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上眉头 第65节

今日刚拆了头上伤布的柳氏看得心烦意乱,这才算是开口与他说了第一句话。

“不是听说定国公世子来了吗?怎么,难不成还为难你了?”

张彦听得想冷笑。

为难他?

人家都不曾拿正眼瞧过他!

他当即将在花厅里发生的事情都说了出来,尤其念叨着仁和公主花会之事。

柳氏听得惊异极了。

可眼红之余,她很快就想到了一处关键。

“既然三丫头有秦家姑娘带着了,那能不能让咱们妍儿跟着徐二小姐一同去?”

102 狗子变了

张彦听得精神一振。

对……他怎么没想到这上头去?

“可咱们眼下跟二房闹得这么僵,他们未免肯答应帮妍儿。”他皱着眉说道。

“自然是不能由咱们出面。”一旦有了共同的利益,夫妻二人很快“冰释前嫌”,柳氏撺掇着张彦去找张老太太。

“让老太太去找二房他们说,妍儿若也去了仁和公主的花会,这对咱们张家来说也是长脸的好事,老太太没理由会不答应。”

她的女儿若是能去仁和公主的花会上走一遭,那可就不一样了。

张彦赞同地点头。

他片刻没耽误,立即去了松鹤堂。

最近他回回来松鹤堂,回回被骂,此番竟然也难逃此劫。

他本以为母亲会一口应承下来他的提议,可谁知老太太二话不说就直接拒绝了,还倒过来斥责他:“妍儿如今什么名声你们心里头没个数儿吗?跟过去干什么?让人议论、给三丫头丢脸吗?!”

张彦面红耳赤,一时说不出话来。

呆在内间抄经的张眉娴刚出来,就看到了这一幕。

“此番三丫头有幸去仁和公主的花会,你只盼着她日后若是出息了,得了一门好亲事,多少让二丫头沾些光就已是你们天大的幸运了!”张老太太看着他又道:“至于旁的,不该是你们的,还是少惦记为妙。”

仁和公主的花会若能去上一回是很光彩,可关键你也得照照镜子,瞧瞧自己一身的污点,适不适宜去不是?

“母亲这话说得未免有些太过了吧?”张彦低着头,语气忍耐:“妍儿名声是不好,可眼下不正是一个好机会吗?姐妹间相互提携帮助,不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吗?”

情理之中?

张眉娴翻了个白眼。

这时候若二房还肯帮二妹,那哪里是情理之中,分明是以德报怨!

亏父亲还这么理直气壮,仿佛人人都该顺着他这歪道理往下走似得。

“眼下你倒知道一家人要相互提携了?往前你们算计二房的时候怎没想到?”张老太太恨铁不成钢地道:“我几次三番让你去给你二弟赔不是,你又是怎么做的?今日是你二弟的饯行宴,你亦还在使性子不露面,你以为你给他扮了丢人,可丢人的根本是你自个儿!”

如今用得着二房了,他倒是一大堆道理冒出来了。

合着这些道理只有在对他有利的情况下才能算作是道理是吧?

“母亲对我们大房不满,不肯从中帮忙就且罢了,又何必借此再来教训儿子。”

张老太太简直被气乐了。

他还一副看破世态炎凉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老大,你若当真觉得是情理之中,那你自去找你二弟伸手去要便是了,还来找我这个无用的老婆子作甚?”

说白了,自己也觉得没脸吧!

张老太太一句话堵得张彦面色通红。

“老大,你如今怎如此糊涂!”张老太太皱着眉,语气却谆谆:“且不说你与二房之事,单说妍儿,即便真的跟去了,顶着与邓誉的纠葛,不仅有损张家颜面,甚至有损定国公府的颜面!这般做人,未免太不识趣——而三丫头好不容易跟定国公府结下的善缘,只怕因此也要被毁了!”

“再者,妍儿这般名声,若到时传到公主耳朵里,再触了公主的霉头,才更是不妙。”

张彦听得在心底连连冷笑。

一口一个妍儿名声不好,可妍儿的名声为何不好?还不是毁在了他们二房的手里!

他心里这么想,嘴上却道:“是,都是儿子的错,儿子不该痴心妄想。”

“你要当真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才好。”

“儿子当然知道,儿子错在处处不如二弟,自幼难讨母亲欢心。”

张老太太气得头脑发昏。

她没听错吧?

这话竟出自一个三四十岁的大男人之口?

怎么不干脆将裤子脱了,换上开裆裤再来说!

“你日后有什么事不必来找我了,母亲实在帮不上你。”张老太太忍无可忍地摆摆手。

她已是将道理嚼碎了给他听,他也能越扯越偏,就问你气不气?

气是不能气的,她还要长命百岁,所以——

“你日后有事只管去找你父亲,你们男人间的事情,我妇道人家掺和不了。”

她算是看明白了,大儿子迟早也是发疯的命。

为什么?

因为这平凡的世间根本容不下这么愚蠢自私的脑子!老天爷迟早要看不下去的!

就如他那自私的父亲一般,终日想着自己求长生,丢下一家子不管,将所有的难题都抛给她一个柔弱女子来面对承担!

