课两头骗的手段本来很容易穿帮,更何况社学里还有专门盯着她的....薛母一心要把她留在社学自然是那边有自己人。
接下来靠莲塘少爷了。
薛青笑了笑,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墙,他应该也很生气,然后还会说出蝉衣的事来证明自己的猜测,当然这对于薛母等人来说完全没用,不过薛母等人肯定不敢把自己是女子的身份告诉张莲塘,那么必然要做一番样子往京城的方向去追。
这样大概又能拖延两三天的时间,也只有这么几天的时间,张家商行那日出城的商队只有这么几个。
“...把路引核对好了吗?不要出纰漏。”
“...这还没出山西路呢,路引查的这么严了?”
身旁门边传来说话声,薛青看过去,见是两个胖乎乎的商人在说话,路引这种东西她已经知道了,是八年前皇帝一家三口团灭后,为了社会秩序安稳五位顾命大臣下令推行的政策,大周百姓离家百里需要官府出具凭证才可行,否则以乱民匪贼抓起来。
路引会写明出行人的姓名身家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极其的详尽,奴仆非清白之身是没有资格有路引的,只能依附主家,所以这也是为什么逃奴很少,因为寸步难行。
当然并非人人都需要路引,科举有了功名的不需要。
薛青感叹一下,竖耳听那两个商人说话。
“....跟西凉不是出了点事嘛...一个县令都被砍头了..其他官府自然要做出一番姿态。”
“...咱们的生意不会影响吧?”
“...那倒不会,两国之间还是其乐融融的..你那边的生意如何?”
“...还不错..西凉太子对大周商人很是优待...”
三句话不离本行,两人开始絮絮叨叨生意经,薛青听不到有用的信息便不再理会,想要继续依托商队前行不能,关卡核查货车,车里藏着不安全,随行又核对路引人员身份,看来只有自己野外独行了。
这样也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那些人更无从找到自己。
......
呛的一声轻响,一条静伏暗夜里刚要弓起身子的蛇瞬时被铁条刺穿,下一刻一只脚踩,铁条便被拔出来,脚步迈过去向夜色里而去,这条蛇像并没有被人注意而只是意外踩死去的。
但这世哪有那么多意外,人影消失在夜色里片刻之后,又有脚步声轻响,一只手伸过来将死蛇拎起来。
“七寸啊..分毫不差...”低低的苍老的声音带着感叹,“...这丫头真是个独行的老手...如果不是我,大概真跟不她....她爹当年强多了..”
看着消失在夜色不知所踪的人,这声音又突然恼火。
“...烦不烦,一家子都这样,当爹的跑,当女儿的又跑,当个皇帝受多大的委屈吗?老子还委屈呢,老子也想跑呢....”
夜色里随着说话一个黑影凸起,原来先前蹲着的人站了起来,佝偻的身影在夜幕似乎变的高大,似乎想到了什么事,发出了怪笑。
“...原本想过一段再教你这件事,毕竟弱书生嘛...不过现在看来你胆子这么大,那来见识见识真正的危险吧...”
.....
夜空里似乎怪鸟鸣叫飞过,行走的薛青停下脚,手握着的铁条微微提起,静立一刻确认真的只是夜鸟飞过才放松了警惕。
不过,她总觉得有人在跟踪她....为此她已经改了好几次路线,她相信直觉,前世里直觉救了她无数次,而这直觉也是在无数次生死之间累积的经验,薛青没有犹豫,再换了一个方向疾行而去,虽然这个方向没有前进,而是向后退去。
真正的逃跑不是一直向前,以退为进同样适用在这里。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坐在一棵大树眯眼歇息的薛青猛地睁开眼,透过茂盛的枝叶大路的尽头一片黑影出现,渐渐的马蹄声清晰。
这里是大路,路有行人经过并不稀,只是....薛青看着越来越近的人马,这些人很强大,也很危险。
薛青握紧了手里的铁条,看着视线里的人马,人并不多,五人八匹马,黑铠甲,整齐划一的行进,他们是官兵,且是受过精良训练,过战场杀过很多人的那种,连身下的马匹都带着血腥气,起曾经见过的京兵禁卫要厉害的多。
官兵行进都是身负军令的..军令如山倒,他们不会被外物所扰,只是路过,薛青屏气噤声看着这些官兵,靠近,然后从这里疾驰而过.....但忽的行进的一个官兵身形猛的一涨,臂挎着的弓弩一抬。
我去!薛青仰身向后同时抬手举起铁条。
呛的一声,繁茂的大树溅起火光,那是弩箭与铁器相撞,树枝哗啦摇晃,一人在其腾起翻转。
树下五名官兵已经都抬起了手臂,呛呛呛数支箭头射向大树,薛青在树已经翻了几转,弩箭擦着鼻头而过钉在树干树枝,而随着她的几个翻转,手的铁条一刻不停的刺出,伴着最后一个落脚,咔吱一声,粗大的树枝断裂砸了下去。
树下马匹嘶鸣,五名黑甲从马跃起,避开了砸落的树枝,弓弩扔下,拔出了背后的长刀,看向树。
晨光下树干粗布衣衫黑发长辫的女孩子空悬,手握着一根铁条,铁条没入树干,仅此支撑。
第十四章 一战
这对战来的突然又莫名其妙。!
好好走路的人为什么突然打好好睡觉的人?换做任何一个人都要愤怒的发出质问,你们什么人?怎么随便打人?
但薛青没有说话,在这五名黑甲看向树的时候,她已经拔下铁条落下来...直直的刺向最近的一黑甲,因为仰头而露出的咽喉。
呛的一声,铁条撞在此人横起的长刀,一击不薛青借力向后翻去,同时手肘狠狠的击向另一个黑甲的脸。
砰的一声,鼻血飞溅黑甲向后倒去,他没有起身的机会,紧随其后的便是一柄铁条刺穿了咽喉。
你打我,我打你,管你是误会还是特意,询问是打赢了之后才做的事.....
一眨眼被杀死一人,余下的黑甲很是愤怒,发出嘶吼向薛青扑来,长刀劈下,与薛青的铁条撞在一起,精心打造的长刀并没有将短小不起眼的铁条砍断,刺耳的撞击声,那是铁条沿着长刀划动,电光火石间薛青已经到了一名黑甲面前,肘倒腕提膝屈身转,铁条便划过了那黑甲的咽喉....噗通一声黑甲倒地。
混战的六人变成了五人又变成四人,一呼一吸间结束,一呼一吸间又是开始,晨雾单薄矮小的身影几乎被三个高大的黑甲绞碎,但让黑甲们惊讶的是不管怎么撕缠,这女孩子的手总如同鬼魅般抽出一击,且只打咽喉,那是他们全身最薄弱的地方,一击必然致命。
杀人。
这是一个纯粹的杀人者。
他们黑甲卫有时候还要留活口,或者只断了对方手脚等等,而这个女孩子只要命。
这些黑甲卫再厉害,也不如宗周厉害,而且也不是那晚被动应对,薛青前世的历练今生被四褐先生训练融合在一起,每一动都为一击准备,每一击都要取命,不长不短的双头扁平的铁条随着她的挥动,次次入肉见血,专注而认真。
一把长刀砍过来,铁条被压到肩头,阻隔了几乎到这女孩子纤细脖颈,长刀未能再近分毫,因为铁条的另一头伴着撞击声刺入这黑甲人的咽喉,长刀紧握人跪倒在地,瞪圆眼咳咳几声栽倒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