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论,韩静姝的话不无道理,可燕怀璟的心里仍有些不大舒坦,一个嫁入王府的王妃,一口一个“父亲说”,她是与丞相府走得多近?丞相府是想插手王府的多少事?
韩静姝屈膝福下身来:“姝儿与父亲也是一心为王爷考虑,若是有僭越的地方,还请王爷恕罪。”
燕怀璟探出手扶起她:“姝儿说的什么话?你是我妻子,丞相是我岳父,你们真心为我考虑,我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怪罪你们?你想去探望萧夫人便去吧,不过今日天色有些晚了,我担心你出行不便,不如明日再去吧?”
最后一句倒是实心为韩静姝考虑的。
韩静姝的眉目间掠过一丝喜悦,温柔如水地看了燕怀璟一眼:“好,我听王爷的。”
燕怀璟抚了抚她的鬓角:“那我先去了,你早点歇息。”
韩静姝叫住他:“王爷……今晚过来吗?”
燕怀璟愣了愣,片刻,低声道:“父皇龙体欠安,我前去侍疾,也不知多晚才回,不用等我。”
韩静姝弯了弯唇角:“好。”
言罢,她行了一礼,“恭送王爷。”
燕怀璟疾步迈入了夜色。
韩静姝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一直到他彻底消失在夜色之中。
“王妃,王爷走了,咱们也回院子吧,风大,当心着凉了。”丫鬟小声提醒。
韩静姝幽幽地叹了口气:“你先回吧,我四处走走。”
“那这些东西……”丫鬟实在不明白王妃为何让她故意抱着这些东西到王爷跟前来。
“拿回院子吧。”韩静姝苦笑。
什么探望上官艳,什么她父亲说燕王与萧振廷必为一个女人反目成仇,都是她胡编乱造的,她父亲是当朝丞相,怎么可能在背后如此编排萧振廷与燕王?
她说给他听,是想看看他的反应。
为一个女人反目成仇的说辞,有没有让他感觉到很熟悉?他若是心中没有这般打算,自会觉得她是无稽之谈,而他感觉很有道理,可能是心里也有了类似的主意。
他与燕九朝之间其实没有不共戴天之仇,燕王与燕九朝也不可能威胁到他的皇位,她仔细留意过了,燕王回京这么久,一次也没去探望陛下,这像是想要皇位的做派吗?
他只要从大局出发,便不会去刻意拉拢萧振廷,更不会执意与燕九朝为敌。
之所以这么做,不是为了皇位,是为了那个女人吧。
“他心里还是没放下她……”韩静姝怔怔地呢喃。
“王妃,您在说什么呀?”丫鬟没听清。
韩静姝捏着帕子摆了摆手:“没什么,你回院子吧,我四处走走,别跟过来。”
丫鬟欲言又止,却不敢违抗韩静姝的命令,只得对着韩静姝的背影行了一礼,抱着怀里的东西离开了。
韩静姝在靖王府走着,靖王府便是原先的二皇子府,大婚后皇帝将隔壁的一座府邸也赐给了他们,她将两座府邸的围墙打通了,修了一条长长的抄手回廊。
回廊下让人挖了一个鱼塘,喂着五颜六色的锦鲤。
她拿了点鱼食,来到回廊之下。
她喂着喂着有些出神,不小心踩到了裙裾,整个人朝前栽去,她的身子扑出了回廊,眼看着就要跌落水中,一道高大的身影从天而降,双手接住她,足尖掠于水面之上,一个跃起,将她带回了回廊。
那人将她放好,后退一步,拱了拱手:“王妃。”
手中的鱼食全都洒了,只剩一个空空的盘子,韩静姝惊魂未定地喘了口气,颤声道:“君侍卫。”
君长安看了她一眼,道:“王妃为何自寻短见?”
韩静姝一怔,赶忙摇头道:“我没有!我是不小心跌倒的!”
君长安俨然不信。
韩静姝往前走了一步,定定地看着君长安:“真的,我活得好好儿的,没想过轻生。”
“那就好。”君长安是燕怀璟的侍卫,只负责燕怀璟的安危,救她是因为她是燕怀璟的王妃,燕怀璟还需要她以及她背后的丞相府,至于她是真的跌倒还是假的跌倒,不在君长安考虑的范围之内。
君长安转身要走。
韩静姝开了口:“你是不是要告诉王爷?”
君长安没有说话。
韩静姝含了一丝哀求地说道:“你可不可以不要告诉他?我知道你是他的人,但……我真的没事,我不希望他误会什么。”
君长安蹙眉道:“王妃认为王爷会误会什么?”
韩静姝低下头:“误会……我认为他对那个女人余情未了,我接受不了,所以轻生了,或者,所以用轻生来吓唬他。”
韩静姝的聪慧与直白在君长安的意料之外,君长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王爷的后院只有你一个女人,你不该为这些事烦恼的。”
“我知道。”韩静姝低声道。
他后院没有别的女人,表面上看来她占用了他全部的宠爱,事实上他来她房中的次数并不多,她不确定,是他能一个女人的宠爱只有这么多,还是他能给她的宠爱只有这么多。
韩静姝苦涩地问道:“若换了世子妃,他也能忍个三五日才去她房中一次吗?”
他们是新婚的夫妻啊!哪儿有这般克制得住的?
君长安淡淡地看着她道:“王妃与我说这种话,是不是有些不合身份了?”
“那你就去向王爷告状吧!”韩静姝也是在气头上,不想和这家伙废话了!
韩静姝气呼呼地离开,没留意到手中的帕子落了下来。
君长安迈步自素白的帕子上跨了过去。
月光下,那方丝帕白得像一捧洁净的雪。
君长安踅步而回,叹息一声,将丝帕拾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