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姜嬷嬷看向昭丰帝,道:“皇上,此人被杖责之后没几日,据闻便丧了命,此时出现在此处,本就极为蹊跷——”
张眉寿多看了她一眼。
这位嬷嬷倒是个有心思有手段的,如此关头尚能这般冷静,且还分得出心神去离间。
不过,力气要用在对的地方。跟错了主子,下场如何,一早就注定了。
“父皇,此人确是儿臣命人暗中所救。”祝又樘并不否认辩解,语气惭愧:“儿臣擅作主张,请父皇责罚。”
见他这般坦诚承认,甚至连句苦衷都不提,昭丰帝反而生气不起来。
都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可不知为何,他现在慢慢觉得……不哭的孩子,反而更容易叫人心疼。
尤其是长得好看的。
也许是隐隐意识到了真相,思及太多,昭丰帝此时心中自有分辨在。
“你做错的,朕自会罚你,但不是现在。”
不管什么事情,都要视具体情况而定。
他固然忌讳有人瞒着他行事,但他也不是那种不给人活路,还不许人自己找活路的人。
“……”姜嬷嬷眼神变了变,旋即又道:“陛下,若单因这太监区区几句话,便要将此事钉在贵妃娘娘身上,未免有失周全——”
昭丰帝没说话。
确实。
一个拿不出实质性证据的小太监随口几句话,确实也不能尽信,若不然长春宫上下随便拎一个出来都能把爱妃锤死了。
毕竟爱妃的行事作风,本就是招人记恨报复的绝佳典范。
“皇上,臣女曾在宫外见过此人。”女孩子如清泉般的声音忽然响起。
宁贵妃刚有些许松缓的一颗心陡然又提了起来。
看向那不卑不亢的少女,她暗自攥紧了手指。
且等着,待她挺过眼前这一关,头一个要收拾的便是这处处与她作对不知死活的小贱人!
若不是她多事,六皇子怎会醒来!
“小仙子见过他?”昭丰帝意外地问道。
“正是。”张眉寿回忆着道:“应是在十一二日前,臣女曾见此人在大永昌寺出现过。”
姜嬷嬷神色微变。
这般细致,倒不像是在撒谎……
紧接着,又听对方说道:“当时此人与一名中年男子一前一后去了罗汉殿后,臣女疑心,此人便是那一日将毒药带回了宫中——而那中年男子,正是贩卖毒药之人。”
姜嬷嬷看向张眉寿,眼底一派震惊之色。
而在她和宁贵妃开口之前,对方已然又道:“皇上若想知道臣女是不是在撒谎,或是认错了人,可命人去查一查那几日这名太监可曾出过宫。”
“便是出过宫又如何?”姜嬷嬷反驳道:“长春宫内时常会差遣宫人出宫前往大永昌寺,代娘娘捐香油钱,张姑娘即便是在寺中恰巧见过此人,又能证明得了什么?”
张眉寿看向她。
“我既这般说,自有原因在。且捐香油钱,多讲求一早前往,才算心诚,而那日我在寺中见着此人时,已是午后。再有,难道嬷嬷不好奇,为何我会笃定那中年男子是贩卖毒药之人吗?”
“……”
女孩子目光平静无波,却叫姜嬷嬷从心底生出冷意来。
这个小姑娘,言辞间不仅犀利,更是步步为营,着实叫她不敢轻视。
她权衡之间,未能接话时,只见对方面向了昭丰帝。
喜上眉头
641 绝世媳妇迷
“皇上,那中年男子恰是臣女母亲身边旧仆的旧识,也是苏州人士,当日在大永昌寺内,便被那旧仆认了出来。此后,只因听闻六皇子所中之毒,源于江南,臣女才迟迟起了疑心——”
“幸在此人并未离京,数日前,臣女侥幸拿住了此人。此人也已招认,那日在大永昌寺之内,确实有人重金自他手中买下了剧毒。”
宁贵妃已是惊得满身冷汗。
“皇上切莫轻信此言!”
