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对质之下,能否逼得钟家承认此事,退一万步说,单说即便钟家承认了,可‘行凶未遂’之下,至多是暗下赔礼道歉而已。
各家为了颜面着想,也不可能大肆追究闹开,息事宁人是必然的结果。
而小皇后在人前这般一闹,解气不说,却是一劳永逸了。
上一世依仗着宁贵妃,好生风光招摇了一阵子的钟家,这回没准儿要早早地栽跟头了。
至于那位蒋令仪,也好早些回陕西与父母团聚了。
但这些都不是最紧要的。
最紧要的是——方才小皇后竟偷看他,且还脸红了。
真是有趣地紧。
可一想到那情形,他莫名就忍不住窃喜是怎么回事?
他这重活一回,反倒越活越不稳重了,还染上了许许多多古怪的情绪……
但这些似乎也都很新奇,很有趣。
可比投壶、斗蛐蛐、听曲儿、看话本子,来得都要有趣的多。
这么一想,太子殿下又忍不住笑了笑。
清羽眼瞅着这情形,直忍不住暗暗吸了两口冷气。
还说不是少年早怀春……?
他死也不信!
……
回家的路上,张眉寿心情颇好。
正如祝又樘所猜测的那般,她确是存了借着这个送上门来的机会,早早绝了后患,让蒋令仪这碍眼的东西趁早滚回陕西去的心思。
京城倘若没了蒋令仪,她这日子也能过得更舒心干净些。
可她很快就舒心不起来了。
188 深夜送信
一行人刚回到张家,去了松鹤堂,张老太太一声“你可知错”,问的严厉之极。
“孙女知错了。”
张老太太听得一愣。
这错认得十分干脆,倒不像是那个曾当众顶撞她的固执丫头。
本准备了一肚子训诫之言的老太太不由觉得阵脚被打乱,一时竟都不知道该怎么骂了。
罢了,看孙女此时这般乖觉的模样,想来也不是今晚之事的主脑,必是跟在定国公府和王家那几个孩子后面瞎胡跑着玩儿的。
要知道,能想出绑人这样胆大包天的馊主意的,十有八九是王家的小子;而有胆子撺掇着那随从带着刀剑在小时雍坊里肆意妄为的,除了定国公府里的小霸王徐永宁之外,还能有谁?
她明白了,她已经将事情的经过全部想明白了。
“母亲,今晚之事怪不得蓁蓁。”宋氏压低了声音说道:“依媳妇之见,那蒋姓的黑心小贱人,要害的人许是蓁蓁……”
她女儿是小时雍坊里最貌美的小娘子——这一点还有什么值得怀疑吗?
旁人的注意力不在此,不去深究,宋氏却是不得不去细想的。
“不管如何,此事已经真相大白。气既是出了,那些讨不了好的话……咱们也就不提了。”
张老太太给了宋氏一记“你懂我懂就好”的眼神。
张敬和纪氏都点头附和。
对自家三姑娘的颜值,大家普遍都是很有自信的。
但这事做到自家人心中有数便好,提了反而没好处。
“可三丫头不罚不行。”张老太太主意已定。
今晚之事闹得这么大,虽说三丫头不是主要的讨论对象,但行为多少有些出格,若是张家对此不闻不问不罚,定会落个家风不严的名声。
对已经退了一次亲的三丫头也没好处。
“今夜先罚你去祠堂思过,另再禁足三日,你可愿认罚吗?”
张眉寿还未来得及回答时,宋氏就忍不住心疼地道:“老太太,蓁蓁还小,上回刚被罚过跪,那膝盖上的伤都还未好全呢……”
她虽也明白婆婆的用心,可确是真的不忍心。
张眉寿转头看向宋氏,认真地道:“母亲,祖母只说让我去祠堂思过,又没说非得让我跪着思过,祖母这般心软,定是舍不得我隔三差五地跪的。”
张敬亦一本正经地道:“蓁蓁说得对,二嫂多虑了。”
“咳咳!”正吃茶的张老太太险些呛住。
不带这么钻空子的啊!
可偏偏抬起头,就对上了孙女纯真且充满信任的眼神。
罢了罢了!
二儿子不在家,又刚掀出了那样的陈年往事……她不妨宽容些,全当弥补二房了。
且此番三丫头虽是胡闹,却也是受害人没错。
宋氏见状,鼓起勇气道:“老太太,媳妇听阿枝说,蓁蓁晚饭只用了半碗粥,方才那般折腾,想必早该饿了,若此时去祠堂关上一夜,未免难捱了些,不如……先罚她吃上两个烧饼如何?”
