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显然不是省油的灯,那些得了便宜卖乖的心思还是省省吧,老老实实承人恩惠就是了。
蒋钰听得钟世平所言,语气也尽量缓和地跟着附和了两句。
哪怕他对张敬的态度感到十分不满,却也清楚眼下除了放低姿态,没有别的选择。
“此次蒋某为小人所暗算,为及时稳固局面,只能厚颜求贵府出面澄清此事。”见张敬没有接话,蒋钰拱手,倒果真显出了几分诚意来:“此次且有劳贵府出面辟谣了”
他都这么说了,张家二老爷总不至于再半点面子都不给了吧。
张敬抬手还他一礼。
蒋钰见状,正要松一口气时,只听对方讲道:“若说眼下真相已明,有证据可证此传言为无中生有,无需蒋大人多言,张家亦会出面澄清此事。”
蒋钰几人神情各异。
毕竟这话乍一听十分讲究,微微一品就有些不太对味儿了。
“可贵府眼下并未查明这传言的起源,换句话说,此事是真是假,还不得而知。”张敬语气依旧平静客观,向蒋钰问道:“万一不是谣言,今日张家贸然澄清,日后又当如何解决?”
“”
蒋钰彻底震惊了。
他无法相信,对方竟然当面说出了这样立场对立的话来!
什么叫万一不是谣言?
这是堂而皇之地怀疑他女儿背地里当真有意抹黑张家二姑娘的名声?
说好的官宦人家事事讲求体面,伸手不打笑脸人呢?
可偏偏对方言语间没有半分刁难之感,仿佛只是在合理表达该有的怀疑罢了!
迎着对方还在等着自己回答的眼神,蒋钰强压下心底的翻涌,道:“那些只是外人以讹传讹的荒唐之言罢了,张二老爷乃明事理的读书人,怎也会去轻信?再者道,小女与贵府二姑娘并无过节在,又岂会蓄意抹黑张二姑娘的名声呢?”
张敬却微微摇头。
“并非贸然轻信,只是依照常理来分析,确也有这个可能在。至于过节”
说到这里,张敬拿随口举例的语气讲道:“说起来,七年前贵府大姑娘雇凶要毁去定国公府二姑娘的容貌之事,似乎也并无值得一提的过节在。”
且当年那件事,对方针对的究竟是定国公府的二姑娘还是他家侄女,他们张家人心中也有一杆秤。
毕竟若貌美是罪过的话,他家侄女显然才是罪过最为深重的那一个。
“有此先例在,我们张家免不了要多想一层。此中因由,乃人之常情,若有冒犯之处,还望蒋大人能够理解。”张敬语气诚恳地说道。
“”蒋钰已经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才好。
对方这一套套的道理讲得让他头晕脑胀,嗓子里似哽了一口血。
然而发脾气是不可能的,显然根本没有这个条件,且依着对方的意思,他甚至还需要先向张家赔个不是,才能让自己显得大度有担当一些
蒋钰艰难地换了口气。
“张二老爷所言不无道理。我那不肖女幼时确实过于不成体统了些。至于眼下这传言的真假,蒋某定会尽早查实,以便早日给贵府一个交代。”
虽然他也不知道原本看似简简单单的一件事情究竟为什么会发展到这种局面
756 雪上加霜
但眼下他一个字都不想多说了,只想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
至于今日来此的目的?
呵呵,他或许更该反思自己究竟为何会昏头听信了那逆女的话,找上门来被人羞辱!
张敬道了句“蒋大人言重了”,便端起了茶盏。
钟世平瞧见,适时地起身请了辞。
这种局面之下,任谁也不可能再呆的下去。
蒋钰与那位井姓的大人也先后起身。
从始至终几乎没怎么说话的井大人朝着张敬拱了拱手,那动作,仿佛隐约透着服气二字。
张敬脸色依旧客气有礼,亲自将人送至厅外,又遣了贴身小厮相送。
自己则回到厅内,重新端起茶盏。
见他只吃了两口,便将茶盏搁下了,一旁的仆人以为是茶水凉了,忙要上前替他换茶。
“不必。”
张敬出声阻止了一句,转身负着手离开了前厅。
来人没有丝毫战斗力可言。
他至多也只是费了两口茶的劲儿而已,不能再多抬举了。
在回二房的路上,张敬恰遇到了张眉寿。
“二叔。”张眉寿上前行礼。
张敬点了点头,随口问道:“这是去了何处?”
“刚从祖母那里回来,母亲和二婶也都在。”
张敬闻言眉心微动,低声问道:“……可是被责罚了?”
