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上眉头 第6节

丈夫将得来的结果告诉她时,她惊出了一身的冷汗来。

很快,大房的人都来了松鹤堂。

张家大爷张彦一看这阵势,便皱眉道:“二弟,你又闹什么?同你说了多少遍了,你们夫妻之事,不要再闹到母亲这里来,她年纪大了,不可再动气。”

他向来很有兄长的风范。

二房夫妻吵架闹和离,是府里多年来最令人头痛的一件事情。

“我们夫妻好着呢,不劳大哥费心。倒是大哥大嫂,向来治家严谨,怎么却连自己的孩子都管不住?”张峦上来就发难,毫不婉转。

张彦被他一句话怼得不明所以,一旁的大太太柳氏也愣在当场。

“二弟,你此言何意?”张彦皱眉问。

柳氏也看向张峦和宋氏,微微笑着说:“是不是几个孩子又胡闹了,惹了二弟和二弟妹不悦?”

这是极客气极温和的话,张峦却根本不吃这套,直截了当地道:“没错!太胡闹了!”

他的目光直接看向柳氏身后的张义龄和张眉妍。

张眉妍脸色只是有些发白,张义龄却被他这一喝吓得抖了一下。

他从未见过二叔发脾气!

到底只是个孩子,他当即躲到父亲身后,抓着张彦的衣袖。

张彦只这么一个儿子,向来宠溺地很,当下脸色便很不好看。

此时,婆子领着四公子张鹤龄和五公子张延龄进了堂中。

他二人是双生子,上个月刚过罢五岁生辰。

俩人朝着座上的祖母行礼后,先是看了眼父亲和母亲,大约是觉察到气氛异样,并未出声喧闹。只是张眉寿仍然看到张鹤龄朝着张义龄的方向一阵挤眉弄眼,做小动作。

张眉寿觉得简直可以给他俩写一篇《论叛徒的自我修养》。

若不是宋氏将他们拉到了身边站好,他们只怕要当即投入敌人战营了。

“人都到齐了,有什么话就摊开了说罢!折腾这么一大出,我倒要听听你这个做二叔的究竟要带头跟孩子们计较什么——”张老太太面色不善地发话道。

她往前最疼爱的便是二儿子,可自从他娶了宋氏之后,成日陷在后宅琐事中,家里一堆糟心事,人也越发不成器。

张峦此时的想法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他隐约意识到,这件事情他的态度如何,关乎到他怀中的女儿、身后的妻子和妻子身边的两个年幼的儿子日后对他的看法。

他必须要拿出一家之主该有的强硬来保护他们。

“母亲,不是儿子跟孩子计较,是大哥的孩子,做事实在有违常理。”

张峦语出惊人,他不去管老太太的反应,径直看向张彦身后,发问道:“义龄,二伯问你,那日你究竟为何要在你二妹歇息的禅房后放火?事后又为何不敢承认?”

他说这话,仿佛已经确认了火就是张义龄放的。

张眉寿忽然对父亲有所改观了。

前世她受了烧伤,父亲并非不管,只是没人会想到是有人故意放火,父亲那时想着给她找名医治疤痕,又因与母亲争执不断,根本无暇顾及太多。

而这一次,她只是稍加提醒,父亲便做到了最好。

当然,小孩子做事必然好查,只要想查,十分简单,可父亲从查证到找到祖母这里,再到所说的每一句话上,可称得上是雷厉风行,毫不拖泥带水了。

从得知真相开始,父亲就从没想过要大事化小,或是顾惜兄弟之间的颜面。

“二弟,你这说得什么话!那火岂会是义龄放的?”张彦察觉到儿子的胆怯,忍怒道:“我知道蓁蓁不能走路,你心里着急,可也没有这样迁怒其他孩子的理由。”

“是不是迁怒,大哥先别急着下定论。”张峦对着外面自己带来的小厮说道:“把那两个丫头带上来。”

