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丰年心里明白,对于这些前来帮忙的人非常客气,每顿都是大白米饭,可以让人敞开了吃,并且至少有一个肉菜,大伙儿吃得都很满足,干起活来更是卖力。
至于材料,沙石和黄泥直接从河里和山里挖就行了,不需要花钱,唯有石灰石须得花钱买。
好在有江微微的面子在,江丰年购买石灰石的价格远远低于市面价,很是划算,为他省去了不少钱。
他知道自己又欠了江微微一个人情,只能默默记下,等以后有机会了再报答。
听闻马路已经修好,钟殊然亲自来到云山村。
他一进村子,就惊得睁大眼睛,面前这个焕然一新的村庄,跟他印象中的那个破落小村子相去甚远。
要不是确定路线没错,他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钟殊然连马车都不坐了,一边走,一边四处张望。
他对新修的沟渠格外感兴趣。
有认识他的村民见了,赶忙下跪行礼,高呼拜见县太爷。
钟殊然一摆手,让这些人都走开些,别妨碍他四处参观。
他在村里转来转去,很快就转到了村长家附近,看到村长家里正在盖房子,他忍不住驻足观看。
他发现这些村民用来盖房子的材料既不是青石砖,也不是泥砖,而是用沙石、泥土、以及生石灰一层层地砌出来的。
这样砌出来墙面,等干透了之后,就跟他们脚下踩着的马路一样平整结实。
村长江丰年发现县太爷来了,赶紧带着家人上前去见礼。
钟殊然摆手,示意他们不用多礼。
他指着那座还未完工的房子,饶有兴致地问道:“是谁教你们这样盖房子的?”
第984章:报应
江丰年如实回答:“是微丫头……呃,也就是江大夫,是她告诉我们用这种方法铺路,我们用了之后确实觉得很好,既结实又防水,而且成本也不高,所以我们就想着把它用来盖房子。”
钟殊然点点头:“不错。”
虽然只是简单两个字的评价,却让江丰年受宠若惊,连带着他的家人们也都是与有荣焉。
参观完村子后,钟殊然来到健康堂,正好赶上饭点,于是他顺理成章地坐到了饭桌旁边。
江微微无语:“你这踩点也踩得太准了吧,每次都能正好赶上饭点,你跟我说句实话,你是不是在我们家安插了眼线?”
柳芸拍了下她的胳膊,低声道:“别胡说,县尊大人能来咱们这里吃饭,是咱们的荣幸。”
随后柳芸又招呼尤四娘去多炒两个菜来招待县太爷。
钟殊然摆摆手:“不用麻烦了,我又不是第一次来这你们这儿吃饭,你们把我当自家人就行了,你们吃啥我就吃啥,我不挑。”
江微微啧了声:“你还真是一点都不把自己当外人啊。”
柳芸又拍了她一下:“别这么跟县尊大人说话。”
吃完饭后,江微微和钟殊然在院里一边散步消食,一边商量铺路的事情。
钟殊然问:“既然你们村里的路都铺好了,接下来是不是该把咱们九曲县通往府城的官道修一修啊?”
江微微说:“从九曲县道府城的路程又那么远,光凭咱们村里的那些人,不知道要修到什么时候才能修完,我建议再多增加一些人手。”
钟殊然对此早有准备:“回头我让人去镇上贴个招工告示,招个百来人应该就够了吧。”
“石灰矿那边,我之前是借着应家的面子,才能低价买到石灰石,但这个面子是有限的,我总不能仗着这点交情一直让人家亏本卖石灰石给我。在商言商,我可以把石灰矿的管事介绍给你认识,至于最后能谈到多少钱,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钟殊然表示没问题,别的不行,砍价他最在行了!
