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敢有片刻耽搁,大步朝着那几口木箱处走去。
她一只手握着蜡烛,另一只手将一只只锦盒挪到一旁,最后才摸到一只不起眼的小匣子。
这一刻,她心中略定。
她就知道东西一定还在如若真被发现了,宋家此时又岂会这般平静。
可宋锦娘怎么会突然有大好的迹象?
她分明是按照那人的交待做好了一切,那人也说了,这蛊毒外人根本解不了难道说那位哑婆当真不同寻常?
但那人也叮嘱过她,倘若到了不会再引人注意的最后关头,只要将那蛊虫烧死,中蛊之人就会必死无疑
她这些时日也想这么做,但迟迟下不了决心。
但眼下这局面,她若再不做些什么,事态怕是真要脱离掌控了。
趁着眼下宋锦娘还未曾真的大好,及时结束这一切,或许这几日的好转在旁人眼中便只是回光返照而已,到时想来也不会引起什么猜测和麻烦。
她这般想着,边取出了贴身藏放的钥匙去开那把小锁,眼底闪过挣扎之色。
但那一丝挣扎,并没能动摇得了她的决心。
如今她根本没有退路。
“嗒”
铜锁被打开了来,发出细微清脆声响。
她迫不及待地将匣子打开了来。
然下一瞬,却是脸色大变。
匣内空空如也,无一物在!
蛊虫不见了!
这一刻,巨大的惊诧与恐惧同时向她袭来,她拿不安的眼神在四下不停地搜寻着。
按理来说,这匣子和铜锁都完好无损,虫子绝不可能自己爬出去才对!
但眼下她除了先找一找,根本没有其它什么能做的。
几口箱子均被她挪开,任何一个角落都不曾放过。
四下寒气侵蚀,所触碰之物皆如寒冰一般,叫人忍不住牙关打颤,然她却是一颗心仿佛要跳出嗓子眼儿,短短片刻间已是满身的汗水。
而此时,身后忽然有一道声音响起。
“不知太太在此处找什么?”
“”
她浑身一僵,手中的蜡烛砸落在地,烛芯挣扎着闪了几下便灭了。
四下陷入短暂的黑暗,直到那藏身在昏暗中的人点亮了手中的火折子。
这是锦清居的大丫鬟,名唤阿湘,自幼习武,这些年来一直跟在宋锦娘身边。
此时阿湘定定地看着那道熟悉的背影,克制着心中的惊怒与冷然,只凝声道:“此处太冷了些,还请太太随婢子出去吧。”
那人转过了身来,正是俞氏。
此时她轻抚胸口,余惊未了地道:“原来是阿湘,竟不知你是何时进来的,方才可是将我吓得不轻。”
阿湘抿了抿唇,并不多言,只侧身让了道。
俞氏的目光飞快地扫了一眼地上的匣子与钥匙,强压下内心的慌乱,清楚地知道此时多做多错,唯有在阿湘的注视下尽量镇定地出了冰窖。
不多时,锦清居内重新亮起了灯火。
尚在外书房中理账,未曾歇下的宋聚一路大步赶来,目光在堂中扫视了一圈,不由皱眉问道:“人呢?”
阿姐不是叫人来给他传话,说是已经将那内应给引出来了吗?
没错,此番阿姐所谓“大好”,不过只是引蛇出洞的手段罢了。
宋锦娘这两日所服,乃是傅大夫所配拿来吊着精神的药,与先前张秋池考乡试时所用是相同的药,因此此时精神尚可,被宋氏扶着坐在了堂中铺了软垫的圈椅中。
听得宋聚发问,她没有出声,只脸色比白日里更加苍白了几分。
宋聚看向立在一旁的俞氏。
俞氏方才回到此处,已披了件外衣,然卸了钗环的头发却是散着的,松松挽起半披在脑后。
“阿芝,你今晚是歇在此处的?”
宋聚觉得眼下的气氛透着说不出的异样。
俞氏点头道:“白日里见阿姐好了许多,心中高兴得紧,晚间便来寻阿姐说了话,说得兴起一时就忘了时辰。又因许久不曾与阿姐谈心,只觉得像是亲近不过来似得,阿姐留了我一句,我便干脆厚着脸皮歇在这儿了。叫人回去传了话的,是没传到老爷跟前?”
“我一直在外书房,还未曾回院子。”
宋聚答了一句,再观宋锦娘与宋氏的面色,心中的异样越发深重。
这时,一旁的阿湘开了口。
“老爷怕还不知,方才太太不曾惊动任何人,悄悄去了冰窖当中。且取出了身上的钥匙,打开了这只匣子。”
宋聚闻言心口处突突快跳了几下,看向她手里捧着的木匣。
那木匣开着,其内静静躺着一只小巧的钥匙。
“阿芝,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目光莫测地看向俞氏。
俞氏一颗心沉了下去。
方才那阿湘藏匿在暗处,一直等她打开匣子才出现,她便已经意识到自己是被设计了。
只是没想到,原来她的丈夫也是知情者。
想到那日对方来锦清居之前多拿了一件外衣,此时她心中便已经有了分辨。
“我倒也想问问这究竟是怎么了?”她开口,语气里尽是不解与茫然,又玩笑般道:“我不过是去了趟冰窖而已怎就好似成了被拿住了错处的贼一般?”
