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上眉头 第69节

她拿余光瞥向张眉寿。

张眉寿面无表情。

仁和公主命婢女取了琴来。

然而琴刚架好,邓贞还未来得及拨弦,就听徐婉兮忽然大叫了一声。

“那、那是什么……!”她瞪大眼睛惊恐地往后退着,一边指着溪水上游的方向。

注意力本都在邓贞身上的众人闻言都有些戒备地朝着徐婉兮手指的方向看去。

这一看,便是纷纷失色。

有一抹雪中猩红顺着溪水忽快忽慢地漂浮而来,那猩红直让溪水都染得变了颜色——倒像是血!

而那东西一动不动,十有八九是个死物。

胆子小的女孩子皆有些慌张地起身退远。

突然被扫了兴的仁和公主不悦皱眉,本要示意众人勿要惊慌,可待定睛去瞧了那猩红的漂浮物,瞳孔却陡然一阵剧烈的收缩。

她身边的蓝衣宫女脸色也是大变,当即指挥小宫女前去将那已近要漂浮至眼前的“东西”给捞上来。

溪水清浅而窄,两名小宫女一个拉着另一个,另一个撩了裙角弯下身,壮起胆子伸手到水中。

溪水触之清凉,那浸在溪水里的“东西”却柔软尚且带着温热——只是那温热是由源源不断涌出的鲜血在维持。

而那躯体,已然绝了气息。

小宫女心底已经有了数,几乎是颤抖着将那东西捧在身前,呈到仁和公主面前。

“三姐……是白玉!”仙游公主惊呼道。

她这一喊,那抱着猫儿尸体的宫女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便跪了下去。

但凡在仁和公主身边伺候着的,无人不知在仁和公主眼中这只猫儿的分量有多重。

平日里猫儿不乐意吃食,公主都要急得跟着一起吃不下去饭。

而眼下……

经过短暂的惊呼后,四下渐渐呈现出了一种诡异的安静。

宫女颤抖着捧着猫儿尸体,任由血水穿过指缝滴在自己的衣裙上。

胆小或心软的小姑娘看都不敢去看。

头一个发现异样的徐婉兮害怕得不行,世家小姐从未见过这般血腥的场面,她紧紧抓着张眉寿的手臂,连呼吸都屏得很轻很缓慢。

“怎么回事……!”仁和公主终于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她克制着声音里的颤抖,质问道:“方才是谁看着白玉的!”

“应当是香儿……”有宫女噤若寒蝉地答。

“那贱婢呢!将她押过来!”仁和公主红着眼睛,显然已经在失控的边缘。

短短一个时辰内,先是起初白玉冲出楼,不知为何忽然昏迷了,眼下又不知遭遇了何种可怕之事,竟惨死在了这溪流之中……这一切都是宫女看护不利所致!

她即便是将那贱婢活剐了也难平复心中悲愤之万一!

平日里话最多的仙游公主见得二姐这般模样,一时也不敢再多嘴靠近。

那名唤香儿的宫女很快被寻了过来,她来时满面惊惶,待看见白玉的尸体之时,当即就哭着跪了下去。

“奴婢未能看好白玉,罪该万死!”她上来便认错,将头重重地磕在鹅卵石小径之上,没几下就见了血。

“你贱命一条,万死有何用!”仁和公主眼中噙着泪珠,拼命地压抑着不让泪水流出来,她厉声诘问道:“究竟发生了何事!白玉因何而亡!”

那宫女仓皇地摇着头,紧紧咬着不停颤抖的下唇片刻,方才得以出声:“奴婢也不知,太医走后,奴婢便看着白玉,一步都不敢离去——可白玉却是从窗子跳了出去,奴婢没能拦住,急忙出去追……可一直四处也没能找到……”

她方才被寻来之前,仍在带着宫婢们在园子里四处找猫。

这只猫儿爱玩地很,平日也贯爱乱跑,可从未有过什么差池。

谁知今日在这花会之上,竟出了这样的事情!

“至于白玉遇到了什么……奴婢当真不知!”

她说完,又泣不成声地将头磕在鹅卵石上。

“好一个当真不知!本宫要你何用!”仁和公主殷红的薄唇冷冷吐出一句话来:“拖下去,杖死!”

“公主饶命,公主饶命!”宫女哭喊着求饶,却仍被拖了下去。

“召关雎园管事太监来见本宫!”仁和公主广袖重重一挥,沉声说道。

她必须要查明白玉的死因!

“本宫尚有些私事需要处置,馥儿,带诸位姑娘移步牡丹园赏花——”仁和公主眼中已经不见泪水,只余下了威严。

女孩子们神态谨慎小意地行礼,即便大多人都已经没了赏花的心思。

张眉寿和徐婉兮也要跟着众人退下去。

而此时,人群中忽然响起了一道紧张而怯怯的声音。

“公主……臣女、臣女有话要说!”

这声音本不大,但因四下安静,便显得尤为醒耳。

本都要离去的众人一时都被说话之人吸引了去。

却见说话之人竟是邓贞。

她有什么话要说?

难道是因方才想要表现琴艺被打断了,眼下还想要弹奏完一曲再走?

邓贞虽确实很不甘心自己准备好的才艺没来得及展露,但也不可能真的蠢到这个地步。

见仁和公主锐利的眼神朝着自己看过去,她微微抓紧了衣袖,不禁生出些退缩之意来,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只有狠一咬牙,道:“公主,臣女曾亲眼看到……先前在春江楼外之时,公主的爱猫是在张三姑娘面前忽然出现异样的,所以臣女猜想,此事会不会与张三姑娘有关?”

