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点点头嗯了声:“再议。”
秦潭公微微一笑:“好了,朝去吧。”
大太监便要伸手抱起小皇帝,秦潭公道:“大了,自己走。”
大太监忙收回手躬立一旁,看着小皇帝迈步向外走去才忙跟,殿门外太监拉长声调。
“起驾。”
两声净鞭随之响起,声音不断,这边落下,前方响起,持续不断,直向前朝大殿而去。
皇帝寝宫这边恢复了安静,秦潭公转身要走,殿外脚步乱响,秦太后疾步而来。
“娘娘不用担心,陛下没有误了朝。”秦潭公道。
秦太后道:“有哥哥在,哀家不担心这个。”前一步,神情急切激动,“七娘,到了吧?”
秦潭公看向殿外,东方天光一点点脆亮。
“到了。”他道。
.....
.....
晨光,一把糠皮唰啦扔在地,刚被放出笼的鸡鸭一涌而,篱笆小院内瞬时嘈杂一片,妇人打着哈欠去鸡窝摸蛋,猛地站住脚,嗳哟一声瞪眼看着篱笆墙外。
篱笆墙下种着一溜藤萝,夹杂着菊花,此时秋末,绿萝浓翠菊花艳黄不知什么时候站着一人。
“什么...”那妇人脱口道,待看到那人的脸,余下的话便戛然而止。
人花娇啊。
第一百三十三章 独行
天色还未大明,小小的村落笼罩在晨光,那少年站在篱笆外,白袍玉面,黑发红唇,晨光浓艳鲜活。
小村落的妇人没有见过什么大世面,印象里最震撼的记忆是有一年城里过大庙会看到二郎真君的塑像,那是她这辈子见过的最漂亮的人.....此时此刻她恍若又回到了那日。
那少年惊扰了她,她反而半点不敢动,唯恐惊扰了这少年,然后如烟消散。
院鸡鸭咯咯嘎嘎,糠皮抢光地面乱刨。
那少年看她一眼,道:“鸡鸭是这样喂的吗?”声音如珠落盘。
妇人忙点头。
那少年道:“只吃这些吗?”
妇人忙摇头,道:“不,主要还是自己刨食,鸭子赶去村口小池塘....”
那少年冲她嘘了声,伸出一根手指向院,道:“看..”
妇人忙跟着看去,昨日才下过一场雨,地面浸湿,一只鸡刨出一只蚯蚓,顿时一群鸡围去争抢....
篱笆外响起少年的笑声,妇人转头看去,再次看呆了。
“跟画一样。”少年道,收了笑,再看眼院内的鸡鸭转身走开了,身姿飘渺,似慢又快,他的身后背着一个黑色的布包,鼓鼓囊囊似一个罐子形状,眨眼间便消失在晨雾,妇人尚且痴痴的看着.....
不过这少年为什么说跟画一样,不是应该说画的跟真的一样吗?难不成他从未见过真的,只看过画的.....
果然是仙人!
晨光下乡间小路错综复杂,少年的脚步却没有丝毫的生涩,如同生长于此的村人一般,轻松随意而行,他偶尔会停下,看着路边田的庄稼,会伸手抚过盛开的野花,神情好但又平静.....
一匹黑马从远处奔来,乖巧的停在他身边。
“山是这样的山,村子是这样的村子,我是走在画,还是真实?”少年对马儿说道。
马儿并不能回答他,晃动头尾打个响鼻。
少年继续负手前行,黑马在旁得得的跟随,听着那少年自言自语。
“我小时候应该也是见过这些的吧,但我忘了....这些又有什么好记着的,你却时时刻刻记在心里,记着又怎么样,忘了又如何...”
“我如今带你走一遍,你可欢喜?我没觉得有什么欢喜的...这里,不是我的家。”
他停下脚步,回头看看远山青黛,有炊烟袅袅,他收回视线,顺手从马鞍旁的皮袋抽出一卷轴,抬手一扬,卷轴垂落展开是一张画,其黄沙茫茫一片荒芜,纸窄但画面却似遥无边际,一瞬间将前方遮盖,青山绿水全不见,卷轴恍若一扇门,踏入便是另一天地。
少年看着这荒漠。
“这里,也不是我的家。”
手一抖将画收起,人也翻身马。
“走吧,我送你回家。”
.....
.....
日光渐斜,秦太后踏入值房,换了新衣衫重新装扮,光线昏暗的室内整个人流光溢彩。
“怎么还没来?应该到了啊?”她急急问道,又抚了抚脸,“哥哥,我这样子跟以前还一样吧?他见了会不会不认得了...”
秦潭公道:“娘娘不要急,路途不熟走得慢。”
秦太后怔了怔:“他竟然一人独行吗?西凉人呢?黑甲卫呢?哥哥你的蝙蝠令不是给他了吗?天下兵马皆听令天下城池皆可入啊,怎能不护送?”
秦潭公道:“既然给了他,随他自愿。”看了看一旁的滴漏,喊了声来人。
有人疾步进来俯身听命。
“七娘到哪里了?进城了吧?”秦潭公问道。
那人抬头迟疑道:“没有,人去往溪谷镇了。”
溪谷镇?秦太后不解:“那是哪里?”