张老太太听得眼角抽动。
吃两个饼子也叫罚?
“老二媳妇,你这叫纵容溺爱!”张老太太气得敲了敲手中的拐杖。
且要说也该避开下人悄悄地说,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她这个老太太若是答应了,岂不显得太不威严了?
其次,干吃烧饼,不好克化,于养生不利,怎么说也该再配上一碗绿豆百合汤才行……
于是,张眉寿此番被罚去祠堂,这厢宋氏刚差人送来软垫薄毯,那边便有阿荔提着食盒正大光明地来送吃食。
祠堂里烛火长明,张眉寿坐在软垫上,毫无睡意。
“你去打听打听,柳家人走了没有,大房那边又是什么情形。”
张眉寿对一旁摇着扇子替她送凉的阿荔说道。
阿荔点头,将扇子放下。
这消息似乎不难打听,阿荔很快便回来了。
“柳家那对夫妇还没走呢,说是本打算走的,只是老太太挽留,说让他们明早再动身。”
张眉寿心中有了数。
柳家兄嫂果然是带着任务来的,如今得了张家不与柳家为难的准话,他们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自然不会再去理会柳氏的死活,急着回去给家中回话也是正常。
而祖母思虑周全,为防外人瞧出异样来,自然不愿让柳家兄嫂天黑上路,想来这才多留了他们一夜。
阿荔将声音压低,继续说道:“大太太如今仍被关在后院,大老爷还歇在客房,说什么都不愿意回院子,还一会儿大哭一会儿大笑的——姑娘,您说大老爷该不会要步老太爷的后尘了吧?”
“……”张眉寿听得语结了一瞬。
看来大伯这回真是被刺激狠了。
但由此看来,在被戴绿帽子这件事情上,男人的接受能力似乎普遍比女子来得差,她上辈子一而再地被戴绿帽子,不还活得挺精神?
“姑娘,奴婢突然想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张眉寿看向阿荔。
“什么事情?”
阿荔说话时,目光看向祠堂上方的牌位,眼神认真且难掩兴奋地问道:“您说是不是用不了多久,咱们就能在这儿瞧见大太太的名字啦?”
张眉寿听得吃了一惊。
这就是她所谓的“很有意思的事情”?
阿荔瞧见自家姑娘吃惊的神情,颇有些不解。
难道姑娘被吓到了?
不可能呀,姑娘可是带着她深夜挖坟都面不改色的人,她都还没学到姑娘的十分之一呢!
在她期待的目光下,张眉寿干笑了两声,道:“确实挺有意思的。”
亲眼瞧着仇人变成冷冰冰的牌位,可不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吗?
只是这件事情注定要避人耳目的处理,大伯娘也会有一个正当的死法儿,死后还能入祠堂,真是便宜她了。
与此同时,一名长相普通的小厮从张家三房行出,一路疾行,自后门出了府。
夜色浓重,小厮的身影很快被掩没在长街之中。
三房内,纪氏让守夜的丫鬟去了外面守着,又吹熄了灯火,才在床帐之内开口向张敬低声询问。
“老爷为何要深夜命人出府送信?”
又是给谁送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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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 弹劾
张敬在床榻上翻了个身,似有所指地说道:“送信自然要趁早,若是晚了,情形只怕就截然不同了。”
纪氏一怔之后,便明白了。
夫妻二人多年来琴瑟和鸣,多半时候只需对方说一句话,便可心意相通。
老爷所指,必是今晚钟家之事了。
“可是送去了太仆寺街吴家?”纪氏低声印证道。
张敬无声点头。
纪氏便全部了然了。
吴御史未入仕前,曾与老爷是关系要好的同窗,皆在一桐书院读过书。
二人曾约定一同入仕,肃清官场,立誓将那些乌烟瘴气扫除个片甲不留,可谁知后来走上这条路的只有吴御史一个,张敬临阵脱逃,不愿入官场,继续留在书院做了个教书先生。
想到这里,纪氏有些愧疚地道:“当年若非是为了我,老爷必然也能光耀门楣,风风光光地大展拳脚……是我误了老爷。”
当年一桐书院尚比不了今日,张敬在一众学子中却尤为出色扎眼,可怪只怪他过于出色,惹了她父亲纪运的青睐。
她父亲彼时乃是一桐书院的堂长,平日里清闲时,最爱做的事情就是背着手在书院四处闲逛——明为闲逛,实则是为唯一的女儿挑选夫婿。
纪运看中了张敬,张敬也心仪上了自幼饱读诗书的纪家女儿。
可是,纪运对未来的夫婿,设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不允入朝为官。
张敬彼时都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