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粮食没了,知府大人成了幕后主使,还倒过来算计他们……
“那就将那些狗官统统杀干净!反正如今我们也没有活路了!”有人扯着嗓子喊道。
“怎么没有活路?”
张眉寿皱眉看着出声的人。
那人瘦弱的胸膛剧烈起伏,雨水与泪水混在一起。
“你们……今日当真是受玄一大师所托前来?”有人试探地出声问道。
张眉寿不置可否地道:“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定。”
她与祝又樘此时站在此处,谁能道不是天意?
“湖州并非没有好官——府衙上面,还有卫指挥使司。”祝又樘看着灾民们说道。
“你们是卫指挥使司里的人?可我听闻,指挥使南大人也已称病了!难保不是与吴怀敏一样,刻意称病不出面!”
祝又樘并没有再继续解释。
“你们若信,便随我一同下山,下山之后,自会有人给你们交代。”
“……”众人眼神不定。
祝又樘看向张眉寿,又看向下山的路。
“小仙子说得对,这场雨乃是洗劫之雨——诸位的生路,便在这山下。”
雨中的小少年眼神悠远,平静的语气似有着安定人心的力量。
张眉寿抬头看向他。
其它的都好说,只是小仙子这个称呼……当真不会显得太过神棍吗?
咳,今日本就是装神棍来了,索性便神棍到底好了。
“我跟你们下山!”那汉子头一个跟了上来。
议论声不断。
“这小姑娘说不定真是小仙子下凡,给咱们指引生路来了……”
“对,还有玄一大师方才也显灵了呢……”
“走吧,若总归是个死,也得下山去弄个明白,总不能稀里糊涂地死在这山上。”
净一被绑了关进寺中等候处置,云雾寺里的僧人再三致歉后,目送着祝又樘与张眉寿渐渐走远。
“说不定……真是下凡救世的菩萨呢。”
一名小沙弥满脸惊奇感叹地道。
“姑娘,姑娘……等等奴婢!”
下山的路走到一半,阿荔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
终于不必再喊姑娘作公子了——说起来,今日让姑娘恢复女儿家打扮的主意,可是她提出来的呢!
原本姑娘打算与朱小公子扮作两个小金童,可两个小金童算怎么回事?观音大士座下的还是一对儿金童玉女哩——她这么一劝,姑娘遂也觉得有道理,便也就点头了。
可谁又能猜到她只是想饱饱眼福,趁机磕糖的小心思。
阿荔猥琐并快乐着。
只不过刚才她一直忙着重要的事情,都没能有机会亲眼看到姑娘和朱小郎君在人前成双成对的般配模样,想一想还真是遗憾啊。
待会儿她一定要抓一个在场的随从好好问一下当时的情形!
张眉寿看着阿荔问道:“怎么你一个人?棉花他们呢——”
“在后头呢!明大夫……身子有些不适。”
张眉寿刚想问明太医是不是受伤了时,就见明太医被棉花和一名黑衣随从一左一右扶着走了过来。
明太医看起来虚弱无力到了极点。
棉花和那随从的脸色都掺杂着一丝嫌弃。
“出什么事了?”太子殿下亲问。
“无妨……下、属下无妨。”明太医说着,忽然脸色一变,喉咙里发出了古怪的声音。
棉花和那随从受惊一般将人推开,明太医连忙背过身去,弯腰呕吐起来。
“属下失仪了……望公子……恕——呕!”
张眉寿偷偷看了一眼祝又樘有些滞然的表情。
她估摸着连大臣的胡子修剪的规整与否都忍不住去管一管的殿下……少说也要三五日不想看到明太医了。
可怜的明太医。
“究竟怎么了?”张眉寿悄悄问阿荔。
“姑娘,没想到明大夫怕高怕得要命呢,一上去就直打颤,好不容易下来了,便一直这样了。”
他们一行人先前受命前往对面山壁“作画”,原本棉花仗着轻功最佳,死活要自己上去画,想到自家师傅匪夷所思的画技,阿荔费了大力气才将人拦下,换上了真正擅画的明太医。
张眉寿边走边讶然道:“那回头得好好谢谢明大夫。”
阿荔点头。
又低声道:“姑娘,您和朱公子想出来的主意可真妙……那五倍子水果然神奇,这场雨下的也及时地很。”
以五倍子水作画,浸入石壁中,起初不显,可一经雨水浇湿,画像便慢慢显现出来了。
待雨水渐大,将五倍子水彻底冲淡,痕迹自然就消失不见。
于是,这才有了众人看到的“神迹”。
抵达山脚下之后,一名随从朝着上空射出了鸣镝箭。
“他们这是给谁报信!?”
