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上眉头 第45节

走吧走吧,走得好,走得巧,正好能让老二专心历事了!

察觉到婆婆的心思,宋氏脸上的笑意有些尴尬,却又十分释然。

许多事情她未必不知道自己做得不对。

“恭喜二哥。”张敬笑着说道:“方才在席间怎么不说?如今没了酒,只能拿茶敬二哥一杯了。”

“方才父亲在,无暇提及此事。”张峦笑着摇摇头:“只是准允历事而已,没什么可恭喜的,待我期满归来,日后有了出路,再说恭喜不迟。”

他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将此番历事看得极重。

这与他而言,代表新的开始,意义非凡。

“你有才有谋有头脑,只要有了机会,沉下心去历练,还怕不被赏识吗?”张老太太对二儿子的能力向来很有信心——呃,尤其是宋氏不在的情况下。

“母亲说得是。二哥,我以茶代酒,愿二哥能大展拳脚,来日前程似锦。”张敬说话间,举起了茶碗,并看向一旁始终没说话的张彦。

三兄弟都在,出于家庭和谐考虑,他自然不能独敬二哥。

见张彦迟迟没什么动作,张敬提醒似地笑了笑:“大哥……”

柳氏面上笑着,暗暗捅了捅丈夫的手臂。

张彦这才端起茶。

“二弟,二次历事机会来之不易,可不要再像上次那般闹得难以收场才是。”他看似是在叮嘱,眼底却盛满冷笑。

张峦面上笑意不减:“借你吉言。”

却是连大哥都没有再喊。

张彦咬了咬牙,将茶水一饮而尽,茶碗放下时,发出“砰”地一声响。

张老太太脸色难看。

瞧瞧那小肚鸡肠的模样,竟也不知道丢人害臊!

“老大是不是吃酒吃醉了?”张老太太语气微沉,看着柳氏说道:“扶他回去醒酒。”

张彦闻言神情更冷几分,站起身来。

“不打搅母亲为二弟庆贺了。”他语气讥讽地说罢这句话,转身便走。

“你……”张老太太骂人的话到了嘴边生生压下去。

她也出身书香世家,作为淑女,她是不会骂人的——当然疯老头子除外。

可同样都是她亲生的儿子,老大老二为何差别如此之大?

一定是因为二儿子随她,而大儿子不幸随了他的父亲!

张老太太这么想着,莫名就没那么气了。

柳氏赶忙笑着打圆场:“看来是真醉了,本不该让他吃这些酒的……母亲别同他一般见识,二弟也莫要介怀,你大哥他吃醉了酒贯爱说胡话。”

她说话间,看见张峦夫妻二人放在桌下的手竟是交握着的,脸上的笑意忽地凝住。

无人看到柳氏转身出去追张彦时,脸上瞬间阴沉的神情。

张彦走得很快,柳氏始终没追上他,回到栖霞院时,却见堂屋内一片狼藉,两只珐琅花瓶被打碎在地,朱漆茶盘丢在帘栊旁,就连那只今早她刚奉过香的三足香炉都被打翻,香灰扬得到处都是!

一屋子下人丫鬟都躲在门外,个个低着头不敢说话。

柳氏气得头脑发昏,走进里间就见张彦绷着脸站在窗边。

“你疯了吗!”柳氏质问他。

她口是心非地赔着笑脸给他在后面擦屁股,他倒好,回到自己的窝里又祸祸起来了!

“母亲才疯了!”张彦只是微醉的脸上俱是不甘和恼火:“你方才瞧见了没有,二弟只不过得了个国子监历事的机会而已,母亲就高兴得跟吃了蜜似得!我当初中进士时,她也只是说了句什么‘日后须得加倍勤勉’之类的话!”

他说着,仰面冷笑了两声:“都是嫡出,我且还是长子,但从小到大别人夸得总是二弟,哪怕我给母亲挣了五品敕命回来,而二弟终日纠缠后宅琐事,百事不成……可到头来母亲还是百般偏向他、高看他!这究竟是凭什么?我到底哪里不如他!”

柳氏在心中重重地冷笑了一声。

哪里不如?——当然是哪里都不如!

尤其是这幅只知抱怨,什么屁事都写在脸上的窝囊样子!

柳氏越看他这幅嘴脸越觉得厌烦,同时她多年以来一直藏在心底的那根刺,也越发尖利起来。

张彦的话里,她只赞同三个字——凭什么?

是啊,究竟凭什么?

她在心底早已问了无数遍……!

……

午后,张敬去了海棠居找张峦说话。

三太太纪氏也跟着一道儿来了,四姑娘张眉箐跟在她身旁。

“去找你三姐玩儿。”纪氏对女儿说道。

张眉箐便凑了过来,见张眉寿正盘腿坐在榻上专心致志地剪纸,好奇地问:“三姐,你剪的是什么呀?”

闺中的女儿家,乐趣不多,剪纸也是其中一个,她偶尔也剪着玩儿,却剪得不好,用母亲的话来说就是“女红不好,手不巧,自然纸也剪不好”。

于是,她更多的时候还是在学习女红,想把手练得“巧”一些。

“小兔子。”张眉寿头也没抬地答道。

张眉箐就很惊讶。

她连最简单的囍字都剪不好呢,三姐竟会剪小兔子了。

且还剪得这样好!