秦潭公笑了笑,道:“一个小山村,离京城不远。”
哦...秦太后又忙摇头,道:“我管它是哪里,七娘去哪里做什么?”
秦潭公道:“大概,去借个宿吧。”
借宿?此时还未天黑,算天黑关了城门他又不是进不来,怎么不进城?秦太后更不解了。
......
......
山村总城镇天要黑的早,暮色沉沉路行人已经几乎绝迹,樵夫背着高高的柴堆急急的赶路,身后有马蹄声传来,樵夫回头看去见一人骑马而来。
马的人斗篷遮盖头脸,看不清样子。
“...苦丁,又这么晚回来啊。”
马的人说道,声音清脆。
樵夫不由嘿嘿一笑:“多打些柴嘛...咿?”他声音一顿,那人已经从身边骑马而过,带起一阵疾风,让他不由眯起眼。
这人是谁啊?虽然看不清样子,但他从小生长在这溪谷镇,闭眼也能认得村里的乡亲,这个人绝对不是他认识的人啊....怎么知道他的名字?还知道他打柴总是晚归?
樵夫看着马儿进了前方村镇,伸手挠了挠头,谁家的亲戚?
村落不大,房屋散布,一人一马穿行很快来到最里的一间宅院,暮色沉沉宅院老旧,显然久无人居住,但并没有倒塌败落,低矮的墙头还有刚刚修葺过的痕迹。
院门一把大锁,锈迹斑斑,隔绝了里外。
马的人跳下来熟络的走到门边大树下,蹲下来翻开树下一块青苔遍布的石头,拿出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
咯咯吱吱门关合,不远处一座草房内有妇人正走出来,下意识的看过来,神情疑惑,旋即瞪圆眼惊讶,转身急急的返回屋。
“他爹,好怪啊,我好像看到许侯家门开了。”她颤声说道。
蹲在饭桌前的男人撇嘴:“说什么胡话,许侯死了十几年了.....又是那些读书人慕名来探访故居了吧。”说着想到什么放下碗筷,“...说起来前几日下雨不知道屋子里漏雨了没,明日我翻进去看看。”
妇人哦了声,嘀咕一声:“算是探访的也没有大晚来的...黑灯瞎火的能看什么。”
如果此时她再走出来,会看到那边的院子亮起了灯光。
砰的一声,破败四方桌一个黑色的陶罐摆了去,桌子微微摇晃咯咯吱吱险险未倒散。
火捻子放在了干涸蛛尘土的油灯盏,来人将斗篷摘下,露出面容。
少年秦梅昏灯破屋撇撇嘴。
“先生,你到家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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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 人物
灯盏里的火捻子跳跃,照着这间不大的屋子,墙壁灰扑扑裂痕交错,屋摆设简单,一张桌子两张椅子,墙角有青苔蔓延....但并没有野草丛生,看得出有人时常照看的痕迹,但再照看也不是居住,屋子里没有人气破败无可阻挡。!
火光下受惊的蛛颤动,少年秦梅嫌弃的瞥了眼。
“这里脏死了。”他说道,“怎么住人。”
看了看屋子看了看椅子,椅子亦是蒙厚厚的尘土。
“我可不会给你打扫屋子,别人爱怎么做怎么做,我可不会做这种事。”
他席地坐下来看着桌摆着的陶罐,火光照耀着漂亮眉眼,看不出喜怒也没有什么情绪起伏。
“非要回这里来,这里有什么好的,人死还不都一样,在哪里都一样,没有人能看到你,你还是孤魂一个。”
少年低头看着自己的膝头。
“那以后我也不陪你啦,你也见不到我啦。咱们师徒到这里了,你忘了我,我也忘了你吧。记着也没什么用。”
似乎不屑又似乎生气,但不管生气还是不屑,声音都是一般的清脆悦耳。
“你以前打我的事我不计较了,我以前欺负你的事你也看开吧,反正这样了,我们谁也见不到谁了。”
少年抬起头看着桌,火光照的陶罐黝黑,秦梅抬起手在眼前对着陶罐了.....
“这么小...先生,你真是太瘦了,你烧完了,那么一点骨灰....活着没气势,死了也没有..你这一辈子活的真是窝囊啊.....”
少年没有再说话,两个手指这靠近眼前又拉开,又靠近又拉开,透过窄窄的两根手指间的距离看着陶罐忽远忽近变大变小,似乎这是很好玩的游戏,他乐此不疲又麻木寂寥.....
“一个人最终只是两根手指的大小....”
清脆的声音喃喃,在说到这句话时忽的停下来,两根手指也停在眼前不动了。
“两根手指!”
秦梅眉头皱起,眼前的两根手指从横着变成竖起....呸,他重重的啐了口,漂亮面容如同篝火点燃。
“薛青!”
他半跪起身,手扶住桌子看着陶罐。
“先生,这个叫薛青的家伙我一定不会放过,我可不像你被人欺负了欺负了。”
桌子陡然被他双手一搭摇晃发出咯吱声,陶罐也随之摆动,少年的手没有离开,反而几分故意用了用力,桌子嘎吱一声再承受不住断裂散落....
陶罐落入一双手里,屋响起少年清脆的笑声。
“吓死你...现在你知道当初把我从沙丘扔下去是我是什么感觉了吧....很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