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有大臣暗暗吸了口凉气。
云妃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幕,脑中不断地回响着碧玺那最后一番话。
碧玺究竟是过分忠心,一心要帮她完成心愿,还是……在断她与既安的后路……
云妃脑中轰鸣了一阵,旋即闭上了眼睛。
事到如今,已由不得她再多想。
这是她自己的决定……
她也曾想过要替既安扛下一切,然后像碧玺这般死去,可她到底不舍得既安独自一人留在这宫中,再承受这样的凶险。
只有让既安将太子之位让出去,才能保住他的性命。
可既安不愿意,那么,只有她来出面了。
如今她脱簪认罪,算是自行坦白,有反悔之意,至多是被终身幽禁于冷宫之内,就如瑜妃姐姐那般。
而既安——只要不涉及造反弑君,皇上断然没有要太子性命的可能。
只是,失德至此,太子之位必然是保不住了。
但这恰恰就是她想要的结果。
如此一来,便是比不得眼前的荣华富贵,却也至少能安安稳稳地活下去,而不必终日担心何时会将这条命丢在宁贵妃无休止的算计之下。
身为母亲,这是她能为既安所做的最后一件事。
哪怕既安会因此恨她,怨她,她也认了。
“……这便是实情。”
云妃重新将头叩下去,道:“请皇上处置臣妾。”
昭丰帝的脸色已经沉到了极致。
“将云妃带回咸福宫,严加看管,等候发落!”
……
云妃脱簪认罪,供出与太子合谋谋害六皇子之事的消息,很快在宫内传遍。
宁贵妃听得此事,一愣之后,险些笑出了声来。
她近来倒是想过,要拿云妃来做文章,可奈何司礼监那边盯得太紧,为防弄巧成拙,只得暂时忍住了。
却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云妃竟然自己认了!
不过,她细想之下,倒并不觉得云妃如何蠢笨,反而觉得对方有几分聪明识相。
宁贵妃一时心情大好。
“云妃这么做,等同是在打皇上的脸啊。”她笑着说道:“这下倒不用咱们再出手了,只管安心等着太子被废的旨意就是。”
嬷嬷同样笑着点头,暗暗松了口气,这些日子来紧绷的心绪,总算放松了一二。
看来她家娘娘的时运还是在的。
只要赌赢这一次,剩下的便不足为患了。
“侧殿里那个还没断气吗?”宁贵妃随口问道。
“回娘娘,奴婢才去看过,只还剩那一口气罢了。”
宁贵妃淡淡“嗯”了一声,对此并不在意。
若说之前还隐隐有些不安,想要再对六皇子下手的话,那么在得知云妃请罪之后,这一丝不安也消散了。
已到了最后关头,老天爷都这般眷顾她,她怎好再自找麻烦。
此时,一名宫女走了进来。
“娘娘,四皇子在外求见。”
嬷嬷闻言,脸色的笑意淡了淡,却还是笑着说道:“四皇子这么一大早过来,想必是来给娘娘请安的。”
宁贵妃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
“这个时候急着来请安,倒生怕显不着他似得!传到皇上耳中,岂不是平白给本宫讨嫌吗!”
云妃昨夜才去请罪,他今早便来请安——脑子是被狗吃了吧!