张眉寿点头:“祖母罚我闭门两日。”
毕竟她家祖母和母亲都是明事理的人,在听她说完详细的经过之后,并不曾觉得她哪里做错了。
若真说有错处的话,她家母亲起初认为这等事不该由客嬷嬷一个外人来经手去办,万一靠不住也是麻烦——
而她家祖母则认为找客嬷嬷是对的,如此一来,手上才能更干净些。
讨论之余,老太太觉得美中不足的是,这客嬷嬷看着还算聪明,实则也是个不懂变通的,怎么只说了原原本本的实话出去,甚至连基本的夸大其词都不曾用——干都干了,怎么就不舍得放料儿呢?
想来还是她家孙女太过心软,没舍得将人逼入死路。
可这种事情又不是做生意,讲求的可不是你来我往,如蒋家大姑娘这等脑子有坑的,就该一棍子打死以绝后患,省得哪一日再冒出来作妖,平白坏了大家的好心情。
然而这些不淑女的想法,老太太只在心中念叨了几句,而并未说出口就是了。
毕竟太暴力,吓坏了心善的孙女那是不值当的。
此时,听了侄女被罚闭门两日的张敬表情有些复杂。
好歹也罚上三日啊,至少还能顺口些。
但罚都罚了……安慰还是要有的。
张敬好言安慰了侄女几句。
张眉寿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得亏她内里住着的是一位沉稳睿智,宠辱不惊的老太太,如若不然,势必要被这护短的一家子给生生宠坏了不可。
“二叔,蒋家人可是已经走了?”张眉寿问道。
“嗯,走了。”
得了张敬这简单的回答,张眉寿遂也不再多问。
蒋家人来此的目的,他们昨晚已经仔细分析过。
而至于结果如何——有她家二叔在,她是连问都无需去多问的。
“话说回来,蓁蓁是如何笃定就是那蒋家大姑娘在背后做的手脚?”张敬压低了声音问。
昨晚他虽听侄女说了大致经过,但回去之后反复地想了几番,始终也没能想到侄女究竟是如何查到蒋令仪身上去的。
这对一个喜好缜密推理的辩手来说是极不好受的。
“猜的。”女孩子语气干脆。
张敬不禁愕然。
“……万一猜错了怎么办?”
张眉寿想也不想就答道:“那就算她倒霉好了。”
张敬默了默。
对于侄女这种任性妄为的行为,他这个为人师表的长辈……有一句发自内心的羡慕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细想想,就算侄女真猜错了,蒋家姑娘也不吃亏。
毕竟多年前那件事,他们张家可是一直没有机会讨回那笔账的——咳,这么说,应当也不算太生硬吧?
张敬在心底替自家侄女开脱罢,并不忘训诫一句:“凡事讲求真凭实据……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
到底抛开长辈的身份不提,他还是一位教书先生来着,为了保住形象,样子还是要做一做的。
张眉寿也就和往常一样乖巧地应下来。
反正即便应下来,她不会当真,她家二叔也不会当真就是了。
都是一家人,谁还不了解谁么。
前方的岔路处,张眉寿朝着张敬行了礼,与之分开而行,各自回了院子。
……
再说蒋钰回到家中,因碰了钉子而大发了一通脾气。
提供了主意的蒋令仪无可避免受到“殃及”,挨了罚跪不必多提,事后又被蒋太太逼问了一番,然她始终不曾松口承认分毫。
见她一副嘴硬的模样,心中大约已有答案的蒋钰直是甩了一巴掌过去。
然而这一巴掌打下去,也未能消气。
蒋钰直是气得一夜未眠,茶饭亦未碰。
偏偏次日又有诸多关于他前往张家碰了壁的猜测在四下传开。
原本他是笃定了张家会答应出面,才会大张旗鼓地登门,可因如今张家没有丝毫表态,反倒叫他的处境愈发艰难!
经了两三日发酵,那些猜测愈发不可控。
甚至有了因张家的不表态,而叫原先那些传言显得更加可信了许多的趋势——
在这等雪上加霜的局面之下,相较于丈夫的焦躁不安,蒋太太则是先病为敬了。
蒋令仪被罚了禁足,终日呆在房中不得出门。
如此过了十余日,坊间的议论才算稍稍平息了一些。
这一日,张眉寿刚回了愉院不久,便得了一封信笺。
“姑娘,是清羽送过来的。”
内间里,张眉寿将信自阿荔手中接过,拆开了来。
还未看清信上内容,张眉寿就认出了那熟悉的字迹。
平日里二人书信往来,无论大小事,他皆不曾假手于人,倒有些不符合他行事周全的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