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将人请进来。”
思及对方今日几乎被太后在寿康宫内留了一整日,静妃的态度愈发不敢怠慢。
张眉寿很快便被宫女引着行进了殿内。
静妃笑着扶住女孩子的手臂。
“张姑娘不必多礼——”
只听张眉寿说道:“今日往寿康宫去得匆忙,方才得了太后准允,便再来看一看六皇子。”
静妃闻言,微微怔了怔,旋即叹道:“张姑娘当真有心了。”
听她要吩咐宫人去请六皇子来,张眉寿适时地出声道:“六皇子身体尚且虚弱,如今天气寒凉——不如还是臣女过去吧。”
静妃温声道:“那便劳烦张姑娘了。”
张眉寿笑了笑:“娘娘言重了。”
当下,静妃便陪着张眉寿,带着宫人去了六皇子的住处。
听闻小仙子去而复返,六皇子很是欣喜。
只是小仙子并未久留。
“臣女有几句话想同娘娘单独说一说。”
回主殿的路上,张眉寿忽而轻声说道。
静妃闻言,目含示意地看向了身边的大宫女。
大宫女心领神会,带着另外两名宫女放慢了脚步。
“张姑娘,可是杬儿恢复的不好吗?”静妃压低了声音,有些紧张地问道。
“自然不是。”张眉寿直言说道:“六皇子恢复的极好。是臣女有一事,想请娘娘帮忙——”
静妃怔了怔,旋即就点头道:“张姑娘但说无妨。”
她欠对方一个大恩,但凡这忙能帮得上,便没有推辞的道理。
再有,如今的张眉寿在她眼中,与今日未进宫前的张家姑娘,隐约又有了些许不同。
即便这忙称不上报恩,她也很愿意结下这样一份善缘。
……
“殿下,长丽宫里来了人,道是来送静妃娘娘亲手做的点心。”
东宫中,一名内监入得殿内禀道。
祝又樘放下手中书卷,抬起头道:“且让人进来罢。”
内监应下。
片刻之后,便有一名手中提着食盒,身形稍有些瘦弱的小太监走了进来。
祝又樘看向那小太监,眼中却浮现了笑意。
半刻钟后,太子出了东宫,身边一近一远,跟着两名太监。
行至无人之处,祝又樘转头看向身侧那提着灯笼的小太监,出声说道:“倒是颇为像模像样。”
那‘小太监’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低声道:“……幸有静妃娘娘帮忙。”
她起初倒没想到静妃能答应得那般痛快。
且点头之后,亦很是尽心尽力,还怕她思虑不周,帮着她一同谋划——静妃比她想象中要聪明许多。
“耳孔怎也不见了?”
身边少年看着她的耳朵,好奇地问。
张眉寿低声答他:“是拿脂膏给掩盖住了。”
加之天色已暗,不细看的话,确实不易看出痕迹。
“肤色也暗了许多。”少年又道。
张眉寿不禁转头看他一眼,只觉得他这问东问西的模样很有几分别样的好笑。
“殿下快别说话了。”她小声说道。
虽是四下无人,又有清羽暗中跟随,可到底干得是见不得人的勾当,故而还是当心些为好。
祝又樘又看她一眼,笑着点了头。
跟在暗处的清羽不禁有些忧虑地抬头望天。
殿下夫纲难振就算了,眼下竟隐隐还有了一种要在张姑娘面前变成话痨的迹象……
再这么下去,张姑娘该不会嫌弃他家殿下吧?
祝又樘一路来至了司礼监。
守在外面的太监见得来人,连忙行礼。
“起来吧。”少年气度清贵从容,脚下不做停留,跨过了朱红门槛。
一名太监迎上来,行礼后,诚惶诚恐地问道:“不知殿下亲自来此,可是有什么要紧的吩咐?”
