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外,丫鬟屏息听着房中渐渐微弱的呼救声,一刻狂跳不止的心渐渐安定了许多。
方才二公子差人来问,只差一点就暴露了……
好在那药总算起了效果,让二姑娘没了叫喊的力气。
又静静听了一会儿,见房中的动静越来越小,丫鬟估摸着差不多了,才上前将那把锁打开,随后将锁与钥匙皆丢在了后院的深井中。
做完这一切之后,丫鬟匆匆离开了观鹤楼。
暖阁中,徐婉兮倒在地上,拿手捶了锤越来越昏沉的头。
哪怕她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却也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不正常,怕是极有可能被人下了药——
她咬破了下唇,试图用疼痛感使自己清醒些,艰难地将身子挪到屏风后。
此时已全然没有了呼救的力气,但这屋子里究竟是什么状况她必须要弄清楚。
屏风后是一张矮榻,此时矮榻上躺着一名年轻男子。
是朱希周……
徐婉兮眼神变了变,咬着牙撑起上半身,抬手拍了拍对方的头。
“喂,快醒醒!”
昏睡中的朱希周皱了皱眉,却仍旧未能张开眼睛。
徐婉兮抓起一旁的茶盏,将盏中早已冷却的茶水泼在了自己脸上,顿觉清醒不少。
而后,又将那一整壶茶水尽数倒在了躺在矮榻之上的朱希周头上。
凉意侵袭,朱希周顿时张开了眼睛,深吸了几口气。
四下的一切叫他有着短暂的意外与茫然,头痛欲裂的感觉却在提醒着他先前究竟都发生了什么——
他本就酒量不佳,今晚因心情极差而有些失了分寸,又兼无人劝阻,于是便吃醉了……
然后似乎有人将他扶走了……
“你可算醒了!你为何会在此处?”
徐婉兮语气焦急却虚弱地道:“有人将我骗至此处……外头上了锁,你可知道是何人所为?”
若非对方看起来实在醉得厉害,她甚至要怀疑是眼前的人因对她存有妄想却求而不得,便借此想要毁她清誉,逼她相嫁了。
“我不知……”
朱希周声音沙哑无力地道。
竟是有人想要借他来算计徐二姑娘吗?
他不是蠢人,短短瞬间,几乎便想到了对方得逞之后会是什么结果……
“那你快想想法子……这屋子里似乎不大对劲……”
徐婉兮越说声音越低弱,视线也开始变得模糊,仿佛下一瞬就要陷入沉睡。
朱希周下意识地抬手探向怀中,取出了一只极小的瓷瓶来。
他将瓷瓶凑到鼻下,清凉的薄荷与樟脑香被吸入鼻间,叫他的头脑跟着变得清明许多。
他向来谨慎自持,因素来不擅饮酒,是以每逢酒席,身上都会习惯带着这有提神醒脑效用的东西。
没想到此时派上这用场了。
又深吸了几口,他撑着坐起身子来,看向靠在榻脚边闭起了眼睛却仍紧皱着眉的徐婉兮。
他下意识地将手中的瓷瓶递去,然一句“徐二姑娘”到了嘴边,却莫名哽在了喉咙里。
“……”
四下安静至极,快要燃尽的蜡烛忽明忽暗地在灯罩下闪动着。
女孩子紧皱的眉心微动着,似乎在挣扎着想要醒过来。
894 找人
望着女孩子精致动人的侧颜,朱希周此时尚有些混沌的脑子里缓缓浮现了诸多思绪。
此次入京之后,哪怕不愿承认,可他当真看清了许多以往不曾看清过的东西。
以往在苏州,朱家乃是有名的书香门第,他祖父与早故的父亲,皆极得江南文人敬重。他幼时的先生,个个皆是名望在外的文士。
他曾觉得,即便到了京城,凭借朱家的名望,想要结识那些大儒或是朝中文官,必是极简单的事情。
可他却想错了。
他慢慢发现,那些愿意见他的人当中,哪怕出于文人的谦逊,并未曾对他流露出任何轻视之意,但他亦能察觉到——那不过是看在了定国公府的颜面上。
苏州朱家如何,他们似乎根本不在意,更不曾真正看在眼中。
在京城这处地界,所谓书香门第,好似不过是一件华而不实的外衣罢了,若无实力作为支撑,想要真正融入那些利益关系错综复杂的圈子里,几乎是痴人说梦。
而朱家,已有三代不曾出过进士了……
有一位大儒倒是极喜欢他,在文章上对他指点颇多。
可有一回,他却偶然听见那大儒同定国公的谈话,原来是对方是将他误当作了定国公替徐二姑娘物色的孙女婿人选,定国公听罢,忙笑着否认了,道只是故人家中晚辈,很有几分才气,才想扶一把。
自那之后,他再去拜访对方,对方态度固然不变,可许多细微之处的变化他却仍能感知得到。
诸如此类的事情,他经历了太多,一桩桩一件件已成了他心底的刺。
而明日祖父便要离去,他日后独自一人在京城,若无祖父替他谋划,他怕许多事情会变得举步维艰。
定国公府固然称得上仁义,但他终究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外人而已……
便是徐二公子,近来对他似乎都不比以往那般热络了。
再看向面前的女孩子,朱希周的眼神不禁起了变化。
今日之事,不是他的算计。
门已被人外面上了锁,他此时亦是浑身无力,即便想要脱困也根本毫无办法。
出去之后,他会将一切向定国公府如实解释清楚,绝不会妄言玷污徐二姑娘的名声就是了——
形势所逼,他只能做这么多了。
香炉里略显浓重的香气被吸入口中,无力感再次袭来。
朱希周手中微松,那瓷瓶便滚落至了榻下。
……
设寿宴的厅外,偶有宾客开始离席告辞而去。
更多的宾客仍在厅内叙着话,毕竟今晚前来赴宴者非是权贵便是名士,是个相互结交的好机会。
厅外廊下,谢迁听完莲姑的话,皱眉道:“找不到人了?”
