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很快走到了薛青的家门口,看到原本站在月光下翘首以盼的戈川急忙忙的闪进门内阴影里,试图不打扰他们说话,也是想要他们多说话。
薛青没有喊娘,只当看不到,笃看她微微一笑,道:“青子少爷快回去吧。”
薛青应声是对他一礼向前去,笃却又唤住她,道:“青子少爷并不是想要去京城才离家的吧?”
薛青回头看他道:“是。”又笑了笑,“还是不能说。”
笃一笑道:“好,不能说不说。”没有丝毫的好和质疑,更没有痛心疾首气急败坏。
其实她怎么学的这一身功夫,离开家去做什么,知道不知道并没有什么重要的干系,对于笃来说,她是帝姬,她在眼前,她活的好好的,这足够了,纠结其他的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是没有意义的,真是冷静知道取舍的非常厉害的人..像自己这样,薛青负手向前,如我这样厉害的人可不好对付啊,愁啊愁。
迈进门大声的喊娘,戈川似乎才听到一般从门后阴影走出来。
“...回来了?有没有喝多?头不疼?..”
“...不疼啊...娘我要喝杏子茶...”
“..好呀,我来煮...要读书吗?”
“...是的呀,明天面对先生肯定要挨骂...功课读好一些能应付一下..”
“...要不咱们说病了,晚几天去学,等他们气消了...”
“...娘,你要是被写在书是四个字...慈母多败儿。”
“...是吗?慈母吗挺好的呀...不过这是五个字吧...”
听着小院子里传来的说话声,笃默默的站立一刻,再次微微一笑转身大步踏月走开了。
月光下,京城的夜拉开了序幕。
醉仙楼这边突然车马多了起来,引得街的人好的询问,得知醉仙楼今晚有场会演,所谓会演是妓女们登台当众表演歌舞,而且多数是有名的,日常这些都是单独请了只给特定人看的.,此时人人可见,也是吸引人的手段,醉仙楼里会往日人更多,尤其是厅堂里坐满了散客,不花钱还能看到日常花钱也见不到的女子,那是占了大便宜,怎能不来。
但也有有钱有身份的不贪图便宜的,反而觉得此举坏了自己的兴致。
“吵吵闹闹的...”
“..想看什么?燕娘的红袖舞还是苏芩的琴?..不如寻个清净..”
“...不过听说醉仙楼来了个新人?”
这话让一旁的人好几分,新人么?不知才貌如何?那倒要去看看,如果出众,相捧,将来当红了,自己也是面有光。
“...长安城来的..专门唱那个为宗周所作的水调歌头的...”
听了这话蠢蠢欲动的人们便有停下脚的,水调歌头已经在京城传开几个月了,满城的青楼都唱遍了...
“..据说这个是第一个唱的,而且啊跟咱们这里惯常唱的不一样。”
青楼吟唱诗词与词牌格式一样,都有固定的曲调,不一样的的确新鲜,于是便又吸引了一批人涌去。
依旧有人并不在意,虽然醉仙楼的李会仙将新人当宝贝似的藏着,但到底给一些身份不低的出得起钱的大主顾展示过了...藏着宝贝的最终目的还是为了吸引这个大主顾。
“...还可以吧..听个新鲜..也无甚特。”有人意兴阑珊。
醉仙楼里除了不同以往的热闹还有几分紧张,花枝招展的女子们在大平台后说笑等待场,对于普通的妓女来说这是展示自己得到更多人喜欢的机会,对于成名的红姐儿来说也是不能堕了名声的时候,真真假假的慵懒随意都带着几分郑重,虚虚实实说笑客套,忽的有人按着鬓边的珍珠晃动,左右看,道:“怎么不见春晓姑娘?今晚难道不登台吗?”
一旁拨弄琴弦的一个女子道:“怎会?今晚其实是她第一次面众呢,一鸣惊人,怎能不来?”