她刚要再狡辩,却被张眉寿打断。
“臣女起初也不敢确信,故而不曾贸然将此人交由宫中处置,而是与家父暗中印证此事。可臣女之所以能顺利解了六皇子所中之毒,便是自此人手中拿到了解药——由此可见,应是不会有错。”
昭丰帝闻言,恍然之余,心中不合时宜地平衡了些。
原本还以为小仙子不止是佛缘,还有着旁的神通天分……原来是提早拿到了解药。
他就说嘛,老天爷还是公平的。
“若想印证张姑娘话中真假,且传此人入宫,当面对质指认就是。”祝又樘出声建议道。
昭丰帝没有犹豫地看向刘福。
哪怕他如今心中大致已有定论,可这一步是免不掉的。
“有劳公公带人去双碾街上的漆器铺中,寻铺内姓房的掌柜拿人。”张眉寿言简意赅地道。
刘福微微垂首,带着人离了长春宫。
而此时,那跪伏在地的太监再次低低出声:“……奴才做下错事,死不足惜,只是临死之前,还有一事需向陛下禀明。”
昭丰帝看向他。
“说——”
“养心殿的小五子……生前本是贵妃娘娘安插在皇上身边的眼线。”
他在长春宫中还算得用,但也仅限于得用,这些事情本不该被他知晓,可他平日里最擅细心留意,此事是他偶然之下得知的。
他本也有一颗替贵妃娘娘效劳的心。
可既然贵妃娘娘不信他,要取他性命,那他也只好如此了。
太监语气不重,却似一记重锤敲在昭丰帝心中。
昭丰帝缓缓看向宁贵妃。
“原来太子暗中同朕进言泰山地动之事,是爱妃传出去的——”
小五子的死,一直是他心中的一个结。
今日这结,竟以这般局面解开了。
他不是没有疑心过爱妃,只是太过相信自己对她的判断。
宁贵妃此时已是七魂丢了三魄,手脚冰冷僵硬。
“皇上,臣妾不知道什么小五子小六子……臣妾岂敢将手伸去皇上身边!”
昭丰帝一颗心沉得直往下坠。
她也知道不该将手伸到他身边。
她如何待外人嚣张跋扈,他都能包容——
但那从来都不代表,她可以将这些隐晦的手段与算计使到他身上。
他知道她与以往相比有了变化,亦待他有隐瞒、有心思,可他一直认为这些皆在他掌控之中,是他一眼便能看透的。
可这一次,他没能一眼看透。
“皇上,当真不是臣妾……”
宁贵妃苍白无力地解释着。
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短短一夜的时间,会出现如此之多的变故。
分明她昨日还是稳赢不输的……怎会突然变成这样?
不消去想,但凡那人被传唤入宫,她便是浑身长满了嘴却也不可能说得清了。
不……
至少她还有一处依持!
“陛下,这一切皆是算计!”她忽然提高了声音,紧紧看着昭丰帝,说道:“莫非陛下忘了云妃脱簪请罪之事吗?太子谋害六皇子,是云妃亲口承认的,她乃太子生母,说出来的话岂会有假?”
“云妃之事,朕自会细查。”
昭丰帝说话间,看向了太子。
如今看来,此事确实蹊跷,当初他也怀疑过云妃是暗中受了谁胁迫,可他命人暗查过,并未查到什么。
而正当此时,又有太监步入了殿内,脚下有几分匆忙。
“皇上,太后娘娘带着云妃娘娘前往了金銮殿,眼下云妃娘娘正跪在殿外……”
昭丰帝听得脸色一变。
“你再说一遍,云妃此时跪在何处?”
确定是金銮殿,而不是养心殿?
须得知道,那些大臣们眼下必然还聚集于金銮殿内不曾离去!
“云妃娘娘正跪于金銮殿外,自称……等候陛下发落。”太监声音低了些。
昭丰帝听得想骂人。
等候他发落要去金銮殿等?
云妃又作的什么妖?
“太后也在?”昭丰帝忙问道。
“回皇上,正是。”
“……”
既然母后也在,怎么也不拦着点儿,就任由云妃这般胡闹丢人现眼吗?
不对……
云妃被他禁了足,此番能去金銮殿,可不得是母后的功劳么?!
想到这种可能,昭丰帝心惊之余,连忙站起了身来。
最近这宫里真是要乱套了,身边的人竟是个个比他还要出格,头疼的事情一桩接着一桩,这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儿……!
“回金銮殿!”
昭丰帝大步往殿外走去,走到一半,却又忽然驻足。
他回头去看,只见太子随着其他人一起正行礼恭送他。
“……”
怎么,出了这样的事情,太子竟然都无意亲眼去看一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