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丰帝赞同点头。
继晓是被他一手提拔到大国师的位置上,从某种层面来说,继晓的一言一行,亦代表着他的决策。
小仙子得仙人托梦之事,若真传出去,不仅是对大国师的名声有妨碍,对他这位帝王,亦是有害无利的。
毕竟他才是一国之君、当今天子,仙人给小仙子托梦,不给他托梦算怎么回事?
百姓们又岂会相信刚巧那一夜他没睡觉,这才晚了小仙子一日梦见了仙人?
说出去,倒像是故意给自己找借口缓解尴尬似得。
这等自找麻烦、令民心动荡的傻事,精明如他,才不会干呢。
而他之所以提出来,其实就是想顺带听一听太子的意思而已。
太子果真也没让他失望。
当然,此处有两重含义。
一则是太子的眼界独到,思维灵敏。
二则嘛……
他怎么听怎么觉得这话里头,还藏着一份怜香惜玉的心思在。
倒不是他多么敏锐,而是有着前车之鉴——此前,太子便不愿让小仙子之言泄露出去。
他现如今瞧着,倒不单单是怕小仙子的预言不灵验,而担上妄言的名声。
倒还像是想将人护着,不愿让其因此树敌。
这个“敌”,无疑便是大国师了。
同是身怀佛缘之人,祭天之事先前是由继晓提出,小仙子出言反对,双方之间,这已是对立的位置了。
昭丰帝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既如此,便以先前湖州之功为名,轻赏张姑娘一二,以示朕嘉奖之意。”
咳,至于真正的赏赐,他且先记在心里。
昭丰帝拿定了主意,面上轻松惬意。
说罢,便挥挥手,赶了太子回去。
祝又樘出了御书房,颇有一头雾水之感。
依他看,在此事之上,父皇分明是早已拿定了主意的。
所以,到底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地让他过来?
不过,父皇行事,也向来甚少有道理可讲。
但不管是为什么,只要是与小皇后有关的事情,他还是很愿意参与进来的。
若是下次有类似的事情,希望父皇还记得找他。
御书房内,昭丰帝一副老怀欣慰的语气:“刘福,瞧见了吧?太子不愧是朕选中的储君,果然天生聪慧,心思缜密——”
刘福勉强笑了笑。
太子天生聪慧他一早便看出来了,可是……怎么就成了皇上选中的了呢?
分明是那时皇上没有子嗣,成天为此发愁,在从怀恩口中,得知了太子的存在之后,立即喜滋滋地将人从冷宫里接了回来——没几日就迫不及待地立为了太子,以便避开群臣滔滔不绝的进谏,从此得以清清静静地炼丹修行。
所以,何来的“选中”之说。
但是,他又何必去纠正呢。
此时,昭丰帝感慨地叹了口气。
“得见太子如此,朕不禁看到了自己小时候的影子。”
这孩子,完全继承了他的优点。
“……”
刘福顿了顿,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去接这个堪称无中生有的话题——
皇上,您究竟能不能实事求是地说话!
……
祝又樘回到东宫之时,王守仁已等在了书房内。
太子殿下心中莫名舒适。
这种仿佛看到了小皇后娘家人的感觉,令他感到亲切。
咳,他知道这么想不应当,可这感觉来得突兀,他亦无法遏制。
王守仁行了礼之后,取过了一旁书案上的画筒。
“这是何物?”祝又樘问道:“你写了春联?”
年关近了,春联也渐渐成了礼赠佳品。
337 居心不良
王守仁愣了愣。
而后,干笑着答道:“春联……写得不如意,不宜呈到殿下面前嫌丑。”
实际上是根本没写的,可既殿下提了,他也不好显得太不上道儿不是?
