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上眉头 第55节

尤其是宋聚,眉头皱得仿佛都夹死苍蝇一般,眼底的不满毫不掩饰地溢了出来。

张老太太:“……”

这么看着她做什么?

她说得可是实话!

可实话也得分情况啊,咳,往后还是要多加注意一些才好。

“张太宜人,许久不见了,您近来身子骨儿可还硬朗?”宋锦娘语气还算恭谨,圆润的鹅蛋脸上甚至挂着大方得体的浅笑。

“身体尚可,劳你记挂了。”张老太太回了一句,眼神便落在了宋氏身上。

“老二媳妇,院子里是怎么回事?”她直接发问。

反正张家与宋家之间从来没有什么需要刻意去维系的面子,二儿媳当着娘家人的面这么闹,她自然也不可能厚着脸皮再去粉饰太平。

“是媳妇扔的。”宋氏语气恭顺,神情却倔强:“儿媳与二爷之间有些私事今日需得理清楚。老太太来了也好,正好做个见证。”

张老太太听出了几分与以往不同的意味来。

柳氏一脸好意地劝说道:“二弟妹,这夫妻之间能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何必非要当着外人的面儿……”

但她话还不曾说完,就被宋氏冷冷的打断:“不劳大嫂费心说教。”

柳氏愣住,有些讪讪地笑了笑。

“二弟妹今日真是好大的脾气呀……”

宋氏理也未曾理会她自打圆场的话,而是朝着脸色难看的张老太太说道:“老太太,您请上座吧。”

张老太太皱眉看了她片刻,总觉得如今的宋氏变了。

那腰板儿挺得怎么那样直?

也不再哭哭啼啼或没有理智地大吵大闹,反而有一种异样的冷静。

该不是宋家的人已在暗下合计了什么吧?

张老太太在正堂上首坐下,柳氏坐在她下首,随后宋聚宋锦娘等人才依次落座——他们对张家人再不满,但该有的礼数向来不会少。

一直跟在张老太太身边的张眉娴站在那儿,目光寻到站在宋氏身旁的张眉寿,脸色便有些复杂。

“说吧,你想让我帮着见证什么?”张老太太耐着性子向宋氏问。

“不瞒张太宜人,舍妹今日在姑爷的笔盒中发现了一只荷包,舍妹向来性子不妙,因此认为是姑爷与其他女子有染,故而没能压得住脾气。”答话的是宋锦娘,她语气中肯客观:“按理来说,此事放在寻常人家并不值一提,传了出去合该是被人耻笑的。

可偏偏姑爷曾立誓专一对待舍妹,是以舍妹的无理取闹也恰就强占了那么两分歪理。”

她说到这,又笑了笑。

张老太太一时没说话。

她起初听到宋氏因一只荷包闹成这样,想要发脾气的,可偏生宋锦娘将好听的难听的都说了一遍,倒让她无话可讲了。

柳氏则多看了宋锦娘几眼。

都说宋家这个姨奶奶和离之后帮着家中打理生意,走南闯北很有几分寻常女子难以企及的胆魄和见识,如今见这谈吐,果真透着几分不同——听似在道宋氏的不对,却暗藏着强硬与底气。

不曾料到宋锦娘和宋聚也会在此的柳氏此时心下有几分惴惴。

宋锦娘接着对张老太太说道:“今日咱们不妨就评个对错出来。若此事证实了是舍妹多疑,我们必不能轻饶了她,先要罚她向您认错儿,您要打要骂我们宋家绝无二话。其次,还要她好生自省一番,保证日后绝不会再这般任性胡闹。”

这话说得倒是体面中听,且诚意十足。

张老太太继续往下听。

“而若果真是姑爷暗地里有了其它心思——”宋锦娘说到这儿,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倒也没什么,世间男儿多风流,这本无可厚非,了不得只是一个背信罢了。我宋家也绝不会以此为由来纠缠为难,只将这不懂事的舍妹带回家中,好生教养便罢,只求别再给贵府添麻烦就是了。”

这话说得就更好听了。

可张老太太却登时变了脸色……这分明是要和离的意思啊!

柳氏眼底也满是惊讶。

本以为强势的宋家人在场也只是闹得更大些,却不曾想他们上来就将和离的话摆在这儿了!

但,宋氏肯和离吗?

真舍得和离,这些年又何必一闹再闹?

柳氏下意识地看过去,却意外地看到了一张透着决然的脸庞——宋氏坐在那儿,美目仍通红,却再没有一滴泪水流出来,她抓着一旁女儿的手,无声默认着宋锦娘的话。

今日真是缘尽于此,她也要保留尊严。长姐挡在她前面,那得体又强硬的姿态,给了她许多鼓励。

相比之下,她忏愧极了。

对,她是爱极了张峦,曾与父兄说若没了他不可能活得下去,可她如今当真是过够了那如处泥潭的日子!

她知道长姐是在借此逼她一把,她也是一样地在逼自己。

刺长得久了,要彻底拔干净,必然是要疼到骨子里的,可疼过之后就好了。

察觉到母亲的决心,张眉寿握紧了那只微微颤抖着的素手。

宋氏却不敢去看女儿。

她无比自苦却又无比愧疚,她此生最后悔的事情并非坚持嫁给张峦,而是在嫁给张峦之后明知自己心结未解,仍稀里糊涂地生下了三个孩子——生下之后,却又不能给他们完全的疼爱与陪伴。

她不配为人母!

