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被绑的大叔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他作为一个守门人,竟然完全不知道!
且这样堂而皇之的绑人,难道不会被官府发现并治罪吗?
仆人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厅中淡然之极的少年,那种朝不保夕的感觉不由更加强烈了许多。
“且别着急。”
厅内,祝又樘开口说道:“无论如何,人在此处,既跑不了,也不会出什么差池。来日方长,待摸透了底细脾性,再想对策说服也不迟。”
张眉寿点头。
她固然是心急的,可也清楚求医不同于其它,拿刀架在脖子上或许能逼得人暂时点头——可并非心甘情愿,待真正出手医治时,万一有丝毫偏差,出现任何后果她都承受不起。
尤其是哪怕只是从方才短短几句谈话中,她亦能看出此人情绪不稳,因过分执着已显得有几分偏激失控。
越是如此,才越不能硬来。
但至于替其寻回女儿——这个可能微乎其微,几乎可以忽略。
“先找着就是。”祝又樘说道:“如此重情之人,必也不会是铁石心肠。若我们尽力相助,真心善待,想来他也未必就不会改变主意。”
张眉寿闻得此言,心中忽然涌现出真切的钦佩来。
什么叫以德服人,这便是了……
他身上这份耐性与沉稳,似乎是生来便刻进了骨子里的。
而相比起来,她这个人,尤其是上一世,唯一能与沉稳沾得上边儿的,大概就是不沉稳了吧。
张眉寿莫名感慨,又莫名心安。
“公子又帮了我一回,如今已不知要如何道谢了。”
“有甚可谢的?”祝又樘温声说道:“苍千户为人忠直,为官更是恪尽职守,乃不可多得的良臣——我略尽微薄之力,亦在情理之中。”
张眉寿悄悄看了他一眼。
这幅为君者爱惜臣子的气度倒是丝毫没变。
可她才不管这些,此事好歹是她提出来的,她自然就是要道谢的。
张眉寿在心底说了一句,嘴上就道:“公子日后若有什么难处,只管开口。”
她虽没什么大本事,可偶尔也是能派得上用场的。
祝又樘听得不禁笑了,旋即道:“眼下倒还真有一难处。”
张眉寿看向他。
下一刻,只听少年似笑非笑地说道:“今日初五,想吃水饺。”
张眉寿听得一愣。
水饺?
她下意识地说道:“如今才是初五,街上怕是还未开市。”
祝又樘轻咳一声:“此处地窖中备了许多食材。”
张眉寿闻言顿了顿,才道:“我倒也做得……只是,味道兴许有些差强人意。”
她比不得三妹,一年里下厨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祝又樘忙道:“无妨。”
张眉寿又道:“调馅儿应当不难,可……饺子皮儿我怕是做不来。”
毕竟和面这种事情,没有些日积月累的火候可逞不了能。
说着,便唤了阿荔进来。
“可擅和面吗?”
听得自家姑娘这般问,阿荔不由面露惭愧之色。
“姑娘,奴婢不会……”
说话间,不觉握紧了手指。
作为姑娘身边的大丫鬟,她怎能允许自己对姑娘说出“不会”这两个字?
这简直是她的大丫鬟生涯中无法容忍的败笔!
等着,待回去之后她便去学!
可眼下要怎么办?
