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钟世平不屑而愤怒的目光,徐永宁毫不犹疑地点头。
“父亲,我们有证据!”
可……此事要怎么梳理来着?
真说起来,好像有点复杂啊。
徐永宁话到嘴边,忽然觉得他那个假脑子又不够用了,只能满心不甘地朝着一旁看去:“王守仁,你来说!”
王守仁从王太太身后站了出来。
张眉寿看着他。
“昨日我们侥幸擒住了那帮被雇使的混混头目,他可以出面作证。”
“万一是你们买通的呢!”钟家太太收起了哭啼,反驳道:“若真出了这样惊险的事情,你们因何要瞒着各家长辈,又岂能不被吓出个好歹来?竟直到今晚才忽然这般大闹?闹且闹了,还公然绑人,当真欺人太甚!
什么混混头目,那样腌臜的东西,岂会与我家姑娘扯上半点关系!”
她势必要维护住蒋令仪的名声,因为这事关钟家的颜面。
“钟太太此言委实怪异,根本狗屁不通。”王守仁皱着眉,一脸嫌弃地说道。
什么叫他们岂能不被吓出个好歹来?
自己没出息,别把他们扯进去好不好!
王家太太一巴掌呼在了儿子的脑袋上。
“你这臭小子!”
说得也太好了吧!
王家太太口不对心地想着。
“王翰林那样的神仙人物,怎教出了如此粗鄙不堪的儿子!”眼见妻子被如此顶撞,钟世平气道。
“狗屁不通乃正经遣词,怎么粗鄙了?钟家伯父兴许该静下心来好好读一读书了,莫被真正的粗鄙之气沾染了。”王守仁语气坦然。
张敬暗暗有些心动。
好苗子啊……
钟世平正被堵得说不出话来时,又听王守仁接着说道:“我们昨日之所以未将此事公诸于众,是因尚不知凶手是何人,不敢贸然打草惊蛇而已——若非我们装作什么都不曾发生的样子,让凶手误认为所雇之人阳奉阴违,送出去的银子打了水漂,又怎能将蒋姑娘引出来呢?”
蒋令仪听得暗暗咬牙。
她自认在一群孩子中,脑子已是拔尖儿的了——她自幼仗着自己的小聪明,不着痕迹地占了许多便宜,已近要习惯了,谁成想此番竟反过来被人算计了。
她就说,怎么会那么巧,她前脚刚见到去打听消息的仆人,后脚就被绑了!
原来从头到尾都是陷阱!
“小五,让他们出来吧。”王守仁朝着身边的小厮吩咐道。
钟世平还要再言,却被定国公世子出言阻止了。
“此事非同小可,非是孩子们几句戏言便能颠倒黑白的,钟老爷不妨先听一听再做判断也不迟。”
钟世平皱眉不语。
两名双手被绑在身后、一高一矮的男子很快被小厮带了过来。
其中一名身形高大,身上的粗布短褐寒酸邋遢,浑浊的眼神中藏着积年累月的戾气,乍然出现在此处,只觉得与四下锦衣华服的贵人们格格不入。
这显然就是王守仁口中所说的“混混头目”了。
而另一个低着头不敢说话,身材略微发福的中年男子,端看衣着打扮,分明就是个富贵人家的下人模样。
钟世平和钟家太太尚无太多反应,可一旁的丫鬟婆子却已经有人面露异色。
主子们不认得府里的一个寻常下人无可厚非,可她们却认出来了……
这不是先前因为在前院做事总是偷懒,被打发到后院做脏活倒夜香、人称府里最有味道的男人——老齐吗?
“你先说罢。”王守仁看着混混讲道。
混混虽被缚住了双手,此时却浑然不惧。
相比身体里要命的毒药,这场面算个屁。
他恶狠狠地瞪着身旁的仆人,高声说道:“前晚此人找到我,给了我二十两银子,要我带人等在一桐书院附近——盯紧定国公府的马车,再挑了与徐二公子同行中最貌美的小娘子,将人掳走!还特地叮嘱我不必伤人性命,但须毁了那小娘子的容貌!”
他当时真是见鬼了才会觉得这是一笔轻松的买卖!
四下众人听得心底大惊。
这话从凶神恶煞的混混口中说出来,和从娇声娇气的徐家二小姐嘴里说出来……可完全不一样!
原来当真是因“容貌”惹起的祸端?
宋氏和张老太太神情最是震动。
婆媳二人皆下意识地看向了张眉寿。
昨日定国公府的马车停在外头,徐婉兮亲自邀了张眉寿一同出门……
看罢了自家丫头,婆媳俩又不约而同地看向徐婉兮。
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误会啊?
“该你说了。”王守仁看向蒋家的仆人。
男人梗着脖子不说话。
“你有脸找我,没脸承认?”混混朝他脸上吐了一口口水。
男人气得面红耳赤。
天知道他怎么会找上这个傻子!
