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5章:甩锅
锦衣卫的办事效率极高,不过短短半个时辰,就把近百名官员全部带入宫中。
昭华殿内空间有限,无法同时容下这么多臣子,于是他们就只能跪在殿外,交由锦衣卫指挥使慕容忽主审此案,镇抚使顾斐从旁协助。
他们带着一百多名锦衣卫挨个审问众人。
昭华殿内,徐一知从头到尾都是老神在在,很是沉稳,反倒是夏司业和魏尘有些不安。
夏司业不停地擦汗,显得很是紧张。
他知道,甭管案子最后的结果是什么,他都已经跟徐一知撕破脸皮,至于这么做的后果,他是越想越想不安,心里甚至还隐隐生出几分悔意。
他后悔自己不该冲动地答应卷入到这场争斗之中,此事不管是谁胜谁负,其实都跟他没啥关系,他什么好处都捞不着,反而还惹得一身骚,吃力不讨好,何必呢?!
十年寒窗苦读,费尽心力才艰难地坐上了国子监司业的位置,原以为能够在这个位置上舒舒服服地待到光荣退休,却没想到横生枝节。
他一想到自己的毕生心血就要毁于一旦,心里就跟滴血似的难受。
魏尘时不时往殿外看一眼,他此时隐隐有中不好的预感,徐一知权倾朝野,朝廷上下到处都是他的门生,国子监和翰林院里也一样,光是魏尘所在的部门里面,就有四成人都是徐一知的门生。
这些人紧紧围绕在徐一知的身边,他们有着共同的利益目标。
要让他们背叛徐一知,就等于是要斩断他们之间的利益牵扯,他们肯定不会愿意。
一个时辰后,慕容忽和顾斐带着审问结果进入昭华殿,向天子禀报审问结果。
慕容忽道:“总共九十八名官员,无一例外全部表示对调换试卷之事毫不知情,对于夏司业供述的徐首辅唆使众人合伙调换试卷之事,所有人也都一致表示此事绝无可能。”
司马厌皱眉:“既然他们都不知道调换试卷的事情,那为何谢子俊和魏尘的试卷会出现调换的情况?难不成是他们两人自己跑去把试卷给调换了?”
慕容忽犹豫了下才道:“刚才在审问众人的时候,有人说他曾见到夏司业跟谢子俊私下里有所联系。”
夏司业听到这话,再也按耐不住,立即跳了出来:“什么叫我跟谢子俊私下里有联系?难不成你们在怀疑是我悄悄调换了试卷?太荒谬了!我跟谢子俊无亲无故,亦没有任何私交,我何故要为他冒这么大的风险?你们休想将屎盆子往我头上扣!”
慕容忽道:“并非只有一个人见到你曾经跟谢子俊私下里见面,他们亦和你无冤无仇,没必要合起伙来陷害你吧。”
“他们都跟徐首辅是一伙的,为了洗脱徐首辅和自己的清白,他们就想把我推出来当替罪羔羊!”夏司业虽然气急败坏,可心里对那些人打的算盘门儿清。
想把锅甩给他?没门!
慕容忽道:“你说这些话,可有证据?若无证据,就是诬告。”
“我给的那两份试卷难道不能作为证据吗?”
“那两份试卷只能作为证明谢子俊确实盗取了魏尘的文章,但并不能证明徐首辅与其他阅卷官、监考官合谋调换试卷,反倒是夏司业你明知道谢子俊的文章并非他本人所写,却不上报天子,还将真正的试卷藏匿于家中,你的这番作为着实可疑。”
夏司业气得面色涨红,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哆嗦:“我当时也是被胁迫的!我为求自保,别无办法,只能三缄其口。再说了,就凭我一人之言,说出来会有人信吗?至于那两张试卷,我是为了给自己留一条退路,才悄悄藏在家中的。我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句假话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他连赌咒发誓的话都喊出来了,可见他是真的急了。
慕容忽道:“不管天子信不信,你作为臣子,既然知道会试之中有人舞弊,就该将你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这是你身为臣子的职责和本分!”
司马厌被怼得无话可说。
即便他是被人胁迫,可知情不报、藏匿物证却是铁打的事实,对此他无可辩驳。
慕容忽见状,知道自己已经占据上风,心里颇为得意。
他冲上座的天子拱手说道:“陛下,夏司业指认徐首辅和所有阅卷官、监考官串通一气调换试卷,然而所有人都表示对此毫不知情,夏司业所说的话全都是他的一面之词,不足以采信!再者,夏司业知情不报,故意藏匿物证,恐有贼喊捉贼的嫌疑!微臣建议彻查夏府,并将夏司业的家人奴仆全部抓起来严加拷问,以锦衣卫的手段,不出两天就能问出真相!”
