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此人忽然出现在眼前,已是足够添堵,可万不能再勉强自己了。
徐婉兮则是才反应过来。
数年未见,彼此自是改变甚大,且最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忽然冒了出来,她一时当真没认出来——可这声恶心透顶的“徐妹妹”,却叫她至今记忆犹新!
可……蒋令仪,怎么会在这里?!
众人心中此时显然都有着同样的疑问。
而门外,蒋令仪已带着丫鬟走了进来,依次向几人问候罢,最终目光落在祝又樘身上,眼中笑意便更为真切却又矜持了几分。
她微微弯身行礼,仿佛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时隔数年,殿下愈发出色夺目了,她这般靠近,竟觉有些不敢直视。
她回陕西这几年,所见之人,根本没有一个能比得上殿下哪怕一根手指的。
好在,上天有眼,叫她如今又得以重新回到京城……
祝又樘微一颔首,眼神平静不见笑意。
王守仁在心底轻轻“咦”了一声——殿下这反应,与蓁蓁方才那没有,未免也太像了吧,仿佛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
他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转换之下,竟……莫名想到了夫妻相这三个字来!
咳咳咳,果然人长大了,思想也就开始不纯粹了,天知道他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殿下若是知道他这般胡乱肖想,他该不会要掉脑袋吧?
蒋令仪却似感受不到众人的冷淡一般,直起身时,半垂着眸,向祝又樘轻声说道:“没想到朱公子竟也在此处……”
此时,紧跟进来的徐永宁不解地问她:“此事在路上不是都已经同蒋姑娘说过了么?”
她一直追着问,他便都如实说了。
婉兮也这里,张家妹妹在这里,伯安和阿鹿,以及朱家公子都在这里,他都说了啊。
所以,她还“没想到”个什么劲儿啊?
气氛有着一瞬的凝滞。
最终是徐婉兮嗤笑了一声,却也没有多言。
蒋令仪脸色变幻了一瞬,扯出个笑来:“方才是我没听清徐家哥哥所言……”
却听徐永宁连忙提醒道:“如今不比幼时,蒋姑娘还是改个称呼为好。”
咳,张家妹妹可在呢,不能叫她误会了去,再留下个眼盲心瞎的印象。
他极不容易掰正的形象,可万万不能再歪了!
“是我唐突了……”蒋令仪稍显勉强地笑了笑。
“蒋姑娘特地找到此处,不知可有事吗?”徐婉兮不掩饰语气中的不喜:“之前蒋姑娘雇凶伤人之事,且还历历在目。如今又故作出这般亲近的模样来,倒是叫我等倍觉胆战心惊呢。”
蒋令仪似乎早料到徐婉兮会这般讲,当即满脸羞愧地道:“以往年幼不懂事,亦是受了身边之人挑拨,这才做错了事,这些年来,我亦在反省思过。此番我与家中父亲母亲迁来京城,待安顿好之后,必会再次登门赔罪。”
态度倒显得极为诚恳。
徐婉兮却丝毫不买账:“赔罪倒不必了,你若当真心存亏欠,不妨离我们远些。”
蒋令仪轻轻咬了咬牙。
徐婉兮还是一如既往地不讲情面,说话做事竟只看心情。
“看来徐妹妹当真不肯原谅我。”她再开口,声音便带上了哽咽。
徐婉兮在心底翻了个白眼。
张眉寿已站起身,道:“时辰不早了,咱们且回去吧。”
想看戏去戏楼就是,谁想看这张令人作呕的嘴脸。
苍鹿与王守仁立即跟着起身,徐婉兮也未再多费口舌。
至于太子殿下?
早在张眉寿最初起身还未开口时,就已经紧跟自家小皇后的步伐,放下手中的茶碗,从椅上起身了。
一直留意着他一举一动的蒋令仪,自是将这等细节看在了眼中。
她倒没想到,隔了这么久,太子殿下竟还是与徐永宁等人走得这般近,且……对张眉寿还是这般上心。
不过转瞬间,宽敞明亮的雅间之内,已然空荡一片。
蒋令仪压下内心的羞恼,眼中的阴霾也很快被驱散,脸上重新恢复了温和恬静。
这些在她回京之前,早已经料到了。
徐婉兮几人的针对算得了什么,京城这般大,新鲜事层不出穷,谁会揪着昔日里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所犯下的、且早已平息的错处不放?
且如今她父亲被调至京城,日后前途光明——她有信心凭借自己的处事能力,和母亲的指点,能够重新在京城贵女圈内过得风生水起。
蒋令仪转身出了雅间,隔着楼栏看向已走至楼下堂中的张眉寿一行人。
她的目光一寸寸地跟着那道身影移动着。
“二哥,你为何要将她带来?”刚出了茶楼,徐婉兮便向兄长质问道。
她声音不高,却气势汹汹。
徐永宁露出苦不堪言的神色来:“哪里是我带她来的?分明是她非要跟着我不可——我是在诗会之上遇着了她,躲还来不及,因此才提早寻了藉口离开,可她听闻我要来找你,便坚持跟来,我实在没法子甩开她。”
徐婉兮眼中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不由将声音压得更低:“你管她说什么,当她……当她放屁不就好了,理会她作甚?”