看似年长机灵些,却还比不得性子温吞的五皇子。
“本宫忙于照料六皇子,心神俱疲,哪有心思见他,叫他改日再来吧。”宁贵妃不耐烦地吩咐道。
宫女应下,退了出去。
……
接下来两日,已有大臣联名递出了废去祝又樘太子之位,另择贤而立的奏折。
朝中一派暗潮汹涌。
昭丰帝疲惫地靠在罗汉床内。
这两日他已命人查实过了,云妃身边的那位宫女,本是杭州人士。而据明太医昨日所得,那毒药中有一味剧毒,正是产自江南之地。
得知此一点之后,平心静气如他,也不禁勃然大怒。
他已有许久不曾这般恼过谁了。
便是太子表里不一,却不至于叫他如此难受。
哪怕不愿承认,他确实有一段时日是真正将太子看作了可信任之人,哪怕称不上全心全意。
听着太监再一次通传,昭丰帝道:“都宣进来吧。”
刘福听得此言,再观昭丰帝脸色,心底不由沉了沉。
皇上这回,怕是真的‘不敢’再保太子殿下了……
……
宫中的种种消息,也都先后传进了张家。
618 捉到
愉院中,张眉寿紧缩眉心。
在此之前,她当真不曾想到,这一世在这等关键的节骨眼儿上,给祝又樘带来如此变故的,竟会是云妃。
那个,在刚出冷宫之时,被祝又樘设法救下,就此改变了命运的云妃。
说起救,她去年也算救了这位云妃娘娘一次——此时此刻,说后悔自然是远远谈不上,但不由也颇觉命运弄人。
眼下的局面,无疑比上一世还要糟糕,甚至存在未知的凶险。
张眉寿正觉坐不住时,只见阿豆走进了堂中。
“姑娘,房掌柜身边的十一过来了,说是要事要见您。”
张眉寿立即问道:“人在哪里?”
“说是不便来姑娘院中,如今正在后门处等着呢。”
张眉寿闻言,站起了身来,便朝着堂外走去。
阿荔去内间取了披风和汤婆子,大步走至堂中,对阿豆说道:“快去让人备下马车!”
阿豆愣了愣。
“备马车作何?”
“自然是姑娘要出门了。”
阿荔来不及同她解释许多,快步追着自家姑娘而去。
一边十分宽容地想——阿豆反应不过来,这也没什么,毕竟不是人人都能在大丫鬟这个位置上一坐就坐上这么多年的。
阿豆虽没听明白,却还是立即照办了,并下意识地瞒住了阿枝。
阿枝也麻木地不去拆穿什么。
双碾街的漆器铺后堂内,房掌柜正陪着一名身穿藏蓝棉布衣袍的中年男人吃茶。
“这茶是我家姑奶奶让人送来的,你尝尝——”房掌柜语气不算热情,且还带着些许与以往无异的淡淡倨傲。
这是他和这姓冯的男人之间,一直以来的相处方式。
毕竟姑娘有交代,定要拖住此人,而为了不让对方察觉异样,他自然不能表现出任何反常。
中年男人闻言,便垂眸品了一口。
“确是好茶……”他点着头,眼神中却有一闪而过的惊惑。
茶是好茶,对方同他炫耀的意图也极为明显,可这茶当真不易得……
这姓冯的从商出身,没什么别的毛病,唯独一个抠门儿最是叫他印象深刻。
今日为了与他炫耀,竟是不惜下血本儿了?
若说是上两回受了他出手阔绰的刺激,有意想扳回一成,倒也不无可能。
二人边吃茶边说笑,看似和睦,实则一如既往地夹枪带棒。
半壶茶下肚,中年男人渐渐面露不适,笑了问道:“不知可否借贵店净房一用?”
房掌柜闻言,便转头吩咐了十一给对方带路。
男人没有推辞,一路跟着十一去了后院。
钻进净房内,却是隔着缝隙,悄悄往外看去——
见十一就等在外面,男人不由皱了眉,暗道一声“果然不对”。
十一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人出来,却也半点不着急。
多呆会儿无妨,呆的越久越好呢,省得再费其他心思去拖延。
他等得起,对方却耗不起了。
男人自净房中出来,笑着问十一何处可以洗手。
“前面便可打水。”十一指了指前方,主动走在前面带路。
男人点着头,不紧不慢地跟着,一边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四下。
见他走得不快,十一也慢下脚步。
男人暗暗皱眉。
这跛脚伙计,竟是个警醒的。
如此一来,他倒也顾及不了太多了……
二人即将并肩而行时,男人忽然朝着十一伸出了手。
十一余光中瞥见,及时躲开了,笑着回头问道:“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