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监露出为难的神情来。
“皇上说了,今日谁也不见……云妃娘娘还是请回吧。”
官员们听得‘云妃娘娘’四字,脸色更是暗暗变了变。
“本宫当真有急事,劳烦公公了。”云妃语气里到底还是显出了焦灼。
“云妃娘娘就别为难奴才了……您瞧,这些大人都在这儿等了大半日了。”太监压低着声音,满脸苦色。
且不说如今他根本不敢进去禀话,即便是禀了,皇上也必然是不会见的。
见云妃不肯离去,太监又劝道:“不然云妃娘娘明日再过来。”
今日到现下,皇上就不曾下过床,早膳午膳都没有动过一口,唯一开口说过的一个字就是——滚。
云妃听了这番话,也没有办法再坚持,唯有带着宫女离去。
出了养心殿,环顾四下,她颇有一种束手无策之感。
皇上不肯见她,东宫她也进不去,难道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事态越来越严重吗?
既安曾悄悄托了宫人来给她传过话,让她不必担心,什么也不必做,不必说,只需照顾好自己的身子便可。
但她怎么可能不担心?
云妃心神不宁间,不知不觉就来到了玉粹宫前。
玉粹宫是废后孙氏瑜妃所居住的冷宫。
这几日,玉粹宫是云妃最常来的地方,以往她遇到困境时,总是瑜妃姐姐帮她出主意,她几乎将对方视作了在这深宫之中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甚至在她心中,若是没有瑜妃,便没有如今的她和太子。
可这一次,似乎连瑜妃也帮不了她了。
“宁氏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地不择手段……”
瑜妃叹了口气,愁眉紧锁地道:“听妹妹方才所言,如今这形势,显然是极不利的……只怕再这般下去,便不止是残害手足这一桩罪名了。”
云妃听得心底一紧。
“瑜妃姐姐此言何意?”
实则她也从眼下的气氛中,隐约察觉到了某种可怕的可能——但还是不敢深想,只当是自己的错觉。
“既是已经开始弹劾太子不敬,只怕是宁氏还留有后手……”瑜妃担忧地道:“不知妹妹可听过大靖朝曾出过一件太子以巫术谋害帝王的先例?”
云妃脸色大变,摇了头。
“这等宫闱秘闻,既是牵涉到巫术,想来妹妹不曾听过也是正常。”瑜妃叹了口气,“……单单只凭一个人偶,便被判了弑君未遂的重罪,据闻是次日便下旨赐死了。”
云妃已是冷汗淋漓。
太子这个位置,看似是一人之下,可便是那一人,若想取太子性命,根本是一念之间的事情……
“我说起此事,非是为了吓唬妹妹。而是想让妹妹提醒太子,眼下不比平日,务必要多加防范一些。既是毒药能悄悄放进去,就怕再有更居心叵测的……”瑜妃说道。
云妃有些僵硬地点了点头。
“我自是知道姐姐的好意……”
611 大雪 ("___浅笑万赏加更)
瑜妃随后又细声安慰了她一番。
云妃听着听着,便落下泪来。
“既安哪里有过什么坏心思,这些年来,已是处处忍让,可她竟还是不肯放过我们母子。”
这些话她压在心里,从来没敢说出口过。
“怀璧其罪……”瑜妃叹了口气,道:“如今想来,人活在世,能平安度过一生已是幸事了——想当初,咱们身处冷宫之中,苦是苦了些,却也不至于……”
说着,拿帕子攒了攒眼角,又自嘲道:“我一贯是个不争气的,才说出这样没出息的话。但眼下,唯独盼着既安能平安就好。”
“……”
云妃一时甚至忘记了接话。
是啊,平安就好……
既安自幼就极出色,而积年累月之下,怀公和身边人的那些称赞,叫她昏了头脑。
而那时皇上膝下又无半个皇子……
当初若她不曾生出那一丝妄想,兴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那么,她眼下到底该怎么做,才能不让事态继续恶化,保得既安平安无事呢?