这话石破天惊,立即惊起一阵躁动。

见无双眼睛朝着自己看过来,包括仁和公主的审视,张眉寿心底微微一紧。

她看向站在那里、因为过度紧张而将细长的脖颈都绷得笔直的邓贞。

109 把自己坑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什么叫此事与张三姑娘有关?当时那么多人都在呢,她哪里有机会对公主的猫儿做手脚!”徐婉兮率先站出来,瞪着邓贞说道。

蓁蓁没经历过这种场面,想必已经吓傻了,她可得将蓁蓁护好了才行!

邓贞知道徐婉兮定国公府嫡小姐的身份,此刻被她如此强硬的反驳,心底不免有些畏惧。

她半真半假地做出怯懦的模样,低声道:“可当时公主的猫儿确实是在她身边忽然惨叫了一声,被抱到公主跟前时,已经不动了……当时场面那么混乱,即便她真的做了什么,也不见得就会被人发现。”

况且,她抱着挑刺儿的心态一直紧盯着张眉寿的一举一动,所以张眉寿最后离开之前掉帕子的小动作她也看在了眼中。

她将这一点也说了出来。

“她当时故意走在后面,谁知道是不是在掩饰什么……”她的声音愈低,却清晰地传入了仁和公主的耳朵里。

她做这些,当然不是真的确认张眉寿就是凶手,她也很清楚张眉寿根本没有这个动机。但关雎园这么大,一只猫儿出了事,哪有那么容易查清楚原委?

只要查不清,那张眉寿的嫌疑便是最大。

即便没有证据,可单凭她的这些话,张眉寿今日就休想干干净净地离开了!

想到此处,邓贞紧绷着的内心便涌现出了报复的快感。

她今年已年满十二,本该等到明年就被接回邓府,等待议亲,可就因张邓两家前些日子闹得沸沸扬扬的退亲风波,邓家的名声坏透了,她母亲邓淑人的恶名更是传得人尽皆知……如此之下,她的亲事必然也会受到莫大的影响!

反观张眉寿,退亲之后非但没有遭到太多议论,反而成了别人同情的对象。

且如今左边攀上秦大姑娘,右边又与定国公府嫡小姐交好,今日竟还来参加了仁和公主的花会,日子过得这般风生水起……她不过只是一个区区国子监监生之女,这究竟是凭什么?

邓贞边想着边打量着仁和公主的神情。

仁和公主紧紧地盯着张眉寿,凤眸中神情晦暗闪动,俱是审视的神色。

“你有什么要说的?”她向张眉寿发问道。

徐婉兮着急地道:“公主,我一直都与张三姑娘呆在一处,她不可能……”

仁和公主骤然打断了她的话。

“本宫是在问她!徐二小姐连这点规矩都不懂吗?”

仁和公主语气冷然,彰显了她此时的疑心已起。

徐婉兮脸颊憋得通红,张眉寿无声扯过她到自己身后。

邓贞将她的动作看在眼中,无声嗤笑。

她以为自己是谁啊?还将徐二小姐挡在后头,自己分明都已经自身难保了!

“公主,若是民女在那时下的手,那猫儿又怎会在楼中无事醒来,且从窗子跳了出去呢?”张眉寿镇定地道。

“万一是投毒呢……毒性缓慢,在猫儿跑出去之后才发作的。”邓贞连忙道。

她有些讶异于张眉寿的冷静。

她本以为张眉寿至少要慌慌张张,口不择言,或是着急之下反咬她故意报复的——若是那样,她便可以咬定张眉寿做贼心虚了。

可张眉寿半点没提两家之间的过节,反而逻辑这般清晰。

“投毒?我为何要向公主的猫儿投毒?又何来的毒药?邓大姑娘不会是戏折子听多了吧?”张眉寿佯装冷静地反问。

内心却在哀呼。

毕竟谁能想象得到一个小姑娘来参加公主的花会,会随身带毒啊!

而她刚好就是那个奇葩……

但她知道邓贞只是乱蒙一通,想趁乱抹黑她。

而她之所以专挑自己原会心虚的话说,便是要告诉所有人——她一点儿也不心虚。

她确实带了“毒”,公主的猫儿也确实舔舐过那枚药丸,可她不能慌,不能露出半点破绽。

趁邓贞无言应对之际,她又反问道:“且若猫儿真是那时便中了足以要了性命的剧毒,那太医来时,岂会诊断不出?邓大姑娘的意思是,太医无能吗?”

不就是扣帽子吗?都是顺手拈来的事情。

但她也不知道为何太医没诊出异样来,不管猫儿死因是何,但当时猫儿昏迷确实是因为那一枚药丸。

难道是祖父制毒的手段太高明?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邓贞已经慌了。

质疑太医的狂妄名声她可不敢要。

“可我确实看到你鬼鬼祟祟……我方才所言,也只是猜测而已。”邓贞看向面色阴沉的仁和公主,撩了裙子跪了下去:“公主明鉴,臣女也只是想替公主找出真相!”

仁和公主审视着她,一时未有说话,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见得吧。”一直未说话的秦云尚开了口。

她看着邓贞,淡淡地道:“谁不知你们邓家与张家之间的恩怨——我可听闻,张家人还曾出手医治过你母亲的,你这般,与恩将仇报有何异?”

此言一出,四下便响起了低低的议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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