莲姑面带急色地点着头:“是,婢子找了许多地方,都不见姑娘……唯有来问一问谢大人了。”
毕竟今晚姑娘流露出的‘异样’,显然与谢大人有关,她便想着,姑娘会不会又独自来找了谢大人。
“她不曾再见过我。”谢迁当即道:“带我去她最后呆着的地方看看。”
莲姑连忙点头。
二人一同往园子里走去。
“便是这处凉亭了……姑娘不愿回去,说想一个人静静。以往姑娘也会偶尔一个人来园子里散步的,我想着是自家园子里,我来回取一件裘衣来,走得快些,左右也不过大半刻钟罢了……”
谢迁截断她的话:“这园子里她有没有喜欢的去处?”
“有几处姑娘爱去的,但都找过了,不见人。”莲姑有些着急地道:“姑娘手里没提灯……”
若白日里她也不会这般担心,且姑娘今晚的心绪又这般地不平静。
见谢迁一时未说话,只望向四下,莲姑道:“谢大人,要不婢子去叫些人过来帮着找?”
谢大人虽不是府上的,但兴许是因为姑娘的缘故,她不觉间也十分地信任对方,且此时已将对方视作了主心骨来看待。
谢迁点头:“自要叫人来找,且人越多越多——”
无论如何,先将人找到才是最紧要的。
越多越好……
莲姑犹豫着道:“可如此一来,怕是要惊动府上宾客……对姑娘的名声恐有不利。”
谢迁显是已经考虑到了这一点,此时道:“先将此事告知国公夫人和世子,让世子出面同宾客们解释,有窃贼欲趁定国公寿诞之际窃取财物,如今府中正搜找着——为了诸位宾客不受到惊扰,让他们都先聚去前厅,或是依各人意愿送出府去。”
莲姑边听边思索着。
如今宴席本就要散了,这么做也不会扫兴,且又能免去宾客们离席之后在府上四处走动……
“谢大人思虑周全……婢子这就去寻世子。”
莲姑冲着谢迁匆匆福了一礼,便快步离去了。
谢迁站在原处,视线在四周缓缓移动着。
不远处的观鹤楼灯火通亮,安安静静地矗立在夜色中。
此时,一阵脚步声并年轻男子们说话的声音传来。
谢迁走了过去,只见是徐永宁一行人。
“谢大人也来园子里散步?”徐永宁笑着问。
谢迁不置可否地看向一群朝他打招呼的子弟,问道:“怎不见朱公子?”
“朱贤弟……他没跟着一道来啊。”徐永宁道:“谢大人寻他可是有事?”
谢迁负在身后的手动了动,摇了摇头道:“随口一问罢了。方才听闻府中混进了窃贼,眼下还未能抓得到人,诸位还是先回前厅为好,以免遇到了贼人,再受了惊扰。”
“贼人?!”
众人意外不已。
这窃贼好大的胆子,竟连定国公府都敢偷?
但转念一想,兴许是想趁着定国公寿诞,出入宾客众多,借机摸点儿好处。
毕竟年底了,贼也要过年啊。
然年轻人胆子大,只是区区小贼,对于他们而言也没什么值得过分害怕的。
便有人不大在意地提议道:“那咱们去观鹤楼里待会儿吧?”
外头呆得久了有些冷,去那暖阁里吃口茶暖暖身子也是好的,说不定还能顺便看看抓贼的热闹呢。
徐永宁正要点头时,只听谢迁在前面开了口。
895 找到她
“还是回前厅吧,那楼中空荡荡地,或是贼人藏身之处也说不定。据说贼人身上是带着匕首的,还是当心些为妙。”
他说话有分量,众子弟便也都听从地点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