……
这一晚,云妃又是一夜未眠。
次日,天色尚未放亮,云妃便起了身。
“娘娘,您还当保重身子才对……若叫殿下知道您终日这般不眠不休,定是会担心的。”贴身宫女一边替云妃梳发,一边叹气说道。
一听得殿下二字,云妃当即又落下泪来。
如此境况之下,她怎么可能还顾得上其他,既安让她什么都不必管,想来不过是怕牵连她,想一人独自扛着罢了。
在既安眼中,她这个母妃,应当是没用极了吧?——她根本帮不上他什么忙。
没有护住既安的本领,她当初就不该将既安推出来,让他的身份暴露于人前。
她真的后悔了……
面对心狠手辣的宁贵妃,和偏爱偏信宁贵妃无度的皇上,她跟既安根本不可能有丝毫胜算——正如瑜妃姐姐所言,怀璧其罪,只要既安还在太子的位子上一日,宁贵妃就不可能收手……
先是六皇子,后又是大臣相继弹劾,甚至开始拿‘不敬’二字来说事。
想到昨日养心殿外等着的那些大臣,云妃放在腿上的双手开始忍不住微微颤抖着。
她不信这背后没有宁贵妃的煽动……
太子不肯认罪,皇上又迟迟没有发落,如此之下,宁贵妃定还会再次出手——
到那时,等着既安的又是什么?
云妃忽然觉得无法呼吸,扶着梳妆台艰难地站了起来。
“娘娘……”宫女忙去扶她。
云妃来至窗前,让宫女将窗户打开,微微喘息着。
却见窗外一片白茫茫地,竟不知何时又落了雪。
雪还在下,纷纷扬扬。
“东宫里已不准人进出,不知地龙和炭火可还能用?”
这几日,她这咸福宫都不比从前了,既安那里又能好到哪里去?
云妃望着大雪,以手扶住窗棂,脑海中忽然闪过许多往昔画面。
瑜妃姐姐说得对,以前比现在好。
或许,她该试着劝一劝既安放下固执,不要再苦苦坚持了……
这里固有百般好,却终究不属于他们母子。
云妃转回身来,神情逐渐变得坚定。
约是一刻钟后,贴身宫女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撑着伞出了咸福宫,一路来至东宫外。
和几日前一样,侍卫神色冷然地将人拦了下来。
“几位侍卫大哥行行方便,只是我家娘娘让我给殿下送些点心罢了,我不进去,劳烦帮着传进去便好……”
为首的侍卫微微皱眉。
“殿下在东宫中不缺吃喝,还是拿回去吧。”
虽然陛下只说不准闲杂人等进出,未说准是不准传东西,可这样的麻烦自是越少越好。
万一点心有什么问题,出了差池谁来担待。
“这是我家娘娘的一番心意……”
宫女好言相求了一阵,侍卫却仍不松口。
宫女别无他法,唯有离去。
待行至无人隐蔽处,背对着一座假山,将食盒暂且放下,宫女取出了袖中的一张字条,和火折子。
字条在手中焚烧大半,便被挥了出去丢进了雪中,在积雪上烫出了大片的凹陷。
宫女确认烧得差不多干净了,复才提起食盒。
却是先去了一趟玉粹宫。
咸福宫中,云妃片刻都坐不下来。
见得宫女回来,她连忙迎了上去,问道:“可送到了?”
说话间,看了一眼宫女空空的双手,心底略定了定。
“娘娘放心,送到了。”宫女点着头,低声说道:“那些侍卫未准奴婢进去,奴婢便借他们的手传进去了——这些侍卫也当真仔细,里里外外检查了一番,又拿银针来验,奴婢可怕死了……”
原先云妃交待她,将字条藏进食盒下面的夹层中。
可她起初就不曾打算让太子看到字条。
太子固然未必会听从云妃的话,乖乖向皇上认罪求饶,可若叫太子得知云妃有此等心思,怕是会设法劝阻。
若到时云妃因此再拿不定主意,就要坏了大事了。
“送到便好……”
云妃紧紧攥着手中丝帕。
既安那般懂事,一定会听的……
……
大雪中,一辆马车在青云街后缓缓停了下来。
裹着檀色银狐镶边披风的少女从马车中被扶下,由丫鬟撑着伞来到一座别院前。
丫鬟抬手叩门,叩了好一会儿,才等到人过来开门。
开门的年轻仆人有些讶异——下这么大的雪,张姑娘还来看夏神医呢?
他回过神,连忙笑着将人迎了进去。
“张姑娘,阿荔姐姐——”
旋即,看向紧跟进来的年轻人,却只是点了点头。
却见对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怎么了……”年轻仆人不解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