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褐先生呸了声,道:“还心怀悲悯,你是个蠢蛋,早说了你会惹事,千叮万嘱我前脚走你后脚这样了...还好我走得快,要不然肯定会被拖累。”
薛青想笑,笑了两声实在伤口疼,皱着脸道:“先生不要逗我...这时候报复不地道啊。”
四褐先生将凳子往前扯了扯,顺手还从怀里摸了一把瓜子,道:“快讲讲,你是怎么被那个学生戳穿肩头的?你之前是怎么想的?那一刻又是什么心情?”
薛青道:“还行吧,没什么特别感想,一切是那样发生了,这大约是命运。”
四褐先生啧啧嚼着瓜子道:“真是神仙豁达啊...神仙,你这胳膊还有救没?以后要成独臂残废了么?”
薛青道:“残不一定废啊,独臂嗯,不错不错。”她说着再次露出笑,“先生,我还担心我做周伯通,原来是杨过,这个好这个好。”
四褐先生听不懂这乱七八糟的,但大概也理解意思,道:“有病吧。”这话是跟薛青学的,这个学生说话总体来说很温尔雅,不像其他的少年人那般粗俗,有病吧这三个字四褐先生分析对他来说是粗俗的骂人的话了。
薛青想再笑笑到底是没力气,说这么多话现在已经有些撑不住了。
四褐先生道:“真是没办法了,收了你这么个学生。”他站起身来,“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为师不管你对不起束脩。”
薛青原本黯淡的眼微微一凝,道:“先生要做什么呀?。”
四褐先生居高临下看着她,挽了挽袖子,道:“当然是...”
薛青打断他道:“我们年轻人的事年轻人解决,你们老年人不要参与了。”
她的话没说完,四褐先生的话也接着说下去,“...给你治伤了。”说完冷笑看着她。
薛青也看着他,道:“那真是太好了...我说我是神仙下凡自有天佑。”看到四褐先生瞪眼,又补充一句,“这是夸您呢。”
四褐先生呸了声,道:“别打岔,说,到底怎么回事,你干什么去了?”
薛青道:“跟春阳少爷打赌你不信啊。”
四褐先生干笑两声,道:“那小子能把你伤成这样?你是骂我呢还是骂你自己呢?”
薛青笑了笑,道:“果然瞒不住先生。”停顿一刻,“是,不是春阳少爷伤的我。”
四褐先生看着她哼了声。
薛青看向他,道:“其实,是...双园里的刺客。”
四褐先生审视她,道:“这么说事发时你果然在场?”
薛青点点头,道:“我想去送送蝉衣,因为听莲塘少爷说以往那些女孩子都很容易在路途生病,水土不服想家什么的,。”
四褐先生道:“所以你去药铺开了药,然后和春阳少爷约了他家的车马行?”
嗯,所以这世的事做了会有人看到,薛青道:“是,不管有用没用,总想做点事,春阳少爷答应帮我,让我扮作车马行的小厮,带着我去了双园,嗯,条件是我跟他再赌一次诗词。”
四褐先生哼了声,道:“你还挺多情。”又沉脸道,“那你怎么遇到刺客?”
薛青道:“说起来也怪倒霉,我都没见到蝉衣,春阳少爷只让我躲着,他替我把东西送进去了,因为怕被家人发现,春阳少爷故意晚走一会儿,我们正要去坐车,那群刺客跑出来了。”
四褐先生道:“然后你行侠仗义了?”
薛青道:“先生你看我是那种人吗?”
四褐先生斜眼看她,道:“按理说...”
薛青道:“我当然是...”说到这里叹气,“为了保护春阳少爷,我奋力与刺客争斗才被伤了。”
四褐先生嗤了声,道:“是一起逃跑才被刺伤的吧...”
薛青道:“细节不重要,总之我是被刺伤了,先生,这是怪你啊,教我的连刺客都不了。”
四褐先生再次呸了声,道:“不是我教的不了,是你笨。”说罢又重重的哼了声,“真是倒霉,亏本,收了你这么个学生,教书还要救命...束脩必须涨了。”
他嘀咕着再次将袖子挽了挽,从怀里拿出三个小瓷瓶,眼满是不舍。
“...好贵的..好贵的...千金难求...”
