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他想,许是妇道人家藏了些私房钱拿来自己花用也说不定,到底那吴大本是吴掌柜的原配所出,这位继母有些私心应也没什么奇怪的。
所以这条本就不明朗的线,算是就这么断了。
宋成明微一颔首。
如此说来,许是多疑了也说不定。
“会不会是隔墙有耳,有了防备?”只在一旁静静听着的张眉寿,此时开口讲道。
也许是一开始余盛得知了此事,传到了她舅舅耳中,便被吴家人知晓了,继而谨慎地收起了尾巴也说不定。
哪怕是她想多了,或许吴家也确实没有那么多猫腻在,但有一点云家这条线目前不能断。
在外祖父他们眼中,云家最值得怀疑的地方乃是两家商号之间的竞争。
这种怀疑,很浅显,因此也极容易打消。
但在她眼中,云家却远远比表面来的更加可疑云家背后的靠山是湖广巡抚古家,而古家与继晓早年便有牵扯勾结,眼下这等局面之下,由不得她不去多想。
姨母也说了,近年来宋家从云氏商号手中拿回了不少生意。
而云氏商号的利益,关乎的必然也有古家的利益古家背地里为云氏商号做了这么多,岂会是不求回报的?
更何况,她之前与祝又樘对古家暗中扶持云氏商号大东家的意图,有过一个不曾明言的大胆猜测。
听她这么讲,老爷子和宋聚互视了一眼,问道:“当初盯着吴家这件事,是谁经的手,又都有哪些人知晓?”
实际上他对儿子的办事能力是信得过的,但蓁蓁既然提了,他自然要多问一句。
“余盛向来谨慎,绝不至于打草惊蛇。”宋聚微微皱眉思索着道:“只与阿姐商议过便是瑜哥儿他们都不曾提起。”
宋锦娘则道:“那日商议之时,这屋子里只有阿聚和弟妹,丫鬟们也都支开了。”
宋聚微微一愣之后,下意识地道:“对,阿芝也在,但她向来知晓轻重,应也不会走漏风声。”
宋锦娘垂下眼睛,无声点了点头。
“无论如何,在找到别的线索之前,云家还是要多盯着些。”宋成明道:“去叫人好好查一查,他们暗下可曾与什么身份异样之人有过往来。”
懂这等邪术的,想来多半是身份隐蔽轻易见不得光的。
譬如这位“民间奇人”哑婆
听出了自家外祖父此般认知的张眉寿在一旁默默不语。
几人刚要再说些什么,帘外传来了丫鬟的声音。
“饭菜已经备好,太太特吩咐奴婢前来请老太爷,老爷及姑奶奶去饭厅用饭。”
“知道了。”宋聚应了一声。
那丫鬟在帘外福了福身子,便退了出去。
“父亲,你们且都先去安心用饭吧。”宋锦娘说道:“眼下的眉目大致只有这些,余下的话晚些再说也不迟。”
宋成明点了头。
即便此时并无胃口可言,但他作为一家之主,明面上有族人在盯着,暗下或还有暗害锦娘的眼睛在看着,借用亲家老太太常说的一句话他还需稳住才行。
“我留在这里照看阿姐。”宋氏尚有些难以回神。
“也好。”
在宋锦娘开口拒绝之前,老爷子先点头允了。
一则二闺女眼下这模样去了前头,怕被人瞧出异样。
二则
今日的饭菜想必十分丰盛,蓁蓁是以丫鬟身份出现在宋家,二闺女不去,他才有理由让人多送些可口的好菜过来啊。
人以食为天,局面再叫人忧心,却也不能委屈了孩子。
张眉寿便和宋氏陪宋锦娘说了会儿话。
但没说上几句,宋锦娘便睡去了。
她如今撑着一副虚弱的身子,早已是强撑着。
张眉寿缓缓松开了被她握着的那只手,动作小心地扯过薄被替她盖好。
宋氏见此一幕,又看了一眼熟睡中长姐病弱不堪的脸庞,眼泪就又流了下来。
“母亲放心,姨母定会无事的。”张眉寿轻声安慰道,取了帕子替她擦泪。
然而她心中并无太多把握。
宋氏点了头,看了一眼一旁的哑婆,又看向女儿,道:“母亲自知帮不上什么忙,如今只想守着你姨母而已。外头的事,有你外祖父和你舅舅在撑着你这里,母亲也不多问了,母亲信你,也知道你会尽力而为。”
张眉寿微怔之后,郑重点了头。
果然,关于哑婆,或者更多,母亲察觉到异样了。
但也无意藏着这份心思,只是告诉她她是信她的。
此时选择同她说开,意在愿意做她的后盾,让她不必有顾忌地去做自己想做的。
“多谢母亲。”
张眉寿冲宋氏笑了笑。
她忽然觉得心底又添了许多底气。
当然,或许她并用不上母亲来帮她做什么。
但有母亲的信任与支持,终究还是不同的果然,人不管活了多久,经历了多少事,只要有娘亲撑腰,就会觉得底气十足啊。
母女二人说了会儿话,便有丫鬟送了饭菜过来。
807 “叛徒”