张彦脸色尤为难看地离开了松鹤堂。

张眉娴替张老太太轻轻拍背顺气,轻声劝道:“祖母别气。”

“我气什么?你父亲幼时是跟在你祖父身后的,他不成器,是你祖父教得不好,也怪不着我。”

张眉娴无奈望天。

摊上这样一个父亲,那她是不是该去找祖父寻仇呢?

“倒是委屈你了。”张老太太有些愧疚地看着大孙女。

她想到了大孙女的亲事。

她如今老了,身边没有一个正常的男人支撑,娘家也一直庸庸碌碌,许多地方根本使不上劲儿了。就如大儿子如今屡屡明目张胆地忤逆她一般——这要换到十年前,借他十个狗胆他怕也不敢!

哎,狗子长大了,眼里没娘了。

若再这样下去,再有十年的光景,她只怕就要仰仗柳氏的鼻息过活了。

这回她夺了柳氏的管家权,底下的大管家已经背地里在提意见了,说什么二太太能力不足……只是都被她压了下去而已。

老太太感慨之余,忽然想到了什么,向张眉娴道:“你近来与你三妹不是走得近些吗?不如,你去试着探一探她的口风,万一她愿意帮你一把,说不定对你的亲事能添些助益。”

她如今也不大愿意再去勉强二房做什么事,更何况是为了大房,她若亲自出面,只会将这潭水越搅越混。

所以,她想让孩子自己去试试。

“祖母……徐二小姐要带的人是三妹,又不是我。再者,我比徐二小姐大了五六岁呢,我跟着后头未免不好看……”张眉娴不赞同地说道。

可手指却不自觉地绞紧了帕子。

“而且,正如您方才所说,这是三妹跟定国公府的善缘,若上赶着提要求,未免显得咱们太势力了。退一万步说,三妹即便真的想带,只怕也会带年纪相仿的四妹吧……”

张眉娴像是在劝退祖母,又像是在平息自己内心不该有的念头。

可即便如此,离了松鹤堂之后,张眉娴却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张眉寿的院子前。

“姑娘,您不进去吗?”她身边的丫鬟问道。

张眉娴似乎这才回过神来,摇摇头道:“不进去了。”

她的眼睛却不受控制地朝着大门洞开的庭院中看去。

这一看,却是微微愣住了。

院子里,张眉寿竟正在受罚。

103 谁教谁规矩

午后的阳光仍然炽热无比,张眉寿跪在榆树下,膝下垫着蒲团,双手手心朝上置于身前。

汗水打湿了她细碎的额发,原本粉白的双颊也热得通红。

而她身边,一名身着湖蓝色直领印暗花褙子,头上包着深蓝头巾的中年女子手中持着一方紫檀木戒尺,正面容严厉地说着话。

“罚你跪也跪不直,这样下去如何能学得成规矩?”她说话间,就扬起戒尺,要朝着张眉寿的手心打去。

张眉娴看得微微一惊,下意识地就想进去劝阻,可下一刻她却瞧见张眉寿的手忽地分开藏到了背后,那戒尺根本未能打得着她。

“你竟还敢躲?”那脸庞略显松弛下耷的中年女人气道:“我教过那么多大家闺秀,还从未见过如你这般忤逆不遵的!”

她是宋氏花了重金请来的教养嬷嬷,是为了教导张眉寿规矩礼仪,力求在六月花会上不出错。

这位姓客的嬷嬷据说曾是宫女出身,在这一带还颇有威望。

可这两日下来,张眉寿十分怀疑此人的威望大概是靠折腾人堆砌出来的。

谁说学规矩一定不能休息?甚至这位嬷嬷自己好吃好喝着,她还只能在一旁跪着练跪姿——她究竟是教规矩来了,还是上门作客来的?

况且,就这半吊子水平,也敢自称从宫里头出来的?

如果真是,必是因为规矩做得太烂,而被驱逐出宫的吧?

“嬷嬷说说,我这跪姿哪里不对了?”张眉寿反问她。

“身子不够直!”

张眉寿略放松了一二,干脆坐在脚上,再轻易地将背挺直些,又问:“嬷嬷,这样呢?”

“勉强还算不失礼!”客嬷嬷板着一张脸说道。

张眉寿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

“嬷嬷,跪时讲求臀不着脚跟,以示尊重之意。长跪之时,需挺身直立,以膝盖和脚趾来支撑身体,而非您说得那般用脊背之力,非得讲求脊背绷直——如此一来,姿态僵硬,并不好看。”张眉寿更正道。

她前世做了一辈子的规矩,忍着让这半吊子嬷嬷来教,本也没什么,可靠着一味折腾她来彰显自己的严厉与认真,且她怎么做她都不满意,这未免就没意思了。

张眉寿抬手让阿荔扶她起身,干脆不再跪了。

这烈日当空,将她晒黑了怎么办?

她的时间不应当浪费在这等成全别人的名声、而对自己百害无一利的事情上头。

“你说得都是什么跟什么?从哪里学来的?”客嬷嬷皱死了眉:“谁准你起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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