夏司业一听这话,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差点就要被气晕过去。
这个慕容忽真是好毒的心啊!
世人都知道锦衣卫是个虎狼之窝,不管是谁进去了就算不死也得脱层皮,若是让他的家人们进了那种地方,只怕他们一家人就只能去九泉之下再见了。
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顿首哀求:“陛下,这一切都是罪臣的错,您要罚就罚微臣一人,恳求您高抬贵手,放过我的妻儿,他们都是无辜的!”
司马厌没有说话,似乎是在做最后的考量。
魏尘想要开口为夏司业说话,可话还没出口,就被顾斐抢了先。
顾斐上前一步拱手说道:“启禀陛下,微臣觉得慕容指挥使的猜测有失妥当。”
司马厌问:“哪里不妥?”
慕容忽此时也看向了顾斐,目光中透出几分不善。
对于这个总是跟自己作对的下属,慕容忽已经是满心不快,若非顾斐有天子做靠山,他早就动手把这个碍事的下属给解决掉了。
顾斐道:“昨晚有四名死士潜入夏府,意欲刺杀夏司业,幸而微臣提前有所部署,才没有让夏司业一家遭人毒手。若事实真如慕容指挥使所说的那般,是夏司业贼喊捉贼的话,那四个刺杀夏司业的死士又是从何而来?难道不是因为有人担心夏司业吐露实情,故意杀人灭口吗?”
第826章:求死
昭华殿内,没有人能回答顾斐的问题。
最后是司马厌打破了寂静。
“那四个死士可有查明来历?”
顾斐如实回答:“那四人都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死士,一见行踪暴露,就毫不犹豫地当场服毒自尽了,故而我们没能查出他们四人的来历。”
慕容忽听到这话,就像是抓住了顾斐的小辫子似的,高声说道:“既然没能查出他们的来历,就说明谁也不知道他们是谁派来的,也许是夏司业为求洗刷嫌疑,故意雇佣死士刺杀自己,在你们面前演戏呢?!”
顾斐没有说话,就那么安静地看着他。
慕容忽被他看得头皮发麻:“你这么看着我作甚?”
顾斐说:“你觉得你的猜测站得住脚吗?还是说,你觉得在座的各位都是傻子,连你这种毫无逻辑可言的话也会相信?”
慕容忽正欲大怒,却被司马厌叫住。
“慕容忽,我看你真是年纪越大脑子越糊涂,既然夏司业要洗刷嫌疑,为何还要主动曝出调换试卷的真相?他只要闭口不言,就不会有人查到他头上,你所谓的雇人刺杀自己演戏给别人看岂不是成了多此一举?”
慕容忽被训得面红耳赤,慌忙下跪,向天子请罪。
司马厌对他是越来越失望,从他当上锦衣卫指挥使开始,他就渐渐失去了往日的锐气,还是变得畏首畏尾,生怕自己行差踏错丢了官职。
若只是这样也就算了,司马厌还能当他是小心谨慎过了头,可他现在却连脑子也不好使了,总爱干些损人不利己的蠢事,偏偏他还自以为聪明,以为别人都看不出他的那点小心思。
这样一把已经在逐渐锈钝的老刀,已经没有多大用处,继续留着只会碍事。
是时候该换一把新刀了。
想到这里,司马厌不由得多看了顾斐一眼。
这把刀就挺不错的……
顾斐察觉到天子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下意识垂下眼眸,拱手说道:“陛下,依据微臣的推测,夏司业应该所言非虚,否则不会有死士专门去刺杀他。”
徐一知似笑非笑地问道:“看来顾镇抚使是认定了老臣才是幕后主使?”
顾斐不卑不亢地说道:“下官只是根据已有线索进行合理地推断而已。”
“你从头到尾都只有夏司业的一面之词,你何曾问过当事人的口供?”
徐一知口中的当事人,指的是魏尘和谢子俊。
他们两人才是这场争端的中心人物。
所有的一切都是由他们而起。
可魏尘只能确定是谢子俊窃取了自己的文章,其他的事情他并没有亲眼所见,也就无从作证。
至于谢子俊,他一个人是肯定无法完成调换试卷的,他必定有同伙,也正因为如此,他的口供就成了至关重要的证据!
司马厌沉声问道:“到底是谁帮你调换了试卷?”
