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眉寿点头。
“若有什么需要,便告知我。”
“多谢姑娘。”田氏向她深深行礼。
张眉寿在这里逗留了近一个时辰,认了些药草,又问了些关于蛊毒的事情。
临走前,田氏小心翼翼地问道:“太太近来可安好?”
“我母亲很好,家中也一切都好。”
田氏点心,放心下来。
却还是递了两张食补的方子给张眉寿。
显然是提早为宋氏准备好的。
“多谢婶子。”
张眉寿收下来,交给阿荔。
“不,是我该多谢姑娘。”
田氏目送着她们离去,而后独自一人站在院中出神良久。
坐在马车里的张眉寿,却在不停思索田氏那些话的过程中,恍惚想起了一件事情。
上一世,她坐月子时,祝又樘难得稍放国事,常常去看孩子——便是那几日,他不知因何,忽然命人寻了许多记载奇闻异事的杂书来看,似乎还跟她提过类似于有人身上生来有“雷霆之力”这样的话。
只是她当时觉得皆是传闻,听过即忘了。
又因时隔久远,她亦不确信自己是否记错记混了。
但那几日难得有他作伴,彼时的她到底是十分珍视又……咳咳,又有些自觉受宠的,想来,不该记错。
可若是真的,一心忙于国事的祝又樘彼时为何会忽然对这些东西感了兴趣?
他的时间宝贵到要用呼吸间去度量,从不是个会为了无用之事而多费半点心神的人。
当然,她指得是上一世。
所以,他当年会不会是得知了什么不寻常的事情?
那种想将人揪过来问问清楚的感觉又出现了。
可这种事情,断然不能贸然询问。
且大哥刚昏迷多日,未免引起麻烦和猜疑,还是等一等为好。
……
转眼十余日过去。
这一日,小时雍坊里的苍家比以往热闹许多。
今日是苍家大姑娘苍芸的十三岁生辰。
苍斌只一子一女,皆是嫡出,且发妻亡故后便未有再娶。
常有人在暗下戏称,王状元和苍百户以及张家二老爷之所以走得近,大约是因为皆是个顶个地怕媳妇。
其中又以苍百户为佼佼者,媳妇在世时怕,死了之后还在怕。
男人们对此嗤之以鼻,妇人们却将此称之为长情。
可惜长情的苍百户命不怎么好,幼子眼盲,长女也比一般孩子来得体弱多病,自生来一直仔细养着,不敢有丝毫疏忽。
好在这一年多来,苍芸的身体渐有好转之势。
所以,苍家才破例办了这次生辰宴,想借此帮孩子除去那些晦气。
作为近邻,两家又向来交好,张眉寿今日也去了苍家,她备了一对珠钗作礼,苍芸打开一瞧,眼中流露出真切的欢喜:“多谢张家妹妹。”
几个表姊妹便都围上来看,又闹着要替她戴上。
苍芸性子内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惹得表姐们越发想要逗她。
这边,女孩子们笑闹成一团,苍家大门外,刚赶回来的苍斌正翻身下马。
为了女儿的生辰,他今日特地跟人换了值,腾出了半日空闲。
可他这边刚下马,欲往家中去,就见有一队锦衣卫朝着此处走了过来。
认出了领头之人,苍斌下意识地皱眉。
此人本是个不起眼的小人物,却极懂得逢迎拍马,因巴结上了锦衣卫指挥使宁通,上月刚升任了百户。
即便看不惯,可同僚之间却没有视而不见的道理,苍斌在原处站了片刻,待人走到面前,拱手打了招呼。
“孙百户。”
“苍兄。”对方看着一旁的马车轿子,笑着问道:“家中这般热闹,不知是有什么喜事?”
“算不上喜事,小女生辰而已。”
孙止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很快问道:“不知是哪位侄女?我今日空着一双手,倒是失礼了。”
他语气热络,苍斌却没什么表情,反而因为他的不停追问而略感不耐,他未有多答,只道:“孙百户客气了——家中还有事,苍某就先失陪了。”
说着,转身进了院子。
“什么玩意儿……咱们大人给他面子,他竟连杯茶都不请咱们大人吃。”有下属低声说道。
孙止却不生气,反而道:“去打听打听,今日是苍家哪位姑娘生辰。”
“大人有所不知,苍百户家仅有一女。”有知情的锦衣卫说道。
孙止眼中划过意外。
旋即,心中便有一个打算落定下来。
但眼下,尚有公务在身。
“你们四下探一探,宫里传旨的公公很快就要到了,不可出差池。”
京城旱灾数月,不少灾民混入城中,常常冲撞贵人,他们必须打起精神来。
268 封赏
大约只是半盏茶的功夫,张家便来了人给张眉寿报信儿。
“二姑娘,圣、圣旨到了,快随奴婢回去!”