目前市面的石灰石均价在三十文一斗,一斗大概就是现代社会的三十斤,相当于是一文钱一斤。
听起来这个价格并不贵,但架不住钟殊然要的数量多啊。
本着能省一文是一文的原则,钟殊然跟石灰矿的管事谈了好久,几乎都快把嘴皮子都给说秃噜皮了,最后总算是把价格砍掉了三成。
双方当场签订合作契书,钟殊然交付二十两订金,约定好了交货的时间,然后便散了。
这不是一笔小生意,石灰矿的管事回去后,立刻就把这件事写进信里,连同这三个月来的石灰矿账本一通交给信得过的随从,让随从带着信和账本前往汴京城,交给应家的老太太过目。
与此同时,徐绍晴在丫鬟的搀扶下,顺着光照寺门前的阶梯一级级往下走。
她的脸上还残留着泪痕,两只眼睛又红又肿,显然是刚哭过。
郭老三跟在她后头,他皱着眉说道:“天银都已经死了,你为什么就不让让他入土为安了?这光照寺再好,也不能让天银一直待在这儿,咱们可以在这里留个长生牌位,让这里的和尚帮忙照看着,至于天银的骨灰,咱们还是带回去好生安葬吧。”
徐绍晴用手帕擦了下眼泪,声音已经沙哑得不成样子:“不行,一日没能替天银报仇雪恨,天银的魂魄就一日无法安息。我暂时先把天银的骨灰放到这里,等我帮他报完仇了,我再给他办个风风光光的葬礼,到时候他就可以安心地去投个好胎了。”
就在刚才,她亲自将郭天银的骨灰交到了光照寺方丈的手里,她希望能借助光照寺的旺盛香火,洗去郭天银身上的污秽之气,帮助他下辈子投个好胎。
郭老三对此很不赞成。
他觉得人都已经死了,就应该入土为安。
他想让徐绍晴别再瞎折腾了。
可徐绍晴压根就不听,她现在满心满眼都只有自己的儿子,她要为儿子报仇雪恨,其他的她什么都不管了!
面对郭老三的劝阻,徐绍晴红着眼骂道:“你的心里就只有外头那些狐狸精,你压根就不在乎天银的死活,我知道,就算没有了天银,对你也没多大影响,反正外头那些狐狸精早就给你生了一堆的儿子。可我跟你不一样,你没有了一个儿子,还有很多个儿子,可我只有天银这么一个儿子,他就是我的命根子,是我的一切!现在他没了,我的一切都没了,谁要是敢阻拦我为儿子报仇,我就跟谁拼命!”
郭老三觉得她简直就是在胡搅蛮缠。
“什么叫做我不在乎天银,他是我的骨肉,我怎么可能不在意他的死活?!”
徐绍晴质问:“你要是在意天银,为什么不帮他报仇?”
“这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天银是因为触犯王法被当街斩首的,这事儿锦衣卫都已经查过了,说得不好点,他是罪有应得!真要追究起来的话,他之所以会走到今天这步,都是你的责任,要不是你一味地溺爱他,把他纵得不知天高地厚,他也不至于招来杀身之祸!”
“你居然还有脸来怪我没把儿子教好?在我辛苦生产的时候,你在干嘛?在儿子生病的时候,你在干嘛?在我们母子需要帮助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不等郭老三回答,徐绍晴就抢先一步回答。
“你在外面跟那些狐狸精鬼混!这么多年来,你从没管过我们母子的死活,你甚至连天银成亲都没露过面,现在你居然还好意思来怪我没把儿子教好?你哪来这么大的脸啊?!”
郭老三被她揭了老底,脸上挂不住,说话也越来越冲。
“你现在知道来抱怨我为什么不管儿子了,当初你故意把我灌醉拖上床的时候,你咋就没想到会有今天?就你我这种关系,压根就不应该有孩子,如今天银死了,全是你的报应!”
第985章:不会放过他
徐绍晴被踩中痛脚,直接就气疯了。
“你说谁的报应?你个挨千刀的,这种话你居然也能说得出口,看我不挠死你!”
说着她就伸出涂了鲜红豆蔻的指甲,朝着郭老三脸上挠去。
这么多年来,夫妻两个矛盾不断,吵闹是家常便饭,打架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见徐绍晴扑过来,郭老三赶紧往旁边躲,还很有经验的抬起胳膊,用袖子护住自己的脸,嘴里还不忘说道:“就是你的报应!当初咱家后院那几个妾室,有两个被你活活打死,还有一个被你卖进了妓院,没过多久也被折磨死了。你知不知道,那两个被你活活打死的妾室,临死时肚里还怀着孩子。你不仅杀了她们,还杀了她们的孩子,如今你的孩子也死了,这不就是你的报应吗?!”
“你给我闭嘴!!”徐绍晴尖叫。
她推开试图阻拦自己的丫鬟,疯了般朝着郭老三扑过去。
她的双目赤红,面目狰狞,形若女鬼,好不吓人!