谢子俊跪伏在冰冷的汉白玉地板上,额头紧贴地面,他所有的表情都隐藏在阴暗中,没有人能看得清楚。
他缓缓地说道:“我的生父乃是罪臣,他死得很不光彩,兴许对天下人来说,他是死有余辜,可对我来说,他却是我这辈子最敬爱的人,没能侍奉他到寿终正寝,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
他这些话跟天子的问题没有任何关系,慕容忽觉得他这是在浪费大家的时间,正想开口打断,却被天子抬手制止了。
司马厌示意谢子俊继续往下说。
“当日眼睁睁地看着父亲被斩首示众,我的心中无比悲痛,后来为了能够继续参加科举考试,我被过继给了亲戚,连我的名字都从我爹名下给划掉了,我深知自己这是不孝。”
“被陛下大加赞赏的那篇文章的确不是出自我之手,那是别人的东西,而我不过是个无耻的小偷,我犯下了欺君大罪,是为不忠。”
“像我这种不忠不孝之人,已经没有脸面继续活在这个世上,恳请陛下赐我一死!”
司马厌看着跪伏在地上的人,淡淡地说道:“你宁死也不愿说出幕后主使是谁吗?”
谢子俊道:“调换试卷的人是我,欺君犯上的人也是我,从始至终就只有我一个人,并没有什么所谓的幕后主使。”
“你还真是执迷不悟啊。”司马厌已经露出几分不耐。
谢子俊仍旧跪伏在地上,没有动弹,他道:“我知道陛下心怀天下,是难得一见的明君,自从陛下登基以后,就一直励精图治,从未有懈怠。饶是陛下下令斩了我父亲的首级,我也没有任何怨恨之情,因为我知道,天子做的是对的,天子想要肃清朝野上下贪污受贿的乱象,想要还天下一片清明。我理解您的雄心壮志,可此事心急不得,朝廷就仿佛是一棵大树,众多官员是这棵大树伸出来的枝叶,江山社稷则是这棵大树的根部,百姓们是大树扎根的土壤。陛下若是只想砍掉一些枝叶,对于整棵大树来说并没有什么大碍,可您不能一口气把整棵树的枝叶全给砍光了。没有枝叶的大树或许能够长出新的枝叶,但那需要太长的时间,且需要更多的养分,若处理不当,很可能会动摇大树的根基。”
司马厌有些动容,就连一直都老神在在的徐一知也变得认真起来。
他们都没想到谢子俊竟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谢子俊继续说道:“陛下还很年轻,您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挥霍,完全不必急于一时,您可以耐心等待,徐徐图之。等那些已经枯黄的枝叶自行枯萎凋零,您再挥剑斩之,既不用担心动摇根基,还能让那些枯枝树叶腐化成泥,继续滋养这棵大树。”
在场的人都不傻,一下子就听明白了谢子俊的意思。
他在提醒天子,徐一知老了,即便他权倾朝野,也活不了几年了。天子可以趁着几年好好韬光躺会,等徐一知一死,那些依附于他的朋党自然会树倒猢狲散,到时候天子再去收拾那些人,就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司马厌听到这话,嘴角微微上扬,似乎是想笑,却又碍于天子的形象,只能勉励压抑这股想笑的冲动。
反观徐一知,此时却是脸色漆黑如墨,很是难看。
第827章:抵死不认
在听完谢子俊的一席话后,司马厌对他生出几分爱才之心,若没有会试舞弊之事,此人必定能有一番成就,可惜了,如此良才就要折损在这里了。
司马厌道:“你说的虽有道理,可科举舞弊绝非小事,必须要彻查到底,你若能将你知道的全部说出来,我可以考虑饶你一命。”
谢子俊仍是那句话。
“一切都是我一人所为,跟其他人没有关系。”
司马厌对他的顽固感到头疼。
案子进展到这里,只差一步就能揪出徐一知,偏偏谢子俊这个关键证人死活不肯说实话,难道只能对他用刑了吗?
就在司马厌打算把谢子俊交给锦衣卫去拷问的时候,解苗忽然走进来。
“启禀陛下,顾江氏在外面求见。”
司马厌问:“她在这个时候跑来做什么?”
“她说有一样证物,可以证明谁才是这次科举舞弊案的幕后主使,特意前来呈给陛下。”
司马厌立刻来了精神:“让她进来。”
“喏。”
在江微微走进昭阳殿的时候,殿内所有人都看向了她。
这是徐一知第一次见到江微微,在此之前,他对她只是略有耳闻,如今亲眼见到本人,发现她出乎意料的年轻漂亮,乍一看去就像个养在深闺的娇俏小娘子,完全不像个医术高超的大夫。
江微微屈膝行礼:“民妇拜见陛下。”
司马厌问道:“你说有证物要给我,是什么证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