薛青道:“先生不要啰嗦了,世哪有我更贵重的...快些救我。”
四褐先生瞪眼道:“有你这样求人的吗?可怜一些不行吗?”
薛青道:“都这样的还不可怜吗?快点吧,我快疼死了。”
四褐先生嘿嘿笑了,“你也知道疼啊?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带着几分心满意足,伸手掀开被子。
薛青的肩头单独包扎裸露在外,为了方便随时药,身穿着卸去了衣袖的小衫,内里被薛母裹的严严实实的,还有斑斑血迹,对外的解释是身也有伤。
四褐先生直接解开了肩头的药布,将一个瓷瓶里的药粉撒了去,又将另一个瓷瓶的药水倒出来,用手在薛青的肩头揉按,薛青忍着痛没有出声,很快四褐先生收手站直身子,并没有再去看其他的伤。
薛青道:“先生早知道我是女的吧。”
四褐先生瞪眼;“什么女的?你可别为了考不状元讹我用这种办法。”
薛青忍不住笑了,刚张口被四褐先生塞进一个药丸,药丸很大噎的她翻个白眼。
“...先生,救命的药也该做的好一些,色香味俱全什么的...”
“呸,有的吃不错了。”
“先生,你的这个药很管用吧,我不会死了吧?”
“不会。”
“那我的胳膊不会残废了吧?”
“不会。”
“那我会不会洗筋伐髓脱胎换骨神功大成?”
“呵呵,你觉得我是那种人吗?”
“嗯,也对,那样的神药先生你早自己吃了。”
说话声渐渐的低下去,枕头的薛青眼慢慢的闭,远处隐隐有鸡鸣传来。
四褐先生站在床边收起了嫌弃和嬉笑,灯光昏昏下看着她神情复杂,忽的薛青又睁开眼。
“先生,我有个秘密告诉你。”她道。
四褐先生恢复了先前的嫌弃,皱眉道:“什么?”床的人又闭了眼,毫无血色的唇动了动,已经疲惫到极点,声音弱小几不可闻。
四褐先生喂了声,俯身侧耳,“什么秘密?.....说一半算什么。”
似乎听到他的不满,闭眼的薛青嘴角弯了弯。
“...我...是主角...所以我才会有这么厉害的先生...”
这一句后再无声音,不知道是睡过去还是晕过去了,四褐先生慢慢的站直了身子,暗暗的灯下照着他的双眼有些浑浊。
“什么猪脚羊手的....我厉害当然是毋庸置疑的,还用你说。”他道,看着床的薛青,迟疑一下,有些笨拙的将被角往拉了拉,退开几步,再看桌子趴着的还在沉睡的薛母哼了声,“真是一群废物....连个孩子都看不住...”
说罢甩袖,桌的油灯瞬时熄灭,室内陷入黎明前的浓暗。
第一百一十五章 纷争
日落日升,长安城的大街又一次明亮起来,相于昨日街的人多了很多。
“你们可见了,那凶徒昨日自投案了。”
“也不算什么凶徒,只是报仇...仇报了便无牵无挂的投案了。”
街遇到的人,店铺前站着的伙计,无一不在谈论昨日的事。
“...是个读书人呢,也只有读书人能做出这种事。”
“...那宗大人也算是个读书人罢。”
“那钟世三自己虽然不会功夫,但请的绿林好汉极其厉害,飞檐走壁,话说当日一群人杀入双园...”
有人大声的宣讲,街边的人听到了都聚拢过来,正在此时一队人马在大街乱乱的跑过,这让民众有些受惊。
“又抓到凶徒了吗?”
大家询问着探看,却见街奔走的不是官兵差役,而是一群家丁,为首的男人胖乎乎的穿着绸衫像个富家翁,也的确是富家翁。
“那不是郭大老爷?气势汹汹的...颇有几分他家子侄打架的姿态。”
“...应该是去柳家...你们没听说吗?柳家的春阳少爷把郭家那个小女婿给打残废了。”
“竟有这等事?快快讲来。”
这两日官兵搜查闹得人心惶惶,只传说议论着凶徒肆虐,倒不知道还出了这等事,一时间都互相询问。
被打断宣讲绿林好汉杀宗周的人不高兴了。
“孩子们打架而已..春阳少爷可没有郭家的孩子顽劣..这薛青是郭家的小女婿...自然也跟郭家的人一般喜爱打闹....定然是他先惹事的...”