小厮应下。

张老太太没急着说话,只皱着稀疏下耷的眉。

柳氏暗暗心惊,悄悄捅了捅身旁的女儿张眉妍,却见女儿只一味低着头。

两个婆子押着阿蜜进了堂中,一身粗布衣裳的阿豆跟在后面。

阿豆一进来,眼睛就找到了张眉寿,主仆二人,四目相对,阿豆眼睛发红起来。

阿蜜被两个婆子不留情地松手推倒在地,她赶紧跪好,抬头看着除了张老太太之外全部站在堂中的众人,眼底神情瑟瑟。

张义龄一瞧见她显然是被人拿住了错处的模样,抓着张彦衣袖的双手一下子攥得死紧。

“将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张峦冷声看着跪在堂中的丫鬟道。

“奴婢……”阿蜜虽然已被宋氏和张峦在暗下审过了一遍,在几个粗手粗脚的婆子那里也受到了教训,可眼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尤其是张义龄一双眼睛死死地瞪着她……叫她一时难以说出完整的话来。

“奴婢先说!”阿豆上前跪了下去,哑着的声音却格外响亮:“那日奴婢跟阿蜜同在禅房里看护三姑娘,阿蜜让奴婢去取滚开的热水泡花茶,说姑娘醒了要喝的,奴婢当时便按着她说的方向去了。可怎么转也没瞧见茶房,后来遇到了小沙弥,才知茶房的方向根本是反的!”

“也怪奴婢愚钝,当时还没反应过来是阿蜜故意支开我,只得又折回去找茶房!这般一耽误,再回到禅院时,就见三姑娘下榻的那间禅房走水了!奴婢当时满心着急冲进火里,抱着三姑娘出来,人都吓傻了,是也没顾得上去想,出事当时阿蜜去了哪里!”

她事后一个劲儿地认错,所有的人便都下意识地认为全是她的错。

回府后,也不知阿蜜在二太太面前说了什么,二太太直接就将她赶出了愉院,连再给她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直到今日张峦和宋氏让阿豆与阿蜜当面对质,阿豆才知阿蜜竟说去茶房找水的人是她自己,出事之时她根本不在禅院,留下看护的人是阿豆,而阿豆躲懒偷睡去了。

活生生一个颠倒黑白!

009 两房对峙(求推荐票)

阿豆一股脑儿地将当时的情形、以及自己的诸多后知后觉全部说了出来。

“说到底,不过是蓁蓁身边的丫鬟之间推诿责任,同义龄又有何关系?”张彦问道。

言下之意是说二房连自己院子里的丫鬟都管不好,却来这里攀扯。

“她可不单单是推诿责任,她是受人指使。”张峦看向阿蜜,冷声道:“事到临头,你还吞吞吐吐!是嫌我张家的治家之道太过宽容了吗!”

阿蜜打了个哆嗦。

“是二少爷……是二少爷让奴婢替他掩护。”她终于开口说,却是带着生无可恋的哭腔,是已经料到了自己的下场不会好过。

这简短的一句话,让大房的人纷纷色变。

张义龄壮着胆子跳了出来,冲她吼道:“你胡说!我……我根本没有跟你说过话!”

阿荔瞪大眼睛,抚掌道:“啧啧啧……二少爷睁眼说瞎话的本领真是高呀!奴婢今日午后申时还亲眼见阿蜜偷偷摸摸去找您呢,就在小花园里!”

看她表情做派,张眉寿不合时宜地想笑。

“你也胡说,你们联合好的一起诬赖我!”张义龄说不过,被气得哇哇大哭了起来,当即坐到地上开始撒泼,喊爹喊娘。

张眉寿微微张大了嘴巴。

张老太太的眉心也是一阵狂跳。

“没出息的玩意儿!真是诬赖你,你不跟人讲理,像个市井泼妇一样撒泼算什么样子!你可是张家的嫡子!”她气得恨不能将手边的拐杖丢过去。

柳氏已经连忙上前将儿子拉起来:“哭什么,你又没错,娘相信你!”

张彦:“单凭这贱婢一句话,未免不足以让人信服。二弟,我做大哥的何时亏待过你?你大嫂她对弟妹何尝不是百般照料?就是我这二丫头,小小年纪也处处护着、让着蓁蓁!咱们两房嫡出向来没有半点隔阂,你今晚这般闹,可想过我跟你大嫂还有母亲的感受?”

他言辞里俱是在提醒张峦适可而止。

宋氏听得冷笑一声。

往前她不知道且罢了,可今日赵姑姑给她看账,账目里可谓处处都藏着大房的私心。

张峦每月在国子监领的银子,全部归入公账,甚至她曾信了大嫂的叫苦,每月将铺子的盈利也交一半到公中。可结果,他们二房吃的用的,多半还是她的嫁妆!

