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上眉头 第404节

王守仁定睛瞧了瞧,辨出了对方身份。

且不说那马车的规制是县主才能用的,单说出入宫中,头上还遮着幂篱的,便只那么一位了。

王守仁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与之保持着距离。

倒不是畏惧什么,只是俗话说得好,小心驶得万年船——毕竟容貌被毁之人,极容易对长得好看的人产生敌意。

直到近了内宫门,宴真自侧门而入,被宫人引着去了长春宫的方向,王守仁才走快了些。

东宫内,早已起身的太子正于殿内静坐看书。

经宫人通传罢,王守仁进了殿内行礼。

“今日下棋。”

祝又樘将书合上,说道。

王守仁干笑了一声,心道小人是没意见,就怕您待会儿没这个兴致了……

见他神情有异,祝又樘随口问道:“可是有事要禀?”

王守仁点点头,道了句“正是”,便从袖中将信取了出来,双手呈起,交到太监手中。

太子殿下心底微动。

莫非是小皇后给他的信吗?

然而刚展开,还未细看署名,太子殿下便意识到是自己想岔了。

这字迹,不是小皇后的。

却也十分熟悉。

果然……

原是出自王大人之手。

王大人的字写得漂亮,话也说得漂亮,便是细微之处的措辞亦十分得当……

“……”

太子殿下评价了一番罢,将信纸放到身侧的茶几上,一时间沉默了。

王守仁悄悄打量了一会儿,忍不住问道:“殿下,不知您意下如何?”

554 两位童子

若是要坦白的话,想必不是由他父亲来说,就是由他来说……亦或是,他和父亲一同出面。

想到那仿佛认罪现场一般的情形,哪怕抱定了主意要不着痕迹地将责任推给旁人的王守仁,还是觉得压力极大。

“清羽,备礼。”

祝又樘开口讲道。

清羽应下,正要退去时,却听太子殿下又道:“且慢——”

清羽便顿足。

“还是吾亲自来备吧……”

祝又樘思索着,低声说道。

清羽不明所以,不由暗自纳闷,有上次红绸绑夏神医的例子在前,殿下难道还没有意识到他现如今在备礼这件事情上,不仅用心且极有想法吗?

王守仁却是诧异不已。

太子殿下竟是要亲自去张家坦白?

且还要备礼……

等等,这莫非是要登门赔罪的意思?!

看来殿下如今真的是做朱家公子做魔怔了,竟是干什么都要照着民间的那一套规矩来……

可是殿下,哪怕您这礼备出花儿来,也根本平复不了张家人受惊崩塌的心态啊!

“殿下,这怕是不妥。”王守仁硬着头皮说道:“不然还是让小人和父亲去说吧?”

却见祝又樘摇了头。

“这个谎,本就是因吾而起,自该由吾出面解释清楚。”

王守仁不由地沉默了。

其实,殿下此等身份,哪里能用得上“解释”二字。

便是直言告知,张家人也只是受惊罢了,而绝不可能有谁敢去怪责殿下——

可殿下似乎并未将自己的身份考虑进去,只当是自己撒了谎,如今要去坦白承担。

“那殿下打算何时去?”王守仁转而问道,已是不再反对。

被折服且是其次,主要是反对了也没用。

祝又樘说道:“便这两日吧。”

既是有了决定,就不宜再拖了。

王守仁应了声“是”。

气氛一时有些沉默。

“……殿下,还下棋吗?”王守仁出声打破寂静。

祝又樘点了点头。

且赢几局,缓一缓。

于是,两局下来,王守仁被打击得体无完肤——说好的人在心神不宁的情况下,精力极难集中呢?

“殿下。”

此时一名内监垂首行入殿中,禀道:“太后娘娘命人前来传话,请殿下午时去寿康宫用午膳。”

祝又樘点了头。

“便回皇祖母,吾稍后便去。”

“是。”

内监缓缓退了出去。

……

养心殿外,六皇子祝又淇等在朱廊下,垂着头不说话。

自宁贵妃被禁足后,他每日都要来养心殿给昭丰帝请安,常常是一早过来,要候至正午才能被请进去。

这且是好的,若遇到昭丰帝心情不妙,疲于应付,亦或是忙于其它忘却了,便要等上更久。

此时,一旁被作为丹房的侧殿中,两个白白胖胖,扎着道童髻的男孩子,正在殿门旁悄悄打量着祝又淇。

再见到这位六皇子之前,他们都以为皇子们皆是威风凛凛的模样呢。

祝又淇也看到了他们,眼中闪过好奇的神色。

他犹豫了片刻,到底没忍住上了前来。

等了这么久,实在太枯燥无趣,他都快要睡着了。

“你们可是父皇选来的炼丹童子吗?我上回见过你们呢——”祝又淇看着冲他行礼,高他不少的孩子,新奇地道:“你们长得未免也太像了些!”

张鹤龄和张延龄双双在心底翻了白眼。

他们是双生子,自然是像了!

嘴上却笑嘻嘻地道:“六皇子果真好眼力呢。”

没办法,宫里的人嘛,不管男女,无论老少,都喜欢被哄着。

祝又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声说道:“我可没什么眼力……”

若不然,也不会常常挨贵妃责骂了。

想到这里,他便看着张鹤龄二人,说道:“我听说,父皇极喜欢你们……闲来无事时总要召你们到御前说话……”

尚不满七岁的孩子,语气里的羡慕之意遮掩不住。

又见面前的两只大萝卜长得一团和气,才鼓起勇气问道:“我想问问你们,如何才能……讨父皇喜欢?”

贵妃让人教他的那些,好像都没什么用呢。

由此可见,父皇喜欢贵妃,大概只图她年纪大吧。

毕竟除此之外,贵妃好像也没其他优点了。

张延龄眨眨眼睛,咧嘴笑着说道:“那六皇子怕是得多吃些才好呢!”

那些小心思招数便是有,也同人说不得。

便是有意,也要说成无意。

再者道,他们便是教了,六皇子这傻乎乎的样子,也根本学不来嘛。

祝又淇听得有些惊叹,却旋即又觉得十分在理。

若说讨人喜欢,当初这两位炼丹童子未入宫前,单凭画像就讨上父皇喜欢了——思来想去,当然是图他们生的胖,有福气了!

贵妃的老他虽学不来,可童子的胖,他还是能努力一下的。

六皇子忽然觉得找到了一条明路,当即喜不自胜。

见有太监往这边瞧,他连忙低声道:“我回头让人送吃的来给你们!”

算是他的答谢。

张鹤龄二人应下来,眼瞧着祝又淇回到正殿外,规规矩矩地站好。

张延龄偷偷叹了口气。

这么一看,做皇上的儿子,也不见得有多快活——

他们虽总埋怨父亲偏心二姐,可却也不必为了让父亲多看一眼而发愁。

二人回到丹房内,便见那两名真正的炼丹童子守着丹炉,一个煽火,一个留意炉温,忙得一刻也不得消停。

炼丹童子见他们进来,眼神颇为不满。

此时,有一名太监走了过来。

“御用监里新造了两只丹炉,劳两位童子去瞧瞧,可有什么须改进之处。”太监低着头,对张鹤龄二人说道,语气间不敢有丝毫轻慢。

两名炼丹童子背过身子,面露不悦。

这丹房中的许多事宜,皇上都爱问这俩胖子的意见,仿佛经了他们口中说出来的话,就是开了光似得!

人比人气死人……早知如此,他们也多长几斤肉好了!

“二位童子快跟小的走一趟吧。”见二人没说话,那太监又催促道。

张鹤龄和张延龄悄悄交换了一记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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