“...对对,我听说了那薛青靠着买来的诗词赢了春阳少爷...这次挨揍也是难免的...有什么可说的...那绿林好汉才是真正的打架呢。”
也是...民众们忙又看向他,孩子们之间的打打闹闹只能算是儿戏,最多失手下手重了,哪有杀人刺激。
咯噔咯噔的马车从街走过,裴焉子放下车帘,隔绝了街那人手舞足蹈的划讲述,他顺手从车的小书架抽出一卷轴,递给侍坐的小厮,道:“去,交给绿意楼,八月十五谁能在我家灯会将薛青这首词演舞的最好,我出千金。”
小厮并没有被绿意楼以及千金吓到,裴氏一族的小厮也是见过世面的,他恭敬接过应声是,叫停了车下来,看着马车离开。
这个薛青厉害了啊,竟值得焉子少爷千金相助,嗯,千金倒是小事,焉子少爷这分明是要为薛青扬名。
市井之哪里传的消息最快,自然是青楼里,风月之地,人墨客又常聚集,千金求传唱诗词,大俗大雅皆有,瞬时能成为长安城的热闹事。
焉子少爷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做这种事,这首词这么好?小厮带着几分好看手里的卷轴,还是这个薛青少爷这么好?
“好!”
此时柳家柳老太爷的院子里,女相扑们正酣,台下叫好声乱乱,衬得炎夏更炙热。
依旧穿的金碧辉煌的柳老太爷靠坐在圈椅,手里拿着一张纸,在一片喧哗眯着眼念道:“....不知天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惟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人群又是一阵叫好,盖过了他的声音,柳老太爷丝毫没有动怒,而是笑着也叫了声好。
“写的真不错。”他道,将纸张一甩,旁边的小厮忙接住,“春阳这个废物呢?他还是没什么要说的吗?”
身后的男人神情不安,低头道:“没有,任凭打骂他一语不发.....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关书房里了。”
柳老太爷带着几分恼怒道:“让他在书房好好看诗词,再给他一把刀,看那首诗词写得好砍那本书,看看是能砍尽还是把自己气死。”
男人不敢多言头垂的更低应声是。
另一个男人迟疑一下前俯身道:“郭大老爷又来了...在门外,您看...”
这件事一开始是瞒着柳老太爷的,无奈郭家来闹的太厉害,昨晚才禀告了,柳老太爷闻言大怒,将春阳少爷一通大骂命令关起来,既然对春阳少爷暴怒,那柳老太爷是不是要跟郭家和解?
柳老太爷呵呵两声,看着小厮手里捧着的纸,道:“这诗词好是好,但靠着一首诗词想打开我家的大门,我柳氏还没那么便宜...告诉他,虽然薛青以输赢来引诱春阳,但看在郭大老爷的面子,我们也不跟他计较了,好好的考状元去吧,莫要生事。”
这话可真是不客气,男人应声是转身出去了。
柳老太爷道:“薛青.。”念了一句这个名字,神情淡淡,“..会作诗的多了去了,神童又如何,小时了了。”他摇摇头,看向台,台女相扑手一招扭转了败局,柳老太爷抚掌叫好,“赏。”
四周观者皆是叫好,赏钱如雨般砸向台,院子里喧闹声声。
白日里的绿意楼则素雅又安静,小厮拿着卷轴走进来时,楼有两个年轻女子正散着头发打着哈欠走过。
“..这两日你又没生意,春晓妹妹还困啊。”
“..是哦,妈妈也是的,非要练琴练舞,逼的我嫣红姐姐她们还忙,好累啊。”
两个女子说笑着唇枪舌剑一番,忽的见丰腴的老鸨摇摇晃晃的迎那小厮去了,老鸨如今可不是谁人都能见的,看来这小厮来头不小,二人不由停下倚栏,见老鸨面色大喜。
“..放心放心...我这里有最好的姑娘...歌舞没问题...”
断断续续的听不太清说的什么,但只这几句两个姑娘也大概知道了,有些书生做了诗词,受不受欢迎要看是不是被青楼的姑娘们传唱了,所以很多时候都有人特意送来诗词。
“不知道又是哪个秀才?”春晓嘻嘻笑道,“看这样子是出钱买唱呢...钱还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