不少女子笑了,有的嫉妒有的揶揄,但也有不屑的。
“我们以技悦人..”一女子摇着扇子对身边的人低语,“...一招鲜吃遍天,这一招说的可不是一首词..当然这首词真不错。”
热热闹闹说笑,青楼管事进来招呼开场了,让大家按照安排好的次序逐一场,一时间醉仙楼里灯火俱灭唯有台明亮,环肥燕瘦吹拉弹唱歌舞恍若仙境蓬莱,醉仙楼里叫好声不断气氛热烈。
也只是大厅里热闹,那些包厢里则显得几分沉闷,其一间坐着四五人说话,似乎被外边吵的不耐烦。
“关门窗..”有人摆手道。
便有人依言去关门窗,但还有人不满意。
“关也是吵...李会仙也是,年纪越大越不会做生意了...”
站在窗边要伸手的人忽的咿了声,扭头对大家道:“外边说长安城来的春晓要台了,是那个唱水调歌头的...”这是请示要不要看。
屋的人对视一眼,有人犹豫,但也有人不耐烦。
“听得腻歪了...我来唱给你们听..”
他的话音未落,因为等待新人台以及听到春晓这个名字而安静下来外边忽的传来一声有些怪异的男声。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这一声让外边轰然,室内的几人也都都笑起来,指着那说话的男人:“有人你早了。”
听着台下的哄笑,坐在一间室内的李会仙气恼的摇扇子:“这些人真讨厌!欺负人家小姑娘嘛。”但却并没有要为这个小姑娘出头的意思。
在这青楼里能为自己出头的只有自己,没人靠得住。
台的灯暗了几分,这是喻示要场了,但台下因为先前那男人怪腔怪调还在笑闹嘈杂。
古琴声在这一片嘈杂慢慢的响起,铮铮综综刻板而沉闷。
不好听啊...
难道这是所谓的不同唱法的水调歌头?嘈杂声渐渐低沉,很多人向台看去,台光线依旧昏暗,隐隐绰绰有一个人站在其,并没有像其他女子出场那般瞬时明亮。
什么啊?一板一眼有些沉闷的琴声继续,抚平了嘈杂声,渐渐的越来越清晰,所有的视线都凝聚在台,连那位正要关窗的男人都停了下来。
台人影动了,却不是舞动,而是踱步,一步一步从暗处到明.....大厅里响起咿的声音,再次骚动。
灯光下,站着一个少年人,青衫长袍,一手握着书卷,一手负在身后,微微垂头似是认真看书。
“男人吗?”
询问声四起,但很快被反驳了。
“削肩蜂腰柳姿,女子扮作男装啦...”
“有意思,怎么扮作男子?”
“咱们又不是断袖...”
窃窃私语再起,台的人不为所动,忽的抬头,长声吟叹。
“少年侠气....”
声起,琴挑,书垂,一手起,长剑亮,腰身拧直,如白鹤亮翅。
“交结五都雄...”
女声陡然拔高,亮如雏鸟脆鸣,又如利箭划过诸人耳边。
“肝胆洞,毛发耸,立谈,生死同,一诺千金重。”
长剑挥动,柳姿藏锋,四月初夏,在场诸人一瞬间毛发耸。
大厅角落最不起眼的一桌,有人低语道:“好诗。”抬起头看过来。
第二十二章 好赞
看过来的不止这边一人,此时台下鸦雀无声,两边原本紧闭的门窗也纷纷打开,所有的视线都凝聚在台。!
