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自己也蹲下身去,伸手在那箱中摸索着,边说道:“还有只机关鸟呢,我给你找找。”
少年人修长好看的双手在一堆物件儿里逐一摸索。
张眉寿忙跟着无声蹲了下去,屏着呼吸将那只玲珑小巧的机关鸟放到他手边,才又直起身。
少年握到手中,辨别了片刻,遂递向张眉寿的方向,咧嘴笑着道:“蓁蓁,找到了,给——”
张眉寿伸手接了过来,见他似极开心,便也忍不住跟着一起笑了。
算一算日子,骆先生也该到京城了才对。
……
翌日,徐婉兮一早便来了张家寻张眉寿。
窗外飘着细雪,两个女孩子在里间吃着点心热茶说话,气氛融洽。
“蓁蓁,你该是听说过那位谢御史吧……”
因屋内只有阿荔一个丫头在伺候,徐婉兮才提起此人来。
张眉寿点了点头,旋即看向她:“怎么突然说起谢御史了?”
“……是因先前你入宫替六皇子诊治时,我四处打听不到你的消息,心下着急,便叫人送了信给他,是想同他问一问。”徐婉兮说着,脸上就有些薄怒:“可你知他是如何回我的吗?”
“如何回的?”
“不知。”
见张眉寿面露不解之色,徐婉兮又道:“不知——是他的回信,只回了这俩字儿!”
当时她眼瞧着那回信,简直是吃了一惊。
“……”
张眉寿明白了过来,亦有几分讶然。
这叫哪门子回信……
但这作风……倒也不愧是一辈子不曾娶妻的谢御史了。
然而,转念一想谢御史的为人,张眉寿还是替对方解释了一句:“彼时我身在长春宫内,谢御史应当确实不知是何情形。……至于那般惜字如金,想必也是不愿给你添麻烦。”
也只能这么说了。
徐婉兮想了想,低声道:“可他偏偏还收下了我送去的药,就是上次你让人拿给我的那瓶……”
真有那般‘不近人情’,不是该拒了她送去的东西才对吗?
既是收了,便是当真不知消息,也该意思意思帮她打听打听才符合礼尚往来的规矩吧?
可是都没有!
甚至连一句宽慰她,要她不必担心的话都没有。
她倒不是不舍得那药,当时既送了出去,就是真心想给对方用的——只是觉得……这人委实有些古怪。
古怪得叫她心中颇觉憋闷,偏又太过不值一提,也无法对人说起,只能私下与蓁蓁说一说了。
但说了出来,确实也就好多了。
张眉寿已是忍不住笑了。
谢御史这收了东西不办事的行径,确实叫人觉得奇奇怪怪。
“罢了,不说他了。”徐婉兮咬了一口玫瑰饼,不再多提什么。
此时,阿豆的声音自帘外传了进来:“姑娘。”
“进来罢。”张眉寿随口道。
阿豆便走了进来行礼。
“姑娘,方才府里来了一位宫人——自称是静妃娘娘宫中的人,送了张请柬过来,是给姑娘您的。”
阿豆说话间,已将手中的请柬递了过去。
张眉寿抬手接过。
确实是长丽宫的请柬——静妃邀她明日进宫说话。
“当真是静妃?”徐婉兮问。
张眉寿点了点头,将请柬轻轻合上。
……
养心殿内,刚用罢早膳的昭丰帝,正准备打坐。
而此时,恰有太监入得殿内禀道:“皇上,钦天监保章正俞大人在外求见。”
昭丰帝抬了抬眉,道:“宣进来吧。”
他今日本也打算宣这老头入宫,问一些事情的。
老保章正走了进来,跪地行礼后,又以头叩地:“微臣今日是为特地入宫谢恩而来。”
他前日才回到京中,昨日便得了圣旨褒奖,一时名扬京城,好不风光。
虽说他这个职位,又到了这个岁数,已没什么升迁的希望,可临死前还能如此风光一遭,落了个足以名留青史的美名,也是人生无憾了。
而想到这里,保章正至今还觉得极不真实,仿若是做了一场想都不敢想的美梦。
昭丰帝笑了笑。
保章正是他派过去的,对方立了这样的功劳,他明面上是褒奖了对方,实则也是在为自己增光。
“这是你应得的。”昭丰帝抬了抬手:“快起来吧——”
说着,又命人给保章正赐座。
保章正一面谢恩,一面动作缓慢地在鼓凳上坐下。
而此时,却听得大太监刘福忽然朝着几名太监吩咐道:“都去外头守着吧。”
654 遇到仙人了
见得殿内的太监均退了出去,保章正不禁略有些紧张起来。
皇上这是要同他单独说话吗?
