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怀璟前半生的狼狈,仿佛全都集赞在这一刻了,他好半晌找不回自己声音,等终于能开口了,俞婉却也已挑着扁担离开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去:“难道燕九朝就可以为你争取到正妃之位吗?”
俞婉两只手抓着木桶上的绳子,两桶水沉甸甸,她纤细的身板儿却挺得笔直:“他会不会我不清楚,我只知道,殿下你不会。”
燕怀璟捏紧了拳头。
……
燕怀璟本为赴宴而来,这种乡下的席面,能被一国皇子莅临,简直是全村莫大的荣幸,然而此时,他却怎么迈不出脚下的步子。
“殿下?”君长安见他在古井旁静默了良久,忍不住开口唤了他一声。
燕怀璟淡淡地松开了拽紧的拳头。
君长安眸光一扫,问他道:“车上的礼,还要给俞姑娘送去吗?”
不知不觉间,君长安连称呼都变了,不过燕怀璟心思不在这上头,一时间,没注意到他称谓上的变化。
“回宫。”燕怀璟说。
燕怀璟作为孝子,每日都会去给许贤妃请安,这几乎成了他多年雷打不动的习惯,君长安没说什么,待他坐上马车后,默默地将马车赶回皇宫了。
贤福宫的寝殿中,许贤妃正在欣赏画师呈上来的画轴,见儿子来了,眉梢浮现起一丝笑意:“今儿比昨日晚了些?可是公务缠身了?”
自打接管大理寺的那桩案件后,燕怀璟便比以往要忙碌些了。
燕怀璟静静地行了一礼:“给母妃请安。”
许贤妃冲他招了招手:“过来。”
燕怀璟走到母妃身侧,隔着一张小几坐下。
许贤妃将画像一一铺开摆在小几上:“让你自个儿挑,你不挑,只得母妃亲自来了,这些都是母妃慎重考虑过后的人选,家世雄厚,才貌双全,皇儿看看,丞相府的千金为正妃可好?太傅与御史台大夫家的千金为侧妃……”
许贤妃说到一半,察觉到燕怀璟脸色不大对,轻轻地放下画轴道:“怎么了?不想要?”
燕怀璟沉默。
许贤妃把画轴给了一旁的掌事嬷嬷,掌事嬷嬷会意,带着一屋子宫女太监退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母子二人,许贤妃给儿子剥了一个蜜桔:“有心上人了?”
燕怀璟的眸光微微动了动。
许贤妃却没看他,只自顾自地剔着橘络:“几年不成亲,不近女色,真当我这个做娘的不清楚你在想什么,去见人家了?怎么和她说的?”
这若是名门千金,适合娶进家来,儿子一早与自己摊牌了,一直闭口不言,猜也猜到是身份配不上皇家,故而,许贤妃并未盘问对方的来历。
燕怀璟依旧没有吭声。
可知子莫若母,他不说,许贤妃就不会自己猜吗?
许贤妃接着道:“既然你这么喜欢她,母妃也不为难你,只要她不是出身青楼,便是个罪臣之后,母妃也许你将她纳进府来,若她能给你绵延子嗣,给她一个庶妃之位也无妨。”
庶妃的地位在侧妃之下,若说侧妃是平妻,那么庶妃就是姨娘了。
皇子府的姨娘,那也是许多人高攀不上的。
燕怀璟总算有反应了,却是摇了摇头。
许贤妃眸光一凉:“怎么?她看不上?她难不成还想做侧妃?”
燕怀璟再次摇头。
“正妃?”许贤妃倒抽一口凉气!
燕怀璟情绪低落地站起身:“母妃别说了,儿臣累了,先行告退。”
“哎!”
许贤妃试图叫住他,他却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多少年没人敢给自己甩脸子,可谁让那是亲生骨肉?许贤妃到底还是疼他。
掌事嬷嬷打了帘子进来:“娘娘。”
许贤妃愠怒道:“方才的话你都听见了,这小子,也不知看上哪家姑娘,身份低贱不可言,还眼高于顶想登天,皇子府的正妃?她当自己是什么名门之后吗?”
“娘娘莫要动怒。”掌事嬷嬷道,“殿下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会为个把姑娘着迷也是人之常情。”
许贤妃将剥好的橘子放回盘子里:“他有他父皇一半绝情寡义,本宫都心安了。”
“娘娘又说胡话了。”掌事嬷嬷道。
许贤妃嘲讽一笑:“是不是胡话嬷嬷不是比本宫明白吗?自古帝王多薄情……皇家的孩子,也就出了燕王一个痴情种。”
掌事嬷嬷垂眸:“夜深了,娘娘该歇息了。”
……
俞家老宅忙碌了一整日,直到亥时(晚上九点)才把客人全都送走了,又与张婶子等人收拾了足足一个时辰,子时方把屋子整理干净了。
今日的菜有多的。
“婶子拿好。”俞婉将一碗卤好的五花肉塞进了张婶手里。
“哎哟!你这是做什么!”张婶推脱不要。
俞婉笑了笑:“您拿着吧!”
“那怎么行?已经收了你家工钱了,还拿东西,那我成什么了!”张婶不是在说客套话,是发自内心这么想的,乡下人穷,去谁家帮忙都少有拿工钱的,多半是分点糙米或吃剩的馍馍,运气好的能分到一点糖块,哪像在俞家呀?拿钱还拿肉?
俞婉就道:“天气热了,菜不能久放,这么多我们也吃不完。”
张婶瞪眼道:“怎么吃不完?我看你家里都挺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