那少年女子手里的书卷还握在手,只一手舞剑,随着吟唱或急或缓,如百蝶翻飞,如翠竹独立。
琴声似不可闻,却又时常在耳边,吟唱声并不大,却清晰到心头。
“…轻盖拥….斗城东…”
在场的很多都是有钱少年,听着这首诗词,看着台的少女,明明是来温柔乡,却偏偏不由的意气风发,想高呼想一同吟唱…但没有人这么做,只贪婪的看着台,眨眼都不舍,唯恐错过半点动作。
“…似黄粱梦…落尘笼…”
剑舞动依旧些许沉闷,少年人书卷举在身前,一步一摇。
包厢不少年长富贵威严的人露出一丝笑,又一丝感叹,台的少年到底年轻人,唱这些沧桑的词总有几分强说愁…但他们懂这种愁。
“不请长缨,系取天骄种,剑吼西风…..”
长身玉立,青剑寒光。
“目送归鸿。”
一舞终了,琴声顿收,台的少年女子对台下屈膝一礼,转身大步而去,如同出现时那般无声无息突然。
台下安静,旋即忽的轰然,几乎掀翻了醉仙楼的屋顶。
“那是谁?”
到处都是这喊声。
包厢里的懒洋洋坐着的李会仙早站起来,倚着窗户抚掌笑:“我的好女儿呀,我的好女儿呀….还跟妈妈我藏私呢。”又道,“好吧好吧,我错了,我这安排人好好的教你…”
在诸多的包厢里听完看完这一剑舞的人不少都含笑点头,他们倒不至于跟外边那些人一般狂热。
“这小女子,灵哦。”他们只道。
一个灵字足矣,灵这个字可是老天爷赏的,不是谁都能有的。
小女子春晓正一袭男装施施然穿过众多女子,似乎真把她当做了男子,青楼的女子们第一次遵从了男女大防纷纷避让,看着这个几乎是不施粉黛的小女子,小女子神情平静,眉眼如同身后负的剑一般清冷。
不是长安城的一个小姐儿,怎么还孤傲清绝了?现在的乡下人都这般气质了吗?
“那首词….的缘故。”
嘈杂的台下散座不少书生人,并没有像其他俗人一般狂热追问议论那女子,脸是另一番的狂热。
“是六州歌头…从未听过…不是前人所做。”
“可记下来了?”
“拿纸笔来…”
“不如请那女子来说一说…”
“这时候只怕不好请..”
书生们向四周看去,见有不少杂役小厮在回廊疾步向一个方向走去…还有更多的包厢门打开有人走出来,目标不言而喻。
在他们找纸笔的时候,角落里一张桌子坐着的一人已经提笔在纸认真的写起来。
这边灯火昏暗坐着两人,一个男子,一个却是女子,男子相貌普通二十多岁穿着富贵像京城里常见的有钱少爷一样没有什么特吸引人之处,那女子亦是穿着绫罗,看身姿不过十三四岁,额前垂下细纱遮住了面容。
青楼虽然不禁止女子进来,但约定俗成女子们都不踏足,不过总有骄纵好的女孩子出现在青楼,胆大的自己带着丫头闯进来,胆小的缠着家人兄长作伴来,来了其实也没什么是坐一坐唱些点心看个热闹,青楼里也不会为难她们。
此时这一桌大概是忠厚的兄长无奈带顽皮的幼妹吧。
这女孩子很快停笔写完了,一旁侍立的婢女接过笔,一面俯身看纸。
昏昏灯下,字迹清丽俊逸“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正是适才春晓舞剑唱的诗词。
“小姐啊,这首词真好。”婢女道。
女孩子点头道:“是,非常好。”自己端详一刻,“我写不出这般。”转头吩咐,“去问问适才那女妓,作者是谁。”
婢女应声是混入人群去了,而此时春晓的门已经要被踏破了,台余下表演的女子再没人注意,当然并不是谁都能见到春晓的,不过关于询问词作者的名字,她并没有隐瞒。
“我们长安城的一个小书生啦…叫薛青…没什么名气…你们不认得…他呀是少年人们闹着玩写的…大家见笑了。”
清脆娇滴滴的话传了出来,让等候的人们愕然,旋即又神情复杂。
薛青啊…其实这个名字并不是不认得啊…
“…又是薛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