张眉箐看着张眉寿放下剪刀,将碎纸屑轻轻挥去,把大红剪纸展开后,呈现在她眼前那栩栩如生的兔卧图,不由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三姐,你的手可真巧!”脸蛋圆圆的女孩子满眼惊叹艳羡。

张眉寿笑了笑,“闲来无事剪着玩儿的,你若喜欢,送你可好?”

张眉箐欢喜地将那剪纸接过。

可她又有些失落地道:“可我想要的是三姐这样的巧手呀。”而不是区区一张剪纸,当然,她也很喜欢这只可爱的小兔子。

“我可以教你剪啊。”张眉寿大大方方地笑着说道。

前世活得太冷清了,她很向往一家人能热热闹闹,互帮互爱——但这绝不包括大房一家这等自私自利,只知利用索取的‘家人’。

听张眉寿愿意教自己,张眉箐高兴极了,当即脱了绣鞋也盘腿坐到榻上。

张眉寿先从如何叠纸教起。

张眉箐听得很认真。

而第一张团福只剪到一半的时候,赵姑姑忽然过来笑着传话——隔壁秦家来了丫鬟,说是秦家小姐秦云尚请张眉寿去作客说话。

071 报答

秦云尚作为京中女子之楷模,才貌品性俱佳,小娘子们都以能与之来往而引以为荣,可秦云尚喜好清静,并不爱主动与人结交,深交好友更是寥寥无几。

可在这寥寥无几的数人中,有两个便是当今仁和公主和长泰公主。

长此以往下,秦云尚身边便缩成了一个小圈,外人只是向往,却轻易不可能挤得进去。

这也是上一世秦云尚‘失踪’之后,秦家人为什么只能对外宣称女儿病故的部分原因。

“二嫂,蓁蓁何时与秦家小姐走得这般近了?今日过节,秦小姐还特地请蓁蓁去串门儿呢?”张眉寿被请走之后,纪氏很有几分诧异地向宋氏问道。

宋氏也很茫然。

她这个做母亲的也不知道啊。

张眉寿来到秦家之后,被请去了秦云尚的居院。

带路的是秦云尚身边的二等丫鬟,她一路几番打量过张眉寿,始终不解自家姑娘何以要请这位刚退过亲的张家三姑娘来府里作客,且还让人进了宜春院。

张眉寿很清楚秦云尚请自己前来的原因,但并不确定对方会是何种想法。

宜春院内,正堂中,秦云尚坐在梨花木梳背椅内,静静地看着她对面那个同样半坐在椅内,双脚却触不到地面,一双粉白绣鞋晃在半空中的小女孩。

张眉寿比她小了整整六岁。

看着这样一个俏生生的小孩子,秦云尚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她琴棋书画都很精通,却并不擅长与人相处,仅有的几位好友也是因为脾性相投、相互之间相处起来不累才能交好多年。

说白了,她与人打交道靠的不是维持,全是一个随缘而已。

秦云尚是秦家唯一的小姐。三个哥哥有两个已经成了亲,也都生了娃娃,侄子侄女们大到只比她小了三岁,小到刚学走路的都有——可她一瞧见那些吵吵嚷嚷的孩子们就觉得头痛,时时避之不及,是以当真不晓得该如何跟孩子说话。

“你吃点心吗?”秦云尚看着张眉寿,柔声问:“若不喜欢吃茶,我让丫鬟换蜜水来?”

张眉寿笑了笑,摇摇头。

“秦姑娘有话直说便好,不必忙活。”

秦云尚讶然。

寻常这般大的小姑娘见着了她,无不是一口一个秦姐姐喊得亲热极了,个个恨不能挤到她身边多说几句话……可面前的女孩子自见着她开始,半句多余的话都不曾说过。

不过……若真的只是寻常的女儿家,昨晚又岂能设法将她救下?

昨晚她倒地之后,头脑昏沉说不出话也睁不开眼,可隐约中却知道都发生了什么。

她听到有女孩子带头大喊官差来了,也知道并没有官差,有得只是一群孩子们的虚张声势。

她也听到男孩问要不要报官时,那声音稚嫩的女孩毫不犹豫地就说“不能报官”。

后来父亲带人来了,她便知父亲必然见到那几个孩子了,故而清醒过来之后,便跟父亲问起了都是哪家的孩子——可父亲却说,几个孩子一口咬定他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见她倒在地上而已。

言外之意便是几个孩子都无意要报答,且只愿当作什么都不曾看到过。

但秦云尚仍想见那女孩子一面,尤其是听到女孩子竟就是住在自己隔壁府上的张家三姑娘之后。

她与张眉寿也见过数次,对她的印象除了自幼长相颇好之外,便只剩下前些时日闹得沸沸扬扬的张邓两家退亲之事了。

“昨晚你可是去了西漕河畔?”秦云尚问话时,已经屏退了房内的丫鬟。

张眉寿点头答“是”。

“你可是瞧见我和别人说话了?”秦云尚又问。

张眉寿又点头。

秦云尚顿了顿,又问道:“你救我时,就不怕连累自己吗?”

“当然怕。”张眉寿如实答道。

只是当时对方在明她在暗,她相对安全。

而放箭时抓住了对方心虚害怕的弱点,所以才能顺利将人救下——而若真没射中的话,她也不会站出来冒险大喊的。

她并不会为了救人将自己和朋友真正暴露在危险之下。

昨晚救下秦云尚一命,纯属是运气好。

“你想要我怎么报答你?”秦云尚试探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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