祝又樘岂能听不出他的小心思,但觉得无可厚非,且眼下的重点是——
他再次看向王守仁怀中的画筒。
王守仁话到嘴边,却看了看左右立着的小太监。
祝又樘眼神微动,开口将人屏退。
坦白讲,有所预感的太子殿下此时内心满怀期待。
“此乃张姑娘先前答应替殿下求来的画。”王守仁轻声说道。
旋即,他便瞧见太子殿下眼中顿时溢满了笑意,堪称是迫不及待地将画筒接了过去。
王守仁愕然了片刻。
殿下虽非性情冷漠之人,又兼爱好广泛,可性情到底温和淡泊,平日里,甚少会露出这般浓烈的喜悦之色。
由此看来,殿下……还真是极喜欢骆先生的画呢。
咳,他表现的机会来了。
在骆抚以及当下名气正盛的江南一派的书画名家身上、连夜做了许多功课的王守仁开始默默准备起来。
可——
殿下怎只盯着手中画筒瞧?
这画筒普普通通,怎值得看这么久?
“殿下,您不打开瞧瞧吗?”王守仁忍不住出声提醒道。
哎,真是典型的皇上不急太监急。
祝又樘似乎这才回神,动手将画取出。
说句真心话,这幅画究竟如何,于他而言已不大重要——便是张白纸,他也乐得高高挂起在最显眼之处,每日赏看。
有着这般心思在,如今满心欢喜的太子殿下一时也定不下心去欣赏品鉴,爱不释手地看了好一会儿,也未说出一个字来。
急于表现自己的王守仁直等得心焦时,终于听得太子殿下开了口。
却是唤了一名太监进来。
“寻最好的工匠,将之裱好。”
王守仁眼睁睁地看着太子殿下动作赏心悦目地亲自将画重新卷好,装回画筒内,交到了太监手中。
且又再三嘱咐:“不可出任何差池。
太监恭谨地应下来,退出了书房。
“替吾谢过张姑娘。”祝又樘对王守仁讲道。
王守仁神色复杂地点头:“……是。”
这种做足了准备想好生显摆一下,却连开口的机会都不曾拥有的感觉还真是奇妙呢。
“不知这画,张姑娘是如何求来的?”
祝又樘在书案后坐下,随手拿了本书,尽量以漫不经心的语气问道。
其实,心里已经将自家小皇后赞叹了一万遍不止。
骆抚的画,乃是出了名儿的难求,可小皇后竟能做到言出必行,行必成。
“倒未听蓁蓁细说此事。”王守仁笑了笑,道:“可她说了,殿下喜欢便好——便当作是她代张大哥给殿下的回礼了。”
祝又樘笑意不减。
虽说回礼什么的显得太过客套,可他仍是高兴的。
“不知张姑娘可曾说起过在苏州府的见闻?”祝又樘看着书,语气仍旧显得极随意,似乎只是好奇一问。
说起这个,王守仁也来了兴致。
昨日蓁蓁可同他们说了许多趣事呢。
他拣了些好玩儿的新鲜事,说给了祝又樘听。
其中便提到了苏州城中,有人夜燃烟火,场面极盛大,却不知究竟是何人燃放。
此事事后,已成了城中一件被人津津乐道的“奇事”。
“巧得是,那日……”
王守仁说到这里,忽地顿了顿,笑着改口道:“那日苏州,恰好落雪了呢。”
到底蓁蓁的生辰,是不便被他随口挂在嘴边到处乱说的。
祝又樘配合地点点头。
见殿下似乎很乐意听这些,王守仁又接着往下说。
直至到了离开东宫的时辰,王守仁才后知后觉地皱皱眉,望望天——他今日进宫,究竟干嘛来了?
往日里他这个伴读已不甚称职了,常是陪着殿下读话本子而已,今日倒好,竟连话本子都荒废了。
再这般下去,万一误了太子殿下,误了大靖江山,可如何是好?
呃,不过话说回来,好像一直都是殿下在带歪他啊?
这样吧,他决定从明日……不,明日他便不必入宫伴读了,要待过完了年节,方才能够进宫。
那便从来年开始吧——他可要开始认真监督辅佐太子殿下读书习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