原本等在山下的大批灾民们仰头看着这一幕,心中惊异不安。
229 事熄
他们纷纷握紧手中武器。
“就是他们的人,拦住了我们上山的路!”一名男子站出来指着祝又樘身后的随从们说道。
他们久等不到山上的消息传下来,便屡屡派人上山打探消息,可派去的人要么昏死在那些随从手下,要么便被挡了回来。
他们正在商议要带人一起攻上去。
“你们是什么人!”又有几名男子站出来,只是余下的话还没来得及多说,忽然被从祝又樘身后冲出来的那名大汉一拳砸在了脸上!
“老郭,你干什么!”灾民们惊愕之际,忙上前阻拦:“你怎么倒过来打自己人!”
可旋即,只见更多从山上下来的灾民涌了过来,冲着方才站出来的几个男人拳打脚踢起来。
“这到底怎么回事!”灾民们着急地问。
那名被叫做老郭的大汉一脚踩在一名男人的肩膀上,弯身抽出他腰间的蓝布条,冲着人群大声地道:“乡亲们,这些腰间挂着蓝布条的人,皆是吴怀敏派来假传谣言,刻意挑唆咱们的奸细!玄一大师已经圆寂了,是为净一所害,亦是吴怀敏的主使!——这一切,净一那老奸贼都已经悉数招认了!”
这番话在灾民中惊起了千层浪。
吴怀敏……知府大人怎么会……
玄一大师被害死了?
“你们上去那么久,云雾寺里究竟出什么事情了!”
“……”
众人连连发问。
老郭虽在灾民中多少有些威望,可单凭他一人之言尚且无法服众。
然而,灾民源源不断地从山下赶下来,没入人群中奔走相告,将事情的经过事无巨细地重述着。
尤其是那场“神迹”,更是被他们传得神乎其神。
又有那些腰间绑着蓝布条的人被绑着押到人前,他们个个低着头,连一句为自己辩解的话都没有。
“怪不得那些狗官如此有恃无恐,原来背后有吴知府这个大靠山!”
“这个人面兽心的狗官!”
人群中虽仍隐约有一两句质疑声,却都被淹没无声。
有人激愤不已:“既然是天下乌鸦一般黑,我们也没什么活路了,不如奋起一搏,将这些狗官全杀干净!”
“不可!如此岂不就正中了吴怀敏的奸计了?”老郭等人看向祝又樘和张眉寿的方向,道:“小仙子他们说了,此番咱们命不该绝,只要不冲动行事,自会有人给咱们一个交代。”
“连无知孩童的话你们都信?我看你们上一次山,是魔怔了!”
老郭竖起眉,义正言辞地道:“老九,你骂我们便罢了,决不可妄言玷污小仙子!再出言不逊,连朋友都没得做!”
男人瞠目结舌地看着他。
“你真是中邪了!”
“即便是中邪,那也是小仙子法术高深!”
又有人瘫在石块旁,一脸听天由命地说道:“当真横竖都得死的话,倒不如在这山下安安稳稳的等死,全当小仙子是来好心超渡咱们的便是了——打打杀杀的,实在太累了,少造些孽,来世投个好胎吧。”
“……”
突然这么堕落真的好吗?
可怕的是,竟然有许多人附和他的话,还与之躺在一起,组团等死!
老九等人难掩心下震惊。
这小仙子究竟是什么来历?又使了什么诡异的招数?
这收服人心的本领……与玄一大师都有得一比了!
……
“成了……成了!”
听到鸣镝箭响,邱掌柜捂着流血不止的额头,神情振奋地自语道。
“什么成了?”他旁边的灾民连忙问道。
在邱掌柜歇斯底里的咆哮攻势,和不要命的劲头之下,总算也有部分灾民信了他的话,跟随他一起阻拦其余的灾民。
可他们的力量总归是渺小的,能做的只是拖延。
眼下,县衙的大门已经被生生撞开。
“云雾寺那边,已经稳住了!”
邱掌柜向不断攻进来的灾民大声地道:“听到方才的鸣镝箭声了吗?去往云雾寺的那些乡亲们,已是不会赶来了!单凭你们之力,定然是无法成事的!趁着眼下尚未铸成大错,快快收手,以免到时赔上性命!”
“放屁,我们才不信!”
红了眼的人群中全是骂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