“大哥对我好,我自然心知肚明。我们二房自认对大哥也不差。”

张峦不是那等轻易被劝退的人,他义正言辞地道:“只是一码归一码,今晚我不过就事论事而已,绝无针对大哥大嫂之意。相反,孩子有了不该有的坏心思,理应及时拔除,而不是帮他遮掩。如若不然长此以往,害人害己,义龄是大哥的嫡子,大哥应当也不想看他走错路,养错性!”

张彦:“……”

阿荔简直又想抚掌。

二老爷说得真好,此处应有掌声!

果然,就连张老太太也语重心长地说道:“既然都说了,就该说明白,不清不楚地才容易生出隔阂来。老大,你不要再护着孩子了,瞧瞧都让你溺爱成什么样子了?”

她自认是一个公正的老太太,从不偏袒谁。

最重要的是,赶紧解决完,她好赶紧去睡养生觉。再晚些,就要错过最佳的睡眠时间了,对内脏都不好,要折寿的。

张彦只能皱眉道:“母亲说得是。”

柳氏也无法多说什么,只是拉着儿子。

“此事不单有丫鬟作证,义龄身边的小厮为了替他遮掩,声称那日义龄不在禅院,可他今日才同蓁蓁讲过那时他在禅房中睡着了,若非心虚,为何要说谎?”宋氏见大房处处护短,心下失望又气愤。

她遂对阿蜜道:“你接着往下说,将二少爷如何找到你、交待你、以及他为何要放火的过程皆说清楚了!若有半个字不实,我割了你的舌头!”

张眉寿还是头一回听到母亲说这样‘彪悍’的话,深觉为人母者,果然不同。

张义龄恶狠狠地瞪着门外自己的小厮,那小厮头也不敢抬。

当时二老爷忽然找到他这么问,他总不能说不知道吧?只能自认为还算聪明的替主子制造不在场的证据了。

他原本还想借此跟主子讨赏呢……眼下看,讨打还差不多!

小厮欲哭无泪。

“原是当日二少爷找到奴婢,让奴婢想法子支开阿豆,好方便他行事……至于原因,二少爷说,不会要三姑娘的命,只是想吓吓她,让她长个记性,最好将她的脸给烧花了,省得邓……”阿蜜失魂落魄地说着,却忽然被一道声音打断。

“二弟,你便认了吧!”

张眉妍一把抓过张义龄的手,拖着他跪倒在地上。

“二姐,你……”张义龄不明白张眉妍怎么把他卖了,一时有些楞楞的。

张彦和柳氏也被狠狠吓了一跳。

此时已听张眉妍哭着说道:“那日我已将听丫鬟说了,是义龄在屋后带着小厮偷偷烤红薯吃,谁知风大,不慎点着了禅房!我承认我有私心,害怕二弟受罚,才一直没说!是我对不起三妹,三妹要怪便怪我好了!”

张眉寿心底惊讶,却面无表情地看着一脸泪水的张眉妍。

明明是害怕被阿蜜攀咬到,拉弟弟出来背锅,还能说得手足情深,又有担当,且将故意纵火说成无意为之……这临场反应确实比一般孩子快多了。

难怪她前世会被张眉妍哄得团团转。

柳氏明白女儿的用意之后,连忙出来打圆场。

“你这孩子怎么不早说!早说开了,也就不会有这样的误会了!”她怪责完孩子,又想趁机朝张峦夫妻赔不是。

可她还没开口,就听一直没动静的张眉寿出了声。

“可阿蜜刚才分明不是这样说的——哪里来的红薯?而且,我记得那日风不大,二姐也帮着撒谎?你们全都是撒谎精。”

张眉妍脸色涨红地看向她。

以往三妹最是好骗,今晚这是怎么了?

小小的女孩子娇俏可爱,乖巧地倚在父亲肩头,显得无害又淡然。

但她说出来的话却让人淡然不起来。

“你们不承认,就让锦衣卫来查,和尚查不清,锦衣卫查得清。”张眉寿又道。

堂中之人脸色顿时变得惊骇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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