“我本是当她在放屁的,可谁知这屁也太长了,想装作听不见都是难事啊……”徐永宁无奈埋怨道。
徐婉兮摇摇头不再说话,一副“要你何用”的嫌弃表情溢于言表。
她甩下自家兄长,三两步跟上了张眉寿和王守仁。
“……咱们接着说,方才说消息不是谢状元泄露出去的,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徐婉兮挤过来问道。
“……”张眉寿哭笑不得地看着她。
还惦记着呢?
405 有贼
“谁要为一个无关紧要之人坏了兴致。”察觉到几人的目光,一心想要探听八卦的徐婉兮义正言辞地讲道。
苍鹿与王守仁闻得此言,则是顿感舒适。
咳,这世上最令人窒息的感受,除了听八卦听到一半没有下文了之外,还有一条,那便是——说八卦说到一半,对方没有兴致听了!
试问哪个有良心的八卦者,不想将一桩八卦完完整整地说完呢?
于是,几人边走,王守仁边小声说道:“是那位脾性极烈的姑娘求而不得,心中不甘。加之家中多有责罚,又急于替她定亲,她不服管教安排,自己刻意宣扬出去的——意在,若嫁不得谢状元,便自毁了名节,终生不嫁也罢。”
因是实在丢人,这户人家便竭力压制着消息,可到底是徒劳,此事仍是很快就在暗下传开了。
“竟还有这等事……”徐婉兮啧舌道:“如此当真是自作自受,丝毫怪不得旁人了。”
不自爱不要紧,却也别总想着去祸害别人啊。
好在这只是个女子,若真如蓁蓁假设的那般,二者对调之下,谢迁换作姑娘家,那“谢姑娘”可当真要被牵连死了。
徐婉兮幽幽叹了口气。
如此想来,可怜的倒不是这位姑娘,而是谢状元了。
也幸在他足够警醒,又是连夜将人送走,又留下了保证书,若不然,那姑娘万一心一横,污蔑他有不轨之心,逼他就范……那到时不止是婚姻大事,便是这大好前程,恐怕也要被全然葬送了。
徐婉兮越想越觉得替谢迁后怕,只觉得此人委实倒霉。
不过……
听祖父说,此人如今已有十九大龄,却还不曾定亲——便是当初来京城读书,亦是孤身一人,无亲无故,身边只带了一名仆人而已。
但这些到底与德行无关,乃是他人的私事,不宜背后偷偷议论,故而她只在心里念一念且罢了。
王守仁又说了些关于此事的后续,徐婉兮亦听得认真。
祝又樘不远不近地走在张眉寿身旁,二人都默契地不提方才有关蒋令仪之事。
“谢状元这般性情,也不知日后若是成家,须得是何模样的姑娘,才能入得了他的眼。”太子殿下似笑非笑地说道。
张眉寿听出这话里隐晦的询问之意,微微叹气道:“怕是不易找。”
“……”祝又樘闻言看向她,眼神中含着印证。
小皇后此言,莫非竟是……谢迁上一世竟终生未娶不成?
见他看过来,张眉寿轻一点头。
谢大人一辈子都是孤身一人,但临到晚年,到底迫于家中压力,从族中过继了一个孩子来承继家业。
只是那孩子,对他也并谈不上亲近,说到底只是帮着送终罢了。
谢大人哪里看不出族中之人的用意,只是人活了一辈子,棱角多少被磨平了些,性子也变得懒散了,世俗之事,便尽随它了。
祝又樘在心底无奈摇头。
原来谢大人当真是一辈子都没娶上媳妇。
但果真如他所说的那般,只因是找不到能说得到一处去的女子?
还是说,另有他因——
祝又樘隐约忆起了一些前尘往事,便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前方的徐婉兮。
丫鬟正扶着她上马车。
同小皇后要好多年,且此一世又被小皇后如此精心护着的人,必也是个好姑娘无疑。
太子殿下评判姑娘家好坏的依据显然透着一些任性。
徐婉兮再三央求着张眉寿与她同乘马车,张眉寿被她磨得点了头,便转头看向祝又樘,道:“公子,那我们便先回去了。”
祝又樘依照以往的习惯,点头道了个“好”字。
可说罢,又怕显得话太少,于是又补了一句:“路上当心——”
张眉寿点着头,转回身,由阿荔扶着上了定国公府的马车。
王守仁与苍鹿本也打算就此回去,可徐永宁追了上来,非要去玩投壶。
王守仁便犹豫地看向祝又樘。
有太子殿下在,他自是私自做不得主的。
待得了祝又樘点头,一行人复才离去。
徐永宁心中适意。
说来也怪,同是去玩儿,与那些纨绔一起,他便要受父亲责骂——可若是同王家公子和朱家公子一起,父亲便夸赞他“交友有方”。
哎,明明大家玩的都差不多少……父亲还真是没有原则啊。
可长此以往,他竟也有了同样的感受。
如今和这几位好友在一处,便是吃喝玩乐,他也丝毫感受不到来自良心的谴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