“吾要见孙氏一面。”
“……”
太监闻言犹豫了一瞬。
废后孙氏乃是极要紧的罪人,近日来一直是由福公亲自派人在严加看守审问。
“怎么,可是有不便之处?”祝又樘看向他。
太监微微躬下身,垂首道:“自是没有,殿下请随奴才来。”
到底前几日孙氏刚被关押至此处时,福公也曾是亲自陪着太子殿下来过一次的。
且如今宫中上下谁人不知眼前局势,得罪太子这种没有眼色的事情,他自也不会去做。
但这边着人引了祝又樘前去,另一边却还是暗中派人去将此事告知了刘福。
张眉寿垂首放轻脚步,一路跟在祝又樘身侧,来到了关押孙氏的地方。
这是一间干净狭小的牢房,房内设有一只简易的床榻,及一张桌几,一条长凳。
一名三十五岁上下的中年女子披着发,身穿白色素衣,坐在床榻边。
这正是孙氏了。
喜上眉头
661 偏不说
她双手双脚上皆缚着铁链,见得祝又樘进来,也并未行礼,似是无力动作,更似无意起身。
只抬起头来,面色平静地道:“殿下又过来了。”
两名太监抬了椅子进来之后,便行礼徐徐退了出去,将门合上。
祝又樘在椅中落座,张眉寿立在他身侧,此时才得以抬眼看向孙氏。
视线中的人,较之她印象中要年轻不少,然而却不见了印象中的那一份温和端庄。
端看其面容神态虽是虚弱苍白,但眼神却是锐利的。
“还是不说吗?”祝又樘看着孙氏问道。
孙氏唇边现出一丝极淡的讥讽。
“我便是说了,殿下怕是也不信。”
“假话自是无人相信。”祝又樘语气神情皆无半分波动。
孙氏嘴硬不肯轻易开口,是他一开始便预料到的。
到底有着上一世的先例在。
“倘若吾不曾记错的话,娘娘本是出身于湖广之地——不知与当今国师继晓可是旧识吗?”少年语气似闲谈,不见逼问之感。
“我倒不知殿下此言何意。”
孙氏的神情看不出明显变化。
“即便我乃湖广人氏,为何就一定与大国师相识?且是不是旧识,又有何要紧之处。”
说话间,她与坐在椅中的如玉少年对视了片刻。
“倒是殿下,此番可是叫我真正刮目相看。”她冷笑着讲道。
平日里不露声色,待她无半分异样,可暗下却早已疑心上了玉粹宫,并暗中监视她布下的心腹,继开元寺一事之后,便一直在静待她再次对云妃动手。
且他的疑心,显然不仅仅只是针对她……
这个孩子,尚该是年幼稚嫩,却远比她想象中要来得心思缜密深重。
可她至今想不透的是,他究竟为何会疑心上她?
她除了此次对云妃下手,因抱了势在必得的心思,故而行事略微大胆了些之外,之前根本不曾显露过什么——之前对云妃用蛊,她亦是极尽小心谨慎。
哪怕被那位意外习得些许蛊术的明太医看出了端倪,可太子究竟为何会偏偏怀疑到她头上来……
这些年来,她待太子母子,处处尽心帮衬相护,犹如视作了亲人来看待,更从不曾显露过自己懂蛊之事。
她自认为从性情到言行举止,都称得上周全。
按理来说,哪怕太子生性戒备,可最不该疑心的人就是她才对。
难道他是在其它地方察觉到了异样吗?
孙氏心下反复,面上却不露分毫。
祝又樘将试探的话说了出去,见她仍是这般避重就轻的答法,遂也不再多费口舌。
他今日前来,本也不是为了问话。
而此时,无需眼神交汇,张眉寿已然适时地上了前去。
今日来见孙氏,实则是她的提议。
“你要做什么?”
见面前的‘小太监’二话不说,竟是直接握住了她一只手臂,孙氏微微皱眉。
她下意识地欲将手臂抽回,可奈何力气尽失,根本不足以挣扎反抗。
偏偏此时,又得见太子起了身,跟着上了前来,护在那名‘小太监’身侧,又温声提醒道:“当心些。”
司礼监办事他固然信得过,可难保孙氏不会使出其它譬如巫蛊之类的手段。
他本是不欲让蓁蓁前来,先前亦已经使了明太医前来看过,可蓁蓁始终不放心,坚持要亲自看过。
“殿下放心。”
张眉寿说话间,手指已经搭上了孙氏的右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