向来稳重的阿枝此时说起话来都有些不利索了。
原本正说笑的小娘子们一时也均瞪大了眼睛。
圣旨?
张家如今出了籍,不过只是普普通通的门户,为何会有圣旨到?
她们不知内情,惊奇不已,下意识地想跟张眉寿问几句。
苍芸却赶在前头说道:“张妹妹快回去,这可耽搁不得!”
此时张眉寿已站起了身,闻言点头:“芸姐姐,那我先失陪了。”
苍芸点头目送她出去。
“不知道是什么圣旨呀?”
屋子里的女孩子开始乱哄哄地议论猜测起来。
张眉寿路上边走,阿枝边替她整理衣裙和珠花,生怕出什么岔子。
好在今日张眉寿去参加生辰宴,穿得得体大方,是也不必怕会有失礼不足的地方。
主仆几人赶到时,张眉娴也刚到,她冲着张眉寿招手,等张眉寿到了面前,拉起她的手,一边往厅内走,一边低声说道:“二妹先顺顺气儿,不必怕,宫里头的人也不是三头六臂……”
张眉寿听她这紧张到发颤的语气,内心有些哭笑不得。
见人已到齐,传旨的公公方才开口宣读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国子监生张峦于湖州历事其间,恪尽职守,心系于民,纠察于怀敏贪墨策乱之案有功,智勇卓越,朕闻之甚慰之,今特任为归安县知县之职,另赏金千两、绸缎百匹……”
听着一连串的赏赐之物,张老太太简直要激动地昏厥过去。
她活到这个岁月,还不曾见过这么多的赏赐!
且御赐之物已不在于贵重与否,而是一份无可比拟的荣光,是能福荫子孙后代的!
除张峦之外,圣旨之上亦褒奖了张敬一番,另有赏赐自器物至田庄,不可谓不丰厚。
众人谢恩,由张峦领旨。
“张大人,此番前去湖州,可莫要辜负了皇上对你的一番期望啊。”传旨的公公笑着说道。
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中却自有深意在。
被押至京城审讯的于怀敏已经对所犯之罪供认不讳,如实招供了自己意欲煽动灾民挑起暴乱的事实。
若无张峦一行人从中及时阻止,后果只怕不堪设想。
这等功绩,若是落在刘健等人头上,封赏自然远远不止如此,可张峦到底没有根基在,由一介国子监生直接任知县一职,这一跃已是不同寻常了。
此番前去归安县,于他而言将会是一场试炼。
且湖州受灾之后,百废待兴,正是大展拳脚之时。
而张峦作为湖州百姓的“恩人”,若想有所施为,极易得到百姓支持,其中好处无须赘述。
张峦握着圣旨的手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着。
“多谢公公提点,我定竭尽全力,造福于民,不负皇上重托。”他语气郑重真挚。
传旨太监微微点头,忽然话头一转,问道:“不知府上哪位千金是跟着大人去往湖州的那一个?”
张峦一怔之后,忙看向后面的张眉寿,刚要说话时,却见女儿已经主动站了出来,上前行礼,落落大方,毫无忸怩之色。
“这便是小女。”张峦笑着说道,想到女儿的功劳,内心骄傲感满满。
咳,简直比自己领旨的时候还觉得有面子。
“确实是个伶俐聪慧的孩子……”太监笑着称赞,便再无它言。
张峦心底微微一滞,面上却未表现出来,只道:“公公谬赞了。”
唯一的缺点就是还没夸出他女儿万分之一的优秀。
“有劳公公跑这一趟。”张老太太及时命人送上了赏银。
太监接过,收入袖中,神色满意地道:“那洒家就回宫复命去了。”
“公公慢走。”
张峦命范九前去相送。
前厅内,张老太太抱着圣旨喜极而泣。
她真的好喜欢这道黄黄的绢帛,只觉得,比什么汤汤药药来得都要养生百倍还不止啊。
“母亲只管放心,儿子定给您重新挣一个敕命回来——”张峦说着,又忙笑着改口:“不对,是诰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