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就满身是汗地倒在了椅中,无力地喘起了气。
“为何要丢出去啊,我要拿它回去做蛇羹!”徐婉兮跟她抗议道。
张眉寿匪夷所思地看了她一眼,而后露出了老母亲般欣慰的笑容。
虽然她本事不大,仍让婉兮被咬了一口,可这蛇是无毒的,且莫名其妙地让婉兮不再怕蛇了,也算是功德一件。
只是那条被她丢出去、打算留给先生们收拾的蛇,此时却已经被人斩断成了两截。
一群小娘子们惊得纷纷往四周退散开,惊恐不定地看着那手中提着剑的年轻男子。
清羽:“……”
他做错什么了吗?
为什么这群小姑娘都拿那种“天呐他真的好残忍好可怕啊”的眼神看着他?
他跟着殿下经过此处,忽然察觉到有暗器朝着殿下飞过来,他当机立断就拔剑挥去……可谁知飞来的竟是一条蛇?
走在最前头的王守仁也有着一瞬的惊恐。
但让他惊恐的并非是那条蛇,也不是清羽挥剑斩蛇的动作,而是……他方才清楚地看到了那条蛇是被谁甩出来的!
蓁!蓁!
她竟然随手就甩了一条蛇出来!
王守仁已经快步走进了书堂之内。
“蓁蓁,你没事吧?”他有些紧张地问。
仍坐在椅中还没缓过神的张眉寿对他摇了摇头,有些惊讶地问:“伯安哥,你怎么在这儿?”
王守仁自幼不合群,不爱被规矩束缚,又因开口说话晚,所以并不在私塾内读书。
但人家不开口则以,一开口就会吟诗作对,六岁便可作文章,如今八岁已通读四书五经,而勤勤恳恳地在私塾里呆了几年也只学会了三字经,字还写得奇丑的尔等凡人除了干气之外,又能有什么办法?
这就是徐永宁看王守仁不怎么顺眼的理由之一。
他听说皇上有意点他做太子伴读的,谁知半路被王守仁这厮半路截了胡……嘁,神童了不起啊!
不一样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吗?
“我陪公子来找人。”王守仁小声地对张眉寿说道,下意识地看了窗外一眼。
公子?
张眉寿也朝着窗外看去。
可除了一群惊魂未定的小姑娘之外,她什么都没瞧见。
王守仁见状,连忙道:“你没事就好,咱们回头再说……我先走了啊。”
张眉寿有些怔怔地点头,这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公子”是何人。
能让王守仁这般小意谨慎地跟着,除了他还能有谁?
可他为何会来时月书屋呢?
对了,方才听伯安哥说是来找人,不知是找谁?
张眉寿无解之时,祝又樘已经带着清羽离开了此处。
越来越多的人闻讯朝着书堂涌来,渐渐变得嘈杂的人群中,蒋令仪却仍站在原处,盯着那一抹渐渐消失在杏子树后的背影出神。
她晶亮的眼睛里盛满了好奇和疑惑。
080 上刀山下火海
就在方才,旁的小娘子都在惊异那随从挥剑斩断了蛇身之时,她却一眼就看到了那随从的主人。
她不知怎么形容那锦衣小少年,却隐约生出一种极奇怪的感觉来。
他能带随从出入私塾内,且随从竟可随身佩剑……想必身份定不同寻常。
而且,还有王翰林家的公子王守仁一路跟随着。
他到底是谁呀?
蒋令仪眨了眨眼睛,想到方才他的目光似在自己身上停留了片刻,心底便不可遏止地欢喜和自得起来。
因书堂里进了蛇,还咬伤了定国公府上的二小姐之事,私塾里的人都在忙着善后,为了防止再次发生同样的事情,又命人仔仔细细地清查起了私塾内外。
定国公府很快来了人,接徐婉兮回去看伤。
“你也随我一起吧,我们府上的大夫医术了得,让他给你看看手。”徐婉兮对张眉寿一改先前的倨傲疏离,诚心地道:“再给你开一记压惊安神的方子。”
今日若不是张眉寿,她只怕不止被咬一口这么简单。
张眉寿笑笑摇头:“不必,我没觉得被吓着。”
“怎么可能没吓着?你如今是还没缓过劲儿呢!”徐永宁也劝道:“且你这手不治可不成。”
张眉寿再要拒绝之时,余光却瞥到了徐婉兮裙角上的一片异色。
徐婉兮方才惊慌之下曾摔倒过,身上沾染了污渍并不奇怪,袖口处还染上墨汁了——可水红裙角处那抹颜色却透着灰青,或深或浅,仔细去看,倒像是粉末状的。
小孩子或许觉得被蛇追着咬是一件稀奇可怕的事情,可作为一个大人,亲眼看到却只会觉得蹊跷。
见她一时没说话,徐婉兮便挽了她一只手臂,笑着道:“咱们走吧。”
这一次,张眉寿点了头。
此处人多,她不如先跟着婉兮回定国公府再说。
徐永宁跟在她们身后。
几人出了书堂,便有一群小姑娘围了上来。
“方才那蛇可真骇人……徐二姑娘好厉害,竟将那蛇打死了。”
“是啊是啊,我们都吓慌神了……”
徐婉兮扬了扬下巴,不冷不热地道:“我有什么厉害的?真正厉害的是张三姑娘。”
她这话似乎别有所指,有的小姑娘听得懂,便有些尴尬;有的小姑娘听不懂,还跟着一起附和,有些又敬又畏地看着张眉寿。
蒋令仪不知何时走到了徐婉兮身边。
“徐妹妹别怕。”她语气温柔地安慰道:“那蛇已经死了,再咬不到你了。”
“我才没怕呢!”徐婉兮丝毫不买账地横了她一眼,又对张眉寿道:“咱们走。”
说着,就拉着张眉寿离开了。
蒋令仪看着二人比肩而行的背影,微微皱了皱眉。
她辛辛苦苦巴结了徐婉兮那么久,徐婉兮不仅不搭理她,且还极爱同她作对……怎么这个出身平平、处处与徐婉兮攀比的张家小姐,今日忽然一反常态地这么帮着徐婉兮,且还恰巧入了徐婉兮的眼了?