阿荔脑瓜子转了转,犹豫了一瞬,到底是道:“奴婢虽是不会,可奴婢知道有一个人会。”
张眉寿看向她。
阿荔微微咬了咬牙,才道:“棉花。”
这个狗男人因幼年不易,一手面食做得出神入化,本该是伺候媳妇的一把好手——
张眉寿本要立即让阿荔将棉花带进来,可想了想,又看向了祝又樘。
却见对方笑着点头。
张眉寿这才让阿荔去叫人。
“不知厨房在何处?”她问道。
祝又樘自也不知,是以便唤了那年轻仆人带路。
张眉寿便要与那仆人同去,可旋即便瞧见,祝又樘也跟了过来。
“应当要费些工夫,公子且等着就是。”
却听他说道:“左右闲来无事,瞧瞧可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
张眉寿诧异到无法用言语表达此时的心情。
仆人在前带路,清羽不远不近地跟着,二人就这般并肩走着,偶有冷风夹杂着幽幽梅香扑面,使得张眉寿渐渐生出了几分恍惚分不清前世今生的错觉来。
上一世,她自也是这般同他并肩而立,只是那时总是紧绷的。
她有着沉甸甸的心事,他总是在忙于国事。
而眼下,无论是境况还是心境,皆是翻天覆地的变了。
这座别院,正如它主人的习惯一般,处处干净整洁,厨房亦不例外。
张眉寿不由叹一句——老于当真用心。
仆人很快取了食材来。
阿荔主动揽过了洗菜的活计,棉花则在老于的监督下,再三净了手,只差拿开水烫了。
阿荔洗好了菜,沥干水,便要剁馅儿,张眉寿见状,忙地上前——咳,好歹是她答应下来的,站在一旁什么都不做算怎么回事?
“我来便是。”
少年人好听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旋即,便见一只已然挽好了衣袖的手掌伸了过来。
张眉寿吃惊不已:“这怕是不妥——”
544 沉沦的双手
“有何不妥。”少年从容自若地将菜刀接了过来,语气闲适却认真地说道:“这等粗活,让你来做,才是不妥。”
他说想吃饺子,实则是想与她一同吃,一同做一件寻常人做的事情,而不是瞧着她做,平白叫她受累。
“姑娘,剁馅儿累着呢,您就让朱公子来吧。”阿荔在一旁笑嘻嘻地说道。
男人干活,就得趁早培养才行。
这样等日后姑娘嫁过去,才能顺顺当当地安心享福嘛。
清羽复杂地看了她一眼。
但愿日后她得知他家殿下的真实身份时,不会为自己今日的话而惶惶不可终日。
阿荔说话间,偷偷看了棉花一眼。
年轻人活起面来动作利落熟稔,脸上神情一丝不苟。
阿荔瞧着,心有不甘地咬了咬牙。
待余光瞥到清羽,阿荔忽然想到了什么,忙对清羽使了眼神,示意他跟着自己出来。
“有事?”清羽看着她问。
“我想到要让你帮我办什么事了。”阿荔小声说着,神情透着严肃。
“说罢。”清羽皱着眉,一副早死早托生的麻木语气。
“我要让你去试一试他——”阿荔说话间,伸手指了指厨房内的棉花:“试试他究竟行是不行!”
她必须要弄清楚这件事情!
清羽听得皱眉:“你同他学了这些年的功夫,还要我试什么?”
“我说得不是功夫!”
“那是什么?”清羽的眉越皱越紧。
“就是……”阿荔顿了顿,拿手胡乱比划一通,问:“懂了吧?”
清羽:“……似懂非懂。”
准确来说,是似懂而不敢懂。
偏偏对方又道:“就是你想得那样。”
清羽暗暗握紧了手指,觉得自己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及侮辱。
“恕我办不到。”
“你难道想出尔反尔?”阿荔皱眉道:“此事合情合理,与你家公子也没有冲突,你凭什么不答应?”
清羽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合情合理?
苍天在上,请问这件事情究竟哪里合情合理了!
“实话同你说吧,我看上他了……”阿荔尽量拿坦荡的语气讲道:“可万一他不行,我嫁过去岂不要吃亏?你作为徒弟,总不能这般不为师傅考虑吧?且你们都是男子,你扭捏个什么劲儿啊!”
清羽深深地沉默了。
天下竟有这样的女子……简直是男人的灾难。
“我答应你,若你这件事情办成了,其它两件事情便也不必你去办了。”
阿荔看着他问道:“一句话,你究竟还想不想同我学本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