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脸色复杂地走开了。
她竟不知道在民间做丫鬟的压力,竟比在宫里来得还要大……
……
马车滚滚,朝着皇宫的方向驶去。
静妃带着张眉寿来至内宫外,便道:“有劳张姑娘在此稍候片刻,容本宫先行让人去禀告一声。”
她如今在这宫中的身份,尚不足以想带谁入宫便带谁入宫。
还须先经了如今执掌后宫的宁贵妃准允——亦或是皇上。
但她此番不欲去见宁贵妃。
杬儿出事,凶手归于东宫,于长春宫有益无害。
她只有一个杬儿,宁贵妃却还有四皇子和五皇子……
静妃直接去求见了昭丰帝。
张家姑娘是为救治杬儿而来,并非是寻常女眷入宫请安闲坐,故而她禀到皇上面前,也不算越过宁贵妃。
到底她今日出宫,便是得了昭丰帝的准允——
昭丰帝正立在窗前出神。
这几日,提议要废太子的官员,及为数不多要力保太子的官员,他该见的都见了。
而此时,殿外仍有官员在为此对峙,只是于他而言,已经没有了宣见的必要。
明日便是十日一早朝的日子——
就在早朝之上,宣布旨意吧。
这场风波闹了许久,也是时候该平息下来了。
昭丰帝看着窗外,叹了口气。
本想看看风景平复一下受伤的心境,偏偏入目皆是太监侍卫。
好不容易让刘福将人给清走了,偏偏谢迁那伙人又跪过来了,隔着窗就这么与他遥遥相望……
他头一回知道,跪请这玩意儿原来还带挪着跪的!
昭丰帝实难忍受这种煎熬,遂让太监赶紧将窗合上。
这皇宫真的是没法儿呆了!
刘福此时走了进来,禀道:“皇上,静妃娘娘过来了——”
昭丰帝“嗯”了一声,坐回了罗汉床中。
静妃今日哭着求到他面前,说是想出宫替杬儿求医。
这种要求,他也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只是压根儿不觉得对方能有什么收获,因为此时问也不曾多问一句,只道:“叫她回去吧,朕如今没工夫见她。”
谁遇到事情,都能来他跟前哭一哭,他倒也想哭,找谁去?
却听刘福又道:“静妃娘娘说是已经请到了张家二姑娘,前来替六皇子诊治,特来求皇上口谕,准允张姑娘前往长春宫诊看……”
昭丰帝听得一愣。
“静妃请了小仙子过来?”
静妃怎么比他还神叨?
小仙子固然有不凡之处,却也不可能有起死回生之能——这是中毒,可不是中邪,请小仙子来镇一镇就能解决了。
是了,如今在昭丰帝眼中,六皇子已无生还可能。
听刘福回了声“是”,昭丰帝无奈道:“罢了,就叫小仙子去给杬儿看一看吧,也好叫静妃消停些。”
他冷眼瞧着,这静妃已是离发疯不远了。
刘福应下,退了出去。
张眉寿得了准允,便被直接请去了长春宫。
626 药引
宁贵妃听得此事,当即皱了眉。
“人已经在六皇子殿中了?”
“是。”宫女垂首答道。
“真是笑话,来了本宫这儿,竟连句请安的话都没有!”宁贵妃冷笑道:“果真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半点规矩眼色都没有——”
皇上起先竟还有意为其和太子赐婚,这年头,还真是什么货色都能当太子妃了。
“娘娘息怒,这张姑娘甚少入宫,想来也是年幼无知,一心急着替六皇子诊看。”一旁的嬷嬷轻声劝着,心底却莫名有些不安。
宁贵妃眼中嘲讽更重了些。
“太医们都只能干看着,她能救得了人?也就静妃这没脑子的蠢货,能想得到请她入宫来诊治了——只怕还不如同皇上求些丹药来得管用呢。”
这种事情,她单是听一听,都觉得智商受到了侮辱,也亏得皇上还准允了。
嬷嬷一时没说话。
不知怎么回事,自方才远远瞧了那张姑娘一眼,与之对视了片刻之后,她心中就有些不安生。
见自家娘娘对此浑不在意,闲闲地吃起了宫女剥好的核桃仁儿,嬷嬷到底没有多说什么,只悄悄使人去了六皇子那里盯着。
“明日就该早朝了。”
宁贵妃拿帕子擦了擦手指,一派运筹帷幄的轻松神态。
皇上便是再有心包庇,却也不可能顶得住了。
只需过了明日,大局定下,她就可高枕无忧了。
到时,她再一个个清算那些此次力保太子的人——在此之前,她倒没想到有这么多不怕死的……
刘健、王华、张峦、谢迁……这些人,可险些要坏了她的大事!