他活了近一辈子,还没有过这种待遇。
但因心中藏着秘密,眼下只觉得惴惴不安。
“初六那日泰山地动,当真是俞爱卿预测出来的吗?”昭丰帝问道。
此事他冷静下来之后,仔细想了想,便存了一份疑心。
古往今来,真正能提早测出地动的保章正,他倒还未曾听说过——便是有,也是不可考的,真假无从分辨。
反正活的他当真是头一回见。
虽说太子都遇仙人托梦了,保章正测出个地动似乎也算不上太过分,但印证还是要印证的。
可他问出这句话之后,却见保章正犹豫了。
“……”
到底是年纪大,职位低微,心中又发虚,保章正此时迎着昭丰帝审视的目光,紧张得冒起冷汗来。
权衡再三,他还是自鼓凳上起身,颤巍巍地跪了下去。
“微臣不敢欺瞒皇上……可此事说起来颇为离奇,微臣现如今还觉得跟做梦似得,只怕是说出去也没人肯信……”
昭丰帝一听这话,顿时来了精神。
离奇?
巧了——他这个人最大的爱好之一,就是爱听离奇的事情。
“你只管说就是了。”昭丰帝表面不动声色。
“是……”
保章正神色复杂地道:“实则,微臣应当是遇到仙人了……”
“什么?!”
昭丰帝闻言,直接从椅上弹坐了起来。
太子得遇仙人托梦,已是罕见至极,可……这老头子竟说自己遇到仙人了!
这还得了?!
“初三当晚,微臣用罢晚饭,带着仆从出了住处,本想四下转转,可出了门,面前闪过一道人影……微臣还未来得及看清,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此时回忆起这件事情的经过,保章正的语气里仍然有着恐惧与激动。
这件事情,他没敢对任何人说起过。
实则皇上若是不细问,他本也不打算主动挑明,可既是问到了,他断也不敢隐瞒——毕竟,欺君之罪,他着实是担待不起啊……
“然后呢?”昭丰帝着急地追问道。
这老头子以为是在茶楼里说书吗?说到关键处竟还停顿起来了!
“后来等臣醒来时,已是在泰山脚下了……”
为了就近观测,他就住在泰山旁的一个镇子上,离泰山不过十里远。
因此,他当时只认为是有人迷昏了他,将他掳至了泰山脚下。
“臣当时睁开眼,就瞧见面前站着一位身穿白衣,仪态样貌不凡的年轻人!”
“你看清对方的长相了?”昭丰帝忙问。
“不……那年轻人头上罩着幂篱,臣全然未能看清其长相。”
“……那你方才说对方样貌不凡?”昭丰帝听得气不打一处来。
说故事也好歹说得严谨些,这般前后矛盾,不是叫他出戏吗?
保章正却道:“陛下可知有一类人,便是看不清样貌,端观其仪态,闻其声,便令人觉得长相必然俊美之极?——那年轻人便给臣这样的错觉!”
“……”
昭丰帝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催促道:“继续往下说吧。”
“便是那年轻人逼迫臣……让臣立即去告知泰安知府权大人,谎称已测出初六当日泰山会发生地动,以此来命权大人尽快疏散撤离百姓……臣起初只觉得对方别有居心,便是宁死也未曾答应。”
昭丰帝看他一眼:“往下说。”
“可后来那年轻人却告知臣,说臣已经中了剧毒……若臣不从,五日之内拿不到解药,便会化为一滩血水而死。”保章正语气紧绷,仿佛身临其境:“……臣仍未就此答应,可偏偏那年轻人话音刚落,臣就觉得全身剧痛不已——可谓极为古怪!”
“恰逢当日泰山才刚显露出神迹来,而对方气度不俗,来历不明,手段蹊跷……臣便揣测,是否是泰山山神显了灵,要借微臣之手来救下泰山无辜百姓……因此,臣才将信将疑地答应了。”
昭丰帝沉默了一瞬。
第一次听到有人将怕死说得如此大义凛然。
但掩饰懦弱,不想担上不忠的罪名,这是人之常情,作为一名通情达理的皇上,他是可以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