郭老三不慎被挠了一下,脸上立刻冒出三条鲜红的血痕,疼得他呲牙咧嘴。
他用袖子捂住受伤的脸颊,落荒而逃。
徐绍晴还想去追,却被丫鬟再次拉住。
丫鬟苦苦哀求:“夫人,算了吧,旁边还有好多人看着呢,咱们先回去再说吧。”
徐绍晴一眼扫过去,发现周围好多香客都在往这边指指点点,其中还有几个熟面孔,像是官家的夫人小姐。
刚才徐绍晴和郭老三打架的一幕被这些人尽收眼底,也许明儿这事就得传遍汴京城,成为打架茶余饭后的谈资。
徐绍晴不喜欢这种被人当猴看的感觉,她怀着满肚子的火气,带着丫鬟钻进马车。
马车离开光照寺后,直接去了徐家。
进了徐家,徐绍晴一见到兄长,眼泪立刻就跟断了线的珠子般,一颗颗地往下掉落。
她哭着喊道:“哥,天银死得好惨,你一定要帮他报仇雪恨啊!”
徐一知早已经得知了外甥的死讯,他为此悲痛不已,连带着精神也变差了很多,这两天都没吃什么东西,头上的白头发明显比以前多了。
他看到妹妹哭,自己也忍不住红了眼眶,但他到底是沉浮官场许多年,控制情绪的本领炉火纯青。
眨眼的功夫他就把眼泪给逼了回去,叹道:“我明白你此时的心情,我也很想给天银讨个公道,可秋阳府的太守并不是等闲之辈,轻易动不了他。”
徐绍晴抹着眼泪说道:“就算他再有本事,我也不会放过他,我一定要让他死!”
最后一个字,几乎是从她的牙缝里面硬生生挤出来的,充满了浓浓的恨意。
徐一知说:“我已经写信给徐集,他如今在凉山关打战,凉山关紧挨着秋阳府,要是徐集能找到合适的机会,说不定给秋阳府太守一点颜色瞧瞧。”
徐绍晴心里一动,忽地坐直身子:“不如让徐集堂兄故意放水,让西沙敌寇进入秋阳府,杀了秋阳府的太守!”
“不行!”徐一知想也不想就一口拒绝,语气极其严厉,“你可知道一旦让西沙敌寇进入秋阳府,会造成怎样严重的后果吗?到时候西沙敌寇会顺着秋阳府一路向北,从秋阳府道汴京的这条路上,没有可以阻拦西沙敌寇的关口,这意味他们可以势如破竹,直抵汴京城下!”
徐绍晴不以为意,对她来说,只要能为儿子报仇,就算让整个南楚陪葬也是值得的!
但她看得出来,兄长是绝对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于是她识趣地闭上嘴,没有把心里话说出来。
徐一知熟知妹妹的性情,知道她不会善罢甘休,他耐着性子劝道。
“你别太着急,南楚和西沙马上就要发生决战,等决战过后,徐集就能抽出空来对付秋阳府的太守,一定不会让天银白白死去的。”
徐绍晴却道:“我想去秋阳府。”
徐一知皱眉问道:“你去那儿做什么?报仇的事情有徐集去办就行了,你就算去了秋阳府也没什么用,何必特意跑这一趟?这山高水远的,万一路上有个什么危险可怎么好?你还是安心待在家里等消息吧。”
“我要亲眼看到秋阳府的太守死!不然我这心里的疙瘩永远都解不开!”
徐绍晴的态度极其坚决。
徐一知劝了好久都没能让她改变主意,最后只能无奈妥协:“你去也可以,但要多带些人,到了秋阳府之后,千万别轻举妄动。报仇的事情交给徐集,他手里有兵权,比你更好动手。”
徐绍晴点头:“放心,我知道轻重,不会乱来的。”
徐一知想了下又道:“你到了秋阳府后,顺便帮我去查个人。”
“查谁?”
“顾斐。”
徐一知之前派去查顾斐来历的人至今未归,不知是没查到不好意思回来,还是途中出了什么意外,无论是哪种原因,都让徐一知心里很不安。
徐绍晴回想了一下:“你说的顾斐,就是之前亲自带兵闯进徐家搜查的那个镇抚使?”
徐一知颔首:“正是他,此人不好对付,你在调查他的时候需得谨慎,莫要被人发现。”
“嗯。”
送走妹妹后,徐一知心里仍旧觉得不安,他已经没了一个外甥,不希望妹妹也遭遇不测。
为了保险起见,徐一知当即写了封亲笔信,让人送去交给江州刺史,让他抽空去一趟秋阳府,帮忙保护徐绍晴。
江州刺史是他的得意门生之一,有江州刺史出面的话,应该能护住徐绍晴的安全。
徐一知和徐绍晴都不知道的是,聂振奇早在一个月前就已经向天子递交了请战书,如今他已经带着三千护卫奔赴凉山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