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什么深沉呢?”阿荔皱眉道:“我且问你,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银子?”
“自然是攒来的。”
他人品端正,不偷不抢,除了攒还能有什么别的来路。
阿荔气哼道:“攒来的?你那点儿月钱,只怕还不够贴补你家妹妹的吧。”
“自那日你说过,再没有给过她一文钱了。”
棉花语气平静,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阿荔却听得神色一滞。
“你骗人!”她反应过来,忙道:“不说远的,便说上个月咱们跟着姑娘去棉花胡同,你去时荷包里鼓囊囊的,在外头等了会儿姑娘就全空了——还不是巴巴地给她送了去?”
“那是拿去交了买胭脂的定金。”
棉花几乎没有思考,便答了出来。
不为其它,只因平日里出门若是无事,他根本不会将荷包里装得鼓囊囊的——
他一个大男人,除了买个馒头,根本用不到银子,带在身上让人抢吗?
“当真?”阿荔斜眼瞥着他,嘴角却不受控制地翘起。
棉花将手负起,微微皱眉道:“我从不说假话。”
他要么不说,要么便说真话。
只是,他多数时候都习惯选择不说。
阿荔撇了撇嘴。
方才还不承认那胭脂是给她的呢。
“那……她就没找过你?”她试探地问。
“找过,只是我没见罢了,见了也未作理会。”
阿荔口是心非地“嘁”了一声,道:“你果真会为了我一句话就不理她了?那先前对人家的百依百顺,又是怎么回事?”
心里却已是甜丝丝的。
眼瞎不要紧,及时听劝就还是有救的。
她阿荔,可不是那种揪着过去不放的人呢。
“何时有百依百顺?给她银子花用……那不过是因为有求于她罢了。”棉花无奈叹了口气。
阿荔听得大感意外。
“你一个四肢健全的大男人,有什么好求她的?”
见棉花不说话,她又皱眉道:“同样是女子,你求她倒不如来求我,我哪样比她差!”
咳,这才不是争风吃醋呢,只是她天性好强,不愿意输给那些小贱人罢了。
棉花闻言,不解地转过头看向她:“你自是样样比她好百倍,为何自降身份同她作比较?”
阿荔听得愣住。
偏偏对方神色一本正经,并半点无讨好之意。
可见是发自肺腑之言。
阿荔眼中的笑再也掩饰不住,一颗心雀跃得好似要跳出来。
她原本还当他是真眼瞎呢——如今看来,眼光倒是好得过分嘛。
小姑娘判定一个人眼光好与不好的标准十分自我。
“你还没说到底求她什么呢?”阿荔此时再问起来,心情便好了许多。
见他还是不吭声,阿荔讽刺地问道:“该不会要求人家嫁你为妻罢?”
棉花无奈望天。
真的是好拙劣的激将法。
可……依旧有用。
“我义父知道我的真实身世,他在去世之前,才将此事告知了我——但并未对我说明真相,还须我帮衬着义妹寻得一门好亲事,待她稳稳妥妥地嫁为人妇之后,才会告诉我。”
若不然,他当初岂会任人宰割似得卖身葬父?
阿荔万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
片刻的失神之后,她只觉得愤怒不已。
“他们把你当什么了!你这样的好身手,往前在班子里应当没少帮他们赚银子吧!”
单是她知道的、看到的,他已是为了练功留下一身伤了,真不敢想幼时他到底是吃了多少苦头。
可他那该死的义父,一直瞒着他真相不说,死之前竟又摆了这样一道!
这样自私歹毒的心思,他怎么不去死?
不对……已经死了!
那好——
“他埋在哪里了?你跟我说!”阿荔一拍桌子,猛地站了起来。
棉花吓了一跳:“你要干什么?”
“当然是挖坟鞭|尸,挫骨扬灰了!难不成还给他烧纸吗!”
“没必要……”棉花说着,忽然笑了一声。
阿荔瞪大眼睛。
她几乎没见这狗男人笑过呢——别说,还挺好看的……
不对,重点不在这儿!