有些人平日瞧着草包一个,像是没什么脑子似得,可关键时刻巴结起人来,竟这般不要命。
徒手制蛇这种狠事都做得出来,可真是个狠人。
……
“公子,人带到了。”
时月书屋的茶室内,清羽禀完话之后,退至一侧。
一名着粗布短褐,身形魁梧,眼角有着一处刀疤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那一双浓眉下的三角眼在接触到坐在茶案旁的小少年时,立即变得格外炯炯有神。
他对着祝又樘行了个大礼,很是受宠若惊地道:“殿下怎可亲自前来?着实折煞属……草民了!”
他离宫已有数年,是与怀恩一道被发落出宫的。
只是与怀恩的混吃等死和靠人接济的日子不同,他自力更生,曾发誓要另闯出一番天地来——于是,他在时月私塾内扫了三年的地。
过了三年平淡日子的男人今日得见祝又樘,自然无比激动。
虽明知太子如今尚且年幼,不足以与宁贵妃一党抗衡,太子独自一人在宫中,面对宁贵妃的倾轧,想必已是支撑的十分艰难了——但他仍打从心底盼望着今日太子的到来能给他带来一丝转机。
虽然怀公说过要让他耐心等待,保存实力,可他实在不想再继续扫地了啊!
“吾今日前来,是有一件差事想托付于你。”祝又樘看着男人说道。
男人闻言,眼睛顿时大亮。
殿下要让他去办差?!
殿下如今已要开始培植自己的势力了?
他等这一日很久了!
刚站起来没多大会儿的男人又跪了下去,重重地抱拳道:“多谢殿下赏识,属下必当竭尽全力——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还有当年保全下来的那些弟兄们,他们也并未真的散去,只要他一声令下,皆可为殿下所用!
当初惨遭宁贵妃一党迫害的过往还在眼前,而始终不甘就此过上平凡人生活的他们,除了将满腔希望压在太子殿下身上之外,已是再无其它可寄托之处了。
他们都在苦苦等着太子殿下长大成人,却又始终担心太子殿下有朝一日会忘记他们。
可今日太子殿下不仅亲自找到了他,还欲将极重要的差事交付于他!
为什么说是极重要的差事?——若不重要,殿下岂会亲自前来!
只是想出宫遛个弯儿的太子殿下:“……”
中年男人越想越觉得热血澎湃,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即将跟随太子殿下一路铲除奸佞,荡尽世间不公与污浊,最终助殿下登上宝座的热血画面。
这么想着,他便觉得单是靠嘴上说,远不足以表决心,看来必须要做点什么了!
于是,男人取过别在身后的扫帚,横于身前,定定地看着刚打算说话的祝又樘,语气决然地道:“从今日起,属下这条命,便是殿下的了!”
说话间,已将那把扫帚从中折断!
“……”祝又樘满眼意外地看着他。
是他的行为太容易招人误解还是说于侍卫想要报效的心情过于迫切?
但他知道,行武出身的人,大多心怀抱负。于他们而言,生活若没有一个奔头和信仰,那么与濒临绝境的饿殍只怕没有区别。
尤其这一群人一直对宁贵妃一党的作风深恶痛绝,心中始终藏着一股气。
可他此番前来,怕是注定要让这位前四品带刀侍卫失望了。
“吾想让于侍卫护送一名女子及其家人离京。”
081 多亏死的晚
祝又樘这么一说,自己都觉得此事过于鸡毛蒜皮,似乎有些配不上于侍卫的志向了。
可志不志向且不提,保住于侍卫一命才最要紧。
被他称作于侍卫的男人本名叫做于定波,只是当年被发落出宫之后,一来为了方便谋生计,二来为了避免他人奚落,改名为了于平。
于定波闻言确实觉得这差事跟自己想象中的有些出入。
可他立即压低了声音问:“敢问殿下,此女一家可是哪家权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