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外面都传张家姑娘眼高手低,连定国公府都瞧不上,且看看日后能嫁到什么样的人家去——
现下看到了吧?
可是圣旨赐婚,就要嫁到东宫去了呢!
徐婉兮十分解气地想着,仿佛在外人眼中落了个被张家嫌弃的不是她家兄长和定国公府一般。
毕竟她也想过了,比起输给旁人,输给太子殿下还能来得更有面子些。
张眉寿道:“我本就不甚在意这些,只是徐二公子日后的亲事,怕是多少要受些影响。”
“无妨,我祖父祖母及父亲已暗下谈过此事了,不打紧。”徐婉兮拿轻松的语气说道:“娶妻娶贤,门第本也不是第一位的。”
张眉寿一时没说话。
寻常人家,门第兴许并没有那么重要,可如定国公府这样的世家,怎会不看重。
故而,先前定国公府上门提亲,她是吃了一惊的。
到底是成不了,是以这其中的隐情,她不便去深想,也无意去探究。
但有一点,她还是想提醒婉兮一句。
“此事究竟为何会被泄露出去,可已查明了吗?”张眉寿先是问道。
徐婉兮微微摇头。
“你家中那位母亲……你日后还当再多加提防些。”张眉寿交待道:“明面上倒不必多说多做什么,心中有数便够了。”
“蓁蓁,你是说……”徐婉兮欲言又止了片刻,才道:“实则我也怀疑此事与她有关。但没有证据的事情,我便也没有多言。”
如今她懂了,她看得透的事情,祖母必然也能看透。
祖母自有思量在,她确也不必多说。
张眉寿欣慰地笑了笑:“如此甚好。”
婉兮这一世,当真变化不小。
想来,与定国公夫人尚且健在,定国公世子与徐永宁也始终与她不曾疏远离心有极大的关系。
这一世的定国公府,除了万氏之外,称得上十分和睦。
而上一世的不和睦,万氏即便不是全部的原因,暗下却必然也是‘出力’不少。
有些人性情敏感狭隘,自私自利,谈不上多么心狠手辣,动辄下死手,可时不时地使些小绊子,躲在背后暗中插手别人的命运,也是另一种不见血的恶毒。
且上一世定国公夫人早逝,万氏掌着整个定国公府,日子可比这一世顺当多了,却都不甘心叫婉兮兄妹好过——
这一世,她小产至今未孕,在定国公府也不比上一世那般得人心,还不知会是何等心态。
总之,让婉兮小心些总没有错。
想到万氏,徐婉兮面上忽然有些感慨。
方才说起所嫁之人的秉性问题——实则她家父亲也是那样的人。
起初万氏过门时,她父亲也待万氏颇好,信任、尊重,维护,该有的一样不落。甚至那时年幼的她,因此常常觉得自己被父亲抛弃了。
至于父亲心里还有个位置一直留给她的母亲,又已有一子一女,这是世人皆知的事情。当初父亲不愿续弦,在京中也是无人不晓——故而,万氏当初同意这门亲事时,对此也是心知肚明的。
说得难听客观些,世家娶续弦,那本就是一场交易而已。
这些年来,万家因为他们定国公府而谋到手的好处,不知有多少。
她父亲也是默许的。
只要万氏安分守己,用心打理定国公府,一切本不会如今日这般。
幼时她待万氏尖锐了些,是不应当,可她那时当真还不懂——且她便是不喜万氏,却从不曾主动招惹欺负过万氏一次。相反,皆是万氏次次往她面前凑,她一次两次不肯领受对方不知真假的好,次日便要传了跋扈娇蛮的恶名出去。
如此之下,她性情骄傲自负,自然更加不肯与万氏亲近。
甚至久而久之,她的性子也愈发浮躁。
若不是后来次次有蓁蓁的提醒,及发生的种种,叫祖母和父亲渐渐认清了万氏的心性,她怕还不知要中万氏多少次计。
根源错在万氏不知足,本事与度量不够,目光短浅,偏偏想要的又太多——这是她祖母的原话。
徐婉兮微微叹了口气,道:“我会当心的。”
她如今也希望家中的日子能平静些,万氏若能想通,自是最好。
可若再想不通,看不明白,一错再错,那也怪不得旁人了。
张眉寿点了点头,端起茶盏吃了口茶。
“姑娘。”
此时,阿枝从外头走了进来,朝着张眉寿和徐婉兮分别行了一礼。
喜上眉头
723 又见面了
“大公子叫人来传话,说是有事请姑娘过去一趟。”
张眉寿问:“可有说是何事?”