“你还笑得出来?人家都把你当驴使了!”
她骂着骂着,莫名就觉得鼻子酸极,一颗心被揪得生疼——姑娘……怎没早些将他买回来呢?
棉花说道:“也无甚要紧的,全当是历练了。且日后,我走我的阳关道,也不会再有牵扯了。”
“难道你不想知道你的身世了?”阿荔看着他,说道:“你既有隐情,先前就该与我直说才是,咱们一起想办法就是了,又何必非要让我误会你呢——”
她这么明事理的好姑娘,难道会不理解他吗?
棉花不知该怎么说。
他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不是太擅长这些,更不会自作多情揣摩小姑娘的心思,也没习惯事事说给旁人听。
至于身世——
539 配不上 (棉花&阿荔,可不订)
“不问也罢,横竖我如今过得也不赖。”
棉花反而在桌边坐了下去,语气漫不经心地道:“万一他们还在世上,偏又穷困潦倒,说不定还得让我救济呢。再者,我义父所言,未必就是真的。”
兴许只是为了拖着他,叫他照料他的女儿罢了。
往前他不是没想过这些,只是孤家寡人一个,除了死了买口棺材之外,也没什么用得着银子的地方——于是便也不甚在意,只想着往下瞧瞧吧,万一是真的呢。
可自那日阿荔红着眼睛离去,他便慢慢地改主意了。
罢了,反正也不是很想知道。
既然她想吃糖葫芦,她喜欢芙蕖阁的胭脂,倒不如将银子省下来做些让她开心的事情。
只是糖葫芦可以常常买,胭脂钱却得慢慢攒。
他原本是这样想的。
“不问怎么行?事关重大,还是得弄清楚才好。”阿荔也跟着坐下来,看着他道:“你若不想与他们相认,到时不去挑明就是了。若是假的,那更好办了,掘了你义父的坟,毁了他的灵位,再狠狠教训他女儿一顿!”
说着,忽然皱眉露出思索的神情。
对啊,狠狠教训一顿……
棉花立即领会了她的想法,出言制止道:“不可,若是强逼于她,她不见得会说实话。再有,我不愿给姑娘招来麻烦。”
他如今是张家下人,做事自然不能只顾自己心意。
阿荔泄气下来。
“你说得对……”
到底在她心中,姑娘是第一位。
“那不如就先给她找一户婆家?”阿荔说到这里,忽然有些疑惑:“说来她也该有双十之龄了,怎么还未曾嫁出去?莫非是品性太差,无人上门提亲么?”
往前她只当对方是有赖上她面前这狗男人之意,可现下来看,显然是她想岔了。
“并非无人上门提亲,只是没她看得上的人家罢了。”
阿荔皱眉。
“她想嫁什么样的人?”
“长相英俊,且家财万贯者,最好是官宦子弟。”棉花大致总结了一下。
“……”
阿荔紧攥的拳头在颤抖,咬牙道:“实不相瞒,我真想打她很久了。”
棉花顿了顿,道:“谁又何尝不是呢。”
每当忍无可忍时,促使他冷静下来的不是那根本不存在的兄妹情意,也不是他心中的道德底线,而是——大靖律。
“那她怕是要等到下辈子才能嫁出去了!”阿荔狠狠砸了砸桌子。
“故而,不如就不问了。”棉花语气洒脱:“当真没有那么紧要。”
人生苦短,何必为了不值得的事情徒添烦恼。
阿荔却不甘心。
但她未再多说,只将想法压在了心底。
“那你方才为何不承认这胭脂是送我的?”她转而问起此事。
棉花一时未语。
先前他想买给她,只是遵从内心想买给她,而并未想太多。
直到那日,姑娘同他说起她的终身大事,他才明白自己的心意。
他是不愿让她嫁给旁人的——这想法显然不该是为人师、甚至是好友之间该有的。
但他不能有。
也很快意识到,她待他,也是不同的。
当即,他便知道这胭脂必不能送了,若是送到她手中,必会加重她的心思——既是娶不成,自然还是别黏黏糊糊,让她心存幻想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