混混仍死死地瞪着他,粗鲁地道:“你家主子以为我没依约办事,特地让你再去找我!你见了我之后,我反过来再向你要二十两银子,你气得跟疯狗一样走了,回头就找到了你家主子,奈何话还没说完呢,就被当场拿住了——如此铁证,你还有什么话说!做了亏心事,就痛快承认,别窝窝囊囊地装哑巴,跟个娘们儿似得!”
男人彻底听不下去了。
“你他娘的到底是谁的人!”
大家都被绑着,凭什么他这么正义!
183 精湛的演技
收了他们的银子,将事情办砸了,还这般理直气壮地倒过来指认辱骂他,活脱脱一副要与别人一同逼供的模样,是不是有病!
混混岂止想骂他,如果不是双手被缚住的话,甚至还想打他!
原本他的日子过得好不逍遥,就因为接了这么一单生意,害得他差点连命都没有了!如果今晚之事不能得到顺利解决,对方心情不好,不给他解药怎么办?
“老子实话实说而已!左右已经闹开了,索性便闹到公堂上去!老子为人证,可由不得你不承认!”
“你……”蒋家仆人气得无言。
眼见二人大眼瞪小眼,几乎是对骂起来,围观者纷纷低声议论着。
这般情形,真相如何几乎已是昭然若揭了。
原来不是定国公府的姑娘公子绑了钟家表姑娘,而是钟家表姑娘先雇凶害人在先,落入引蛇出洞的陷阱在后……
若说蒋家姑娘是被陷害的话,那试问她作何要大晚上的独自去见那粗使仆人,身边连个丫鬟都不带,只与那老仆被人齐齐抓住了?
单是这一点,几乎已是坐实了王家小公子的话。
若果真如此的话,那这蒋姑娘的心思未免过于善妒歹毒了。
一个孩子兴许是在说谎,可定国公府、王家、张家……难不成这些孩子个个都在撒谎不成?
“还有苍家小公子,也可出面作证昨日之事。”王守仁不忘拉好友出场。
毕竟阿鹿为了抵挡凶徒,还将脚给崴了、如今尚在家中歇养来着,那伤脚兴许可以被列为“物证”也未可知?
“对,还有朱公子主仆,都瞧见了!”徐永宁补充道。
似乎还有一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但好像并不值得一提的样子。
“上公堂就上公堂,你横竖是赖不掉的!”徐婉兮看着蒋令仪说道。
定国公世子抬手示意儿女住口。
好了,事情说到这里,真相已经大致明朗了。
他看向脸色起伏不定的钟世平。
“依钟老爷之见,此事应当如何处置才算妥当?”
定国公世子语气还算平和,可钟世平却清楚地知道,那只是世家一贯摆在明面上、虚伪的大度而已。
自家女儿被人这般算计,换谁谁能不恼?
这得亏是没得手啊!
真若得了手,那才是真正的毫无转圜。
钟世平紧紧攥了拳,心底五味杂陈,神情郑重地道:“正如世子所说,此事非同小可,绝不能轻易下定论——”
说着,再看向蒋令仪的目光,已是满含严厉之色。
“仪儿,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且如实道来!若敢有半字隐瞒,我即便是你的亲舅舅,却也不能轻饶了你!”
“舅母不信你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仍旧歪倒在地,却已无人提议要将她松绑的蒋令仪哪里听不出舅舅和舅母的暗示。
这是要她想法子为自己开脱。
可她今晚已被人当场捉了个正着,即便是有理也说不清了,更何况还没理呢!
平生未有过的惊慌和羞愤让她唯有不停地哭着摇头否认。
余光中,她瞥见了平日里与她走得极近的那几位小姑娘此时皆拿匪夷所思的目光看待她。
甚至,她已经听到了奚落的声音。
蒋令仪循着那声音望去。
忽然,她放声大哭起来。
众人皆看过去。
“元妹妹,我当真替你瞒不下去了,你便站出来承认了罢!”
元妹妹?
众人惊惑时,循着蒋令仪的目光看去,只见她那双可怜又委屈的眼睛定在了一名着粉色裙衫的女孩子身上。
那是元家三小姐元棠。
元棠因先前拿蛇吓唬徐婉兮之事,再不得去私塾,又被家中禁足许久,直至近日才能略微出门走动。
元棠有着一刻的傻眼。
只听蒋令仪哽咽着说道:“那日你找到我,说你想托人去城外青亭镇上的福灵寺求一只平安符,先前求的那只不慎弄丢了,才会诸般不顺——可你又说如今家中不允你轻易出门,身边的丫鬟也是新换了一番,不好差遣……我同情你近日来郁郁寡欢,便答应替你寻一位牢靠的人前往福灵寺求平安符。”
“你在胡说些什么!”元棠诧异地看着她,一时再没了落井下石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