阿枝摇头:“倒不曾提。”
“婉兮,那你且坐着吃会儿点心,我去去便回。”
徐婉兮笑了道:“你快去罢,恰巧我也该回去了——明日再来找你说话。”
到底二人今日已经说了这许久的话,她想说的想问的,都已经谈了个尽兴。
张眉寿闻言,便未有再多留,笑着点了头道:“那我送一送你。”
二人便说着话,一同出了愉院去。
“对了。”
临分别时,徐婉兮忽然驻足,对张眉寿道:“今日赐婚之事,我二哥也听闻了,我来时,他还嘱咐我,要我代他恭贺你呢。”
她家二哥的心思,她是知晓的。
以往二哥也常让她给蓁蓁传些话,可她一次都没有答应过,唯独这一次例外了。
毕竟蓁蓁的亲事也定下了,她家二哥再贼心不死也没用了——这一回就当全他一份心意了。
张眉寿笑着道:“那你记得也代我谢谢他。”
徐婉兮一路回了定国公府,便去寻了自家兄长。
“二公子呢?”
徐婉兮被请入堂内,却没瞧见徐永宁的人影。
一旁仆人笑着答道:“二公子在书房呢,已经叫人去传话了。”
徐婉兮听得有些讶然。
二哥这个时候竟还有心思读书呢,看来她倒是低估他了。
而此时,又听仆人说道:“今日是谢御史过来了,前些日子,公子曾向谢御史请教学问——谢御史今日恰巧过来拜访世子爷,便顺道来了公子这里指教。”
徐婉兮听得神情一凝。
谢迁竟也在?
“……”
她就说,她家二哥哪儿来的这般意志,分明她出门时他还一副被打击得心神溃散的模样,一转眼的工夫怎会突然扎书房里头去了……合着,是来了位‘先生’,不得不学。
徐婉兮作想间,只听得一阵脚步声传来。
她下意识地抬起头朝堂外望去,一眼就瞧见了自己二哥身边那位身形挺拔,着藏青色常服,眉眼英朗的年轻男子。
徐婉兮起了身来。
“谢大人。”
“徐二姑娘。”
对方抬手还礼,沉稳的面孔上瞧不出半分异样来。
见他这模样,徐婉兮心中莫名就有些憋闷。
收了东西不办事,这人是怎么做到这般若无其事的?
但也知这等场合,对方这身份,由不得她出言不逊。
是以,便将那份不满与憋闷死死地压制住了。
谢迁并未久留,与徐婉兮打过了招呼,便开口向徐永宁请了辞。
“今日谢大人不吝赐教,来日我请谢大人吃酒。”徐永宁客气地道。
谢迁笑了笑:“不必了,养伤期间,沾不得酒。”
再者,他是不吝赐教了,可对方显然心不在焉,一个字怕都不曾听进去。故而客观来说,他等同是没有把东西教出去,谢就免了。
“倒是我疏忽了。”徐永宁轻咳一声,不由在心底觉得这位谢大人有些不够圆滑。
不过,做御史的么,似乎就得是这性子。
“告辞了。”谢迁拱了拱手。
徐永宁忙唤了贴身小厮去送人。
“二妹,如何……”没了旁人在,徐永宁才得以开口问徐婉兮。
“问罢了,这桩亲事蓁蓁是情愿的。”徐婉兮低声说道:“你可快将那些心思收了吧,早劝过你的,你偏是不肯死心……”
“是情愿的么……”
徐永宁喃喃了一句,眼神一点点黯淡下去。
“人家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有什么不情愿的——今日没瞧见那祥云么,这可是连上天都点了头的姻缘。”徐婉兮出言安慰道:“实则要我说嘛,输给太子殿下也没什么不光彩的。”
虽然,好像根本也没比过?
这么一说,似乎连“输”这个事儿,都像是兄长强行加戏似得……
意识到这一点,徐婉兮忽然觉得自家二哥确实惨了些。
少年人垂下头,嘴角溢出苦笑:“是啊,相较于太子殿下,我确实逊色了些。”
徐婉兮听得表情复杂。
那是逊色了些么……
余光瞥见一旁几案上摆着的翠玉雕琢而成的玉白菜,女孩子脑子里忽然就闪过了一个比喻。
若太子殿下和兄长同为菜的话,那么太子必然是这尊玉白菜,而她家兄长则是地窖里那一堆大白菜中的一颗了。
顶多是新鲜些,个大点儿些。
但,如果这么想能让兄长心里舒服些的话,那么她也就不拆穿了。
毕竟她如今也是懂得保护他人自尊的成熟大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