“时值深夜,你为何要去冰窖?”宋聚的眼神有些紧绷:“身上又为何会有这把钥匙”
两日前在商议对策之时,阿姐便同他说过锦清居里已经再三彻查过了,干干净净,没有可疑之人。
然而下蛊之举,除了身边之人,外人根本没有这个机会下手。
故而,内应是有,虽不在锦清居,却一定是与阿姐有近身接触之人。
这两日间,他颠来倒去地想,因是逐个排除,是以该想的、不该想,都想过了。
但论起真正的疑心,他并不曾用到自己的结发妻子身上。
“只是夜中睡不着觉,突然想到先前拿了一盒子雪蛤过来,叫人放去了冰窖里搁着。前些日子阿姐身子太弱,我怕虚不受补,便没叫人动用方才想着,阿姐这几日身子好了许多,左右我也歇在了此处,不如明早替阿姐炖上一盅。”
这一句话,隐约就传到了闻讯赶来,刚行至院中的张眉寿耳中。
813 试探
她脚步声不重,堂内众人的注意力皆在当下之事上,因此只有功夫在身的阿湘察觉到了她的到来。
阿湘是知她身份的,此时遥遥就要行礼。
然四目相对,却见在院中驻了足的小姑娘对她摇了摇头,示意她先不必出声。
堂中,俞氏正看向宋锦娘,笑着道:“阿姐平日里事忙,是极少下厨的,兴许是不知道,这雪蛤呀,炖之前可是要提前放进清水里泡着的。又见阿姐睡得熟了,这才不曾惊动。事情经过便是如此,只是不知阿姐可是误会什么了?我此时还觉得糊里糊涂的呢!同是一家人,阿姐若有什么话,还是直说的好。”
宋锦娘面上看不出波动。
她叫人去请阿弟过来这间隙,对方倒是想出了一个还算说得过去的说辞。
“弟妹有所不知,你口中那只所谓拿来存放雪蛤的匣子里,先前藏着的是一只毒虫,据哑婆诊看,我此番应当就是中了此毒。”说着,看着俞氏道:“照此说来,说不准是有人借此来构陷弟妹了。”
“毒虫?!”
俞氏大吃一惊似得,满面惊诧:“怎会有这等事此事可属实?”
宋聚看着她道:“我亲眼所见,不会有假。”
蛊毒是他亲眼看到过的,这局也是他亲自设下的。
却没想到,牵扯出来的却是他的妻子。
“雪蛤算得上是颇为名贵的补品了,不知是哪家送来的,还是从铺子里买回来的?”宋氏语气还算冷静地问道:“竟只用这等简陋的匣子装着么,我倒是从未见过。”
俞氏忙道:“是从大冰窖里取出来的,那里头东西太多,也记不清是从何处得来的了。”
若她说是自个儿院子里的东西,再道记不清,未免太奇怪。
却听宋锦娘道:“一盒雪蛤算不得什么,弟妹不记得也正常。但既是在大冰窖中取出来的,是哪一日所取,又是哪一日放进去的,管着冰窖的婆子想必定有记录在册翻一翻便可知详细了。”
俞氏悄然握紧了袖中的十指。
到底事出突然,她自认已经足够冷静,但却还是有思虑不全的地方。
即便内宅之事,宋锦娘从不插手,皆是她在打理,可她此次行事,根本信不过任何人眼下再谈让那管冰窖的婆子替自己遮掩,根本是来不及的。
“阿姐说这话,莫不是在怀疑我撒谎?”
俞氏脸色微变,声音里有一丝委屈:“既有人想害阿姐,又有机会下毒,定是有内应的。而问题既然出在了这盒子雪蛤之上,想必对方是存心要将脏水泼到我身上来了,未必不是做足了手脚如此之下,阿姐若不信我,我还有什么能辩解的?”
“不是不信你,事情既出来了,少不得要去查一查。若真有人处心积虑要陷害弟妹,我更是要彻查清楚,将那人揪出来还弟妹清白。”宋锦娘心中有数,口中却不表露太多。
俞氏闻言苦笑了一声。
“阿姐这般想,我自是没话好说的,只是阿姐到底是对我起了疑可我怎会去害你?这些年来,我将阿姐视作亲姐姐来看待,难道这些在阿姐眼中都是虚情假意不成。”
宋锦娘听得心中泛起冷笑。
这话明面上是同她说的,实则却是在讲给阿聚听。
到底阿聚才是宋家真正当家做主的人啊。
然阿聚虽重夫妻情义,却并非头脑糊涂之人。
宋聚在一旁没有说话,然眼底的颜色却又暗了两分。
企图用这等浅显的言语来混淆他的注意力,让他对阿姐心生不满
阿芝这是慌了。
若心中无愧,慌什么?
这时,几道身影步上了石阶,朝着堂中走来。
阿荔和田氏在堂外驻足,张眉寿一人走进了堂内,向众人依次行礼。
最后在俞氏面前福了福身,“舅母。”
女孩子身披一件枫红色薄披,乌发间两支镶着东珠的簪子烨烨生辉,更衬得那五官精致的脸庞肤白胜雪,正当心慌意乱的俞氏勉强笑了笑,下意识地道:“蓁蓁怎么也过来了。”
四下更静了几分。
张眉寿抬起头来,面上是恰到好处的讶然。
“舅母早就知道是我了吗?”
她来宋家这些日子,顶着的是丫鬟的身份,若谈与俞氏见面,不过只有一次而已,而当时俞氏并未表露出对她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