宋氏半点食欲都没有,但见女儿委实瘦了太多,便也勉强陪着吃了些。
张眉寿想让她多吃些,也刻意用得极慢。
饭后,宋氏仍不肯离去。
然连日来的赶路,患病,与心神紧绷,早已叫她的身体疲惫至极,此时靠在一旁的软榻内没多大会儿,便不知不觉地睡去了。
阿荔上前替她脱下了鞋子,又将她的身子往榻内挪了挪,她都无甚察觉一般。
张眉寿拿了条毯子过来,覆在她身上,转头轻声交待了一句:“赵姑姑,劳你好好照看着我母亲。”
赵姑姑点了头,复又关切交待了她一番。
张眉寿一一应下之后,方才带着阿荔轻手轻脚地离去。
她一路回到了如今在宋家的住处。
“姑娘回来了。”
阿荔刚将院门合上,阿英便迎了上来行礼。
这座偏僻的小院子是宋家命人临时收拾出来的,因她此番带着阿荔与阿英借着的是张家丫鬟的身份,待遇自是同身为表姑娘时大有不同。
单独给了一座小院儿,已是尚不曾认出她的舅母足够看重张家、与宋家家大业大的体现了。
且院中没有其他人在,出出入入,说起话办起事来倒是更方便。
张眉寿刚回了房中坐下,片刻就听阿荔来禀:“姑娘,哑婆过来了。”
“让她进来吧。”
人是她请过来的,她有问题要问。
身穿素蓝褙子,微微掺白的发丝挽着妇人髻的哑婆入得房中,向张眉寿行礼。
阿荔守在一旁,阿英则退去了外间守着。
至于这座小院子,看似安静,实则暗中有棉花和清烈守着,全然不必担心隔墙有耳。
“可知道是何人下的蛊?”
房中,张眉寿直言问道。
在人前一直以哑疾示人的田氏此时开口道:“姑娘,我当真不知。”
她方才再三确定了是百日蛊无疑,内心亦是大为震惊。
她自然也知道张眉寿此时的想法与猜测,因此又主动讲道:“当年南家出事时,我并不在场。而这些年来除了阿舒之外,我也不曾得知南家嫡系一脉还有其他幸存之人。”
“此蛊当真只有南家嫡脉可以饲育?”张眉寿问。
田氏没有迟疑地点头。
在南家,是否能育成此蛊,也是拿来检验血脉是否纯粹的一种手段。
“且此蛊与其它蛊虫不同,一旦离开蛊主的鲜血喂养之后,只能存活百日左右。”
这也是百日蛊一名的由来。
田氏道:“故而也不可能是以往的南家人遗存下来的”
张眉寿点了头。
说到底,还是有其他南家人活着。
“我记得你曾说过,当年继晓暗害南家之时,除了与古家勾结之外,南家还出了叛徒与之里应外合,你可知那叛徒是谁吗?”
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叫田氏听得愣住。
旋即反应过来张眉寿的意思,不禁问道:“姑娘是疑心宋家姑奶奶中蛊同那妖僧有关?”
张眉寿多看了她一眼。
笨倒是不笨,反应也够快,就是气人的时候也是真的能将人生生气得吐血。
见张眉寿点了头,田氏面色变幻着道:“姑娘的怀疑不无可能兴许那叛徒当年被继晓带走了,暗中为他所用也有可能但当年我只听到他们说,在南家有内应在,却不曾听到那内应究竟是何人。”
那时她唯恐暴露,也不敢细听,一心只想着尽量让继晓降低防备心,好叫她有机会逃出去报信。
知道她不会在这上头撒谎,张眉寿也未有再深问。
实际上,下蛊的人究竟是谁并不重要,即便知道是何人,可对方必然也已经隐去原有的姓名,找起来同样费力。
这两日,她已让清烈去见过殿下在苏州的探子了,希望能尽快打探到有用的线索。
“姑娘,苏州以外,或许也该去打听打听万一那人已经不在苏州城内,再耽搁了,只怕不妙。”田氏低声道。
张眉寿闻言“嗯”了一声,道:“你有心了,此事我已经吩咐下去了。”
田氏点头。
也是,姑娘向来思虑周全,本不需要她来多嘴提醒。
“但我认为,此人多半还在苏州城中。”张眉寿问道:“你可曾想过,对方既为南家嫡系,必定精通各类蛊毒之术为何偏偏选了百日蛊?”
田氏想了想,道:“宋家非寻常门第,人脉极广,所请大夫中亦不乏见多识广的江湖郎中若是寻常蛊毒之术,恐会被察觉。而百日蛊从种蛊到要人性命,需耗时百日,看似与操劳之下所患顽疾无异如此之下,极不易被人发觉异常之处。”
宋家大姑奶奶,在江南乃至大靖都是有名气在的,对方想下手,首先要考虑的或许就是尽量不叫人察觉到异样。
“再有便是,此蛊相较于其它蛊毒,解起来更是不易,必须要找到蛊主方能救回性命。”田氏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