以前犯下的错,她愿自吞苦果,没有怨言,唯一所想便是今日若就此和离,她定要竭尽所能地去弥补孩子们。

待孩子们各自成家,她便青灯古佛,为孩子们积德祈福,也为自己洗脱些许业障。

“要么摒弃心结,要么和离?姨奶奶是这个意思?”柳氏替张老太太问道。

宋锦娘面无他色地点头。

此时,堂外却忽然传来了一道极响亮极焦急的声音。

“谁说要和离!简直荒唐!我绝不答应!”

087 是谁!

他只不过出了一趟门而已,媳妇儿竟然都要没有了!

这叫什么事儿啊!

张峦又气又怕,又觉得莫名其妙。

他风风火火地跨入堂中,扫了一眼堂内两家人仿佛一触即发的情形,一边向张老太太和宋聚宋锦娘见礼,一边看向妻子宋氏。

可宋氏并不看他。

但他还是立即朝宋氏问道:“芩娘,究竟出什么事了!”

他方才也看到自己的东西被丢的到处都是了,可天知道这到底是为什么!

他早上出门的时候,还是妻子亲自替他穿的衣,昨晚醉酒也是妻子彻夜守候。

听他当着众人的面儿还是喊自己“芩娘”,宋氏手指微紧,却是气从心起,冷笑了一声道:“出什么事了你当真想不到吗?你将那荷包藏进笔盒之时,可有想过会被我瞧见?”

“什么荷包?”张峦顾不得去细究妻子的态度。

“竟还不敢承认了。”宋氏冷笑频频:“以往你不承认且罢了,是我蠢笨,尽信你了。可如今证据就在这儿,你竟还这般狡辩。”

“芩娘,你别这样说话。”张峦皱着眉急道:“你先跟我说清楚是什么荷包?”

而此时,赵姑姑带着苗姨娘过来了。

苗姨娘路上曾试探地问过赵姑姑发生了什么事,可赵姑姑并未多言任何。

苗姨娘进了堂内,给众人请安。

宋锦娘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这个面容姣好却清瘦,且衣着格外素气的女子。

张峦看了她一眼,眉头皱得更紧了。

怎么她也来了?

张眉寿烦极了眼前朦胧不清的气氛,直接对阿荔说道:“去里间将那墨绿色的荷包取来!”

此时全是家中私事,姨母作为外人已经不太适合多说,而若全让母亲掌控局势,她只怕掌着掌着就要掌歪了。

阿荔很快将荷包拿了过来。

张眉寿:“先给父亲认一认。”

阿荔依言送到张峦面前。

张峦接过,只见这荷包做工精致,其上的暗纹青竹刺绣更是精巧,就要下意识地说自己从未见过这荷包,可细细端详间,他脑子里忽然出现了一个画面。

“父亲,你见过这荷包吗?”张眉寿捕捉到他的神情,即刻问道。

“这荷包确实是我放进笔盒内的。”张峦答得竟有几分坦坦荡荡。

所有的人几乎都是呼吸一窒。

尤其是宋氏,她眼神一颤,却是无话了。

承认了便好!

她就知道,那笔盒是他最为心爱之物,其上还有着一把精巧的银锁,外人根本打不开,她也是从他昨日换下的衣物中找到的钥匙——若不然,她也不可能如此笃定是他亲手放进去的。

张峦紧接着说道:“我险些忘了,我昨晚与王翰林几人吃醉了酒,有些迷糊……这才想起来确实是我放进去的。

可是芩娘,那荷包不是你亲手所绣,赠予我的吗?”

宋氏一愣。

“我何时再绣过荷包了?你莫要睁眼说瞎话!”

况且那么精妙的绣技,是她能冒认的了吗?

“父亲,荷包是谁在何处交给你的?你可还记得?”为防父母做无用的对质,张眉寿连忙插话问道。

“当时我醉醺醺的,还未到海棠居时,只记得是个眼熟的丫鬟……那丫鬟说是你母亲所绣,左右只是一个荷包而已,我自然没有怀疑!”张峦此时方觉得蹊跷极了。

若真是妻子所绣,为何不等到他回到海棠居亲手给他?

也怪他当时醉得厉害,收下荷包之后,担心自己吃醉了酒乱丢,便在经过书房时迷迷糊糊地藏进了笔盒里,待回到海棠居时,酒越上头,就将此事忘了!

张眉寿听得内心也是疑窦丛生。

见宋氏又要反驳,她刚要阻止,就听姨母说道:“芩娘,你先别说话。”

而后,便隐隐拿赞赏和鼓励的眼神看向小外甥女,似乎很期待张眉寿接下来的表现。

“父亲之意,是有人想要刻意陷害你,挑拨你与母亲的关系?”张眉寿问着,似有意还似无意地分别看向了柳氏和苗姨娘,以及张眉娴。

这个时候,她自然而然地就想到了张眉娴曾与她说过的那个“秘密”。

“定是如此!”张峦沉声道。

若让他揪出了背后之人,他定不会轻饶!

如此行径,看似与小打小闹无异,却掐住了妻子的七寸,等同是诛心之举——事已至此,苗姨娘被一同叫来,他如何还能想不透其中的关连?

“二弟妹,二弟既然都这么说了,想来是误会一场,你就别放在心上了。”柳氏作出一副劝和的模样来,看着宋氏说道。

张眉寿听得烦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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