宁贵妃冷笑了一声。
太子的路,倒是铺得极好,竟叫这些向来爱玩弄制衡之术的文臣们不惜豁出性命,也要保他。
不过,谁让云妃助了她一臂之力,这般舆论之下,彻底叫皇上没话说了呢?
说起来,她这回也是险胜而已。
看来当初她没能杀了云妃,倒是件大好事,想必这就是老天有眼吧。
宁贵妃此时的心情,是阔别已久的愉悦。
侧殿中,张眉寿正坐在榻前替六皇子诊看,明太医立在一旁。
其他两名太医互看一眼,皆是皱眉。
这姓明的一副等着给对方打下手的姿态是怎么回事,作为太医的尊严呢?
且这姓明的近日来不可谓不尽心,不仅是白日,便是夜里也要亲自守在此处,真抽不开身时,也要叫自己的得力徒弟寸步不离地看着。
作为同僚,背地里不骂对方一句做戏心切是不可能的。
但更多的,却是乐得轻松。
六皇子能不能被救得回来,他们一个比一个清楚,此时越是出力,越是往前凑的,到了最后反而越不讨好。
至于这位张姑娘的到来——
只能说静妃如今是慌不择路了。
榻边,见张眉寿放下了六皇子的手腕,明太医忙问道:“依张姑娘之见,六皇子眼下情形如何?”
“尚可一试。”
女孩子语气从容,说话间站起了身来。
明太医闻言眼睛微亮,那两名太医却暗暗嗤之以鼻。
“只是还需一味药引。”张眉寿讲道。
“张姑娘需要什么药引?本宫这便叫人取来!”静妃紧张的目光紧紧锁在张眉寿脸上——女孩子沉静稳重的模样,无形间竟成为了支撑她的力量。
张眉寿看着她,道:“梅花枝头上的新雪,所化出的雪水。”
静妃微微一怔,却大松一口气。
这药引虽是奇怪了些,可今早才落了一场大雪,梅树也并不难寻……她本还以为会是十分罕见的药引。
却又听女孩子补充道:“须得是在原处植有十年以上的梅树方可——还需分别于绿梅与白梅花蕊之上,各取十钱新雪。”
众人闻言皆下意识地思索起来。
宫中梅树并不少见,可于原处植栽十年以上的,未必好找。
有些梅树倒是够老,却不好确定是否为中途移植而来。
且宫中所植多为腊梅与红梅,相较之下绿梅白梅便少见许多。
静妃一时着急起来,当即就要吩咐宫人去四下打听。
而此时,她身侧的宫女忽然道:“娘娘,奴婢记得,御花园中万春亭旁,倒是栽有一株白梅,自打奴婢进宫起,似乎就一直在那儿了——”
她五六岁便进了宫,算起来年头上该是够了。
静妃闻听,连忙使人去了御花园中,寻了资历老些的花匠印证此事。
不多时,小太监折返,如实禀道:“娘娘,奴才问罢了,万春亭旁的那株白梅,少说也有十五个年头了。”
静妃连忙看向张眉寿。
张眉寿微微点了头。
“可问了宫中何处植有十年以上的绿梅?”静妃又问那太监。
太监声音略低了些许,答道:“奴才问了,那花匠说……唯独东宫里有两株。”
听得东宫二字,静妃的神情冷了冷。
但此时杬儿的情形,由不得她使什么性子。
“既如此,本宫这便去求皇上口谕,命人去取来——张姑娘此时可就要用?”静妃向张眉寿问道。
“娘娘且去请皇上谕旨,臣女先行前往御花园取雪。”女孩子语气平静地解释道:“取雪之时,从梅花所绽方向到手法,皆有讲究,不便假手于人。”
静妃自是点头。
“那就有劳张姑娘了,本宫先去求见皇上。”
语罢,见张眉寿点了头,便不敢有丝毫耽误地出了长春宫。
哪怕她将那两名太医略显古怪的神情看在眼中,却也全然不受影响——便是所有的人都觉得她荒谬,她也一定要信到底。
她若不信,杬儿就真的没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