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婉和颜悦色道:“许是让什么事耽搁了,无妨,我也不急这一两日。”
京城以南,有一家远近闻名的丝乐馆,主要做着人伢子的生意,偶尔也为贵人们调教下人,丝乐馆不收拐子拐来的人,里头的下人都来路极正,有来自官府的罪奴,也有来自民间你情我愿的买卖。
桃儿与梨儿也是丝乐馆买来的,那会儿好丫鬟不多,桃儿与梨儿按理是要再多调教一段日子,可谁让少主府着急用人,便先将二人买走了。
这次,丝乐馆又来了一匹新的下人。
胡管事昨日来看过,定金都下了,今日是来领他们入府的,哪知一清点,少了一个!
胡管事不悦道:“不是说好了六个人吗?四个丫鬟,两个小厮,怎么少了个丫鬟?”
老板娘唉声叹道:“那个叫水仙的病了,小病倒还罢了,偏浑身长了疹子,也不知是不是个传染病,我哪儿敢再卖给你?回头少主府的主子有个三长两短,我这丝乐馆还开不开了!”
胡管事不耐地坐在了椅子上:“等着用呢你真是!”
老板娘讨好地奉了一杯茶。
胡管事接过喝了一口,皱眉道:“没别的人顶上了?”
老板娘面露难色道:“有倒是有,就是价钱嘛……”
“合着你是嫌银子少了故意抬价的是不是?”胡管事冷下脸来。
老板娘赶忙解释道:“我是这种人吗?咱们丝乐馆做的是长期生意,胡老爷是回头客,我今儿宰你一顿,日后你再不来了,亏的那不还是我吗?是人家下了定金的,人家比你先挑,只是比你晚两日领人,你若是急要,我先匀给你,只是我得赔人家双倍的定金。”
胡管事横眉冷对:“那你少我一个丫鬟,就不用陪我双倍的了?”
老板娘嗔了他一眼:“您到底是要银子,还是要人吗?要银子,我赔给您,要人的话……”
言外之意,赔款得走胡管事的账了。
胡管事最终还是花了笔银子把人买走了。
胡管事觉着自己买亏了,那丫头也没什么起眼的,容貌不如桃儿,身段不如梨儿,甚至五大三粗跟条汉子似的,他又不是买人种地!
真是!
六个下人被齐齐整整地领到了清风院俞婉的面前。
“你们都叫什么?”俞婉坐在偏厅的主位上,不动声色地喝了口茶。
两个小厮率先自报了家门。
“回少夫人的话,小的江小五,溧县的。”
“小的江海,莲花镇的。”
溧县与莲花镇都是京城附近,只是一个在东、一个在南,乍一听二人都姓江,还当是一家兄弟呢。
江小五个子小,看着挺机灵,江海则略显敦厚老实。
俞婉又看向四个丫鬟,她第一眼以为有个汉子乱入了,谁家的丫头长得和燕九朝一样高呀?
“咳!”胡管事低下头,清了清嗓子,好吧,他是真后悔了,不该买这丫头的……
“你叫什么?”俞婉神色如常地问。
“奴婢叫巧儿。”高大威猛的丫头说。
众人心道,你这身材可与小巧八竿子打不着边啊。
俞婉点点头,又问了余下三个丫鬟,谭盈与兰香是一对主仆,来自官家,只因家中犯事沦为了罪奴。
“既然不是官家小姐了,也就不要再叫从前的名字了。”俞婉给二人改了名,谭盈成了紫苏,兰香成了半夏。
“奴婢也想改名。”巧儿说,她因为这个名字被人嘲笑多次了,早不想叫巧儿了。
“那好,你叫茯苓。”俞婉看向最后一个丫鬟,“你呢?你也要改名字吗?”
丫鬟道:“奴婢叫苏木,已经是药名了。”
言外之意是不用改。
这丫鬟居然听得出她方才取的都是药名,俞婉不由地多看了她两眼:“你学过医?”
苏木答道:“回少夫人的话,不曾学过,是幼时体弱吃过不少药,其中就有少夫人说的那些。”
紫苏、半夏、茯苓、苏木的确都是十分常见的药材,不过能记住也是这丫头的本事了。
俞婉道:“你们四个先从二等丫鬟做起,江小五与江海先随胡管事去外院……你们可会赶车?”
“会的。”二人异口同声道。
很好,有专用的车夫了。
清风院的丫鬟是三人一间屋子,紫苏与半夏自然是要住一屋的,茯苓力气大,帮着二人拎了东西,二人心生感激,邀她一同住下了,苏木落了单,只得搬去梨儿与桃儿的屋。
“你别害怕,我和梨儿都不欺负新丫鬟的。”桃儿担心苏木住不惯,好心地安慰苏木说。
苏木淡淡地点了点头。
俞婉的小日子总算结束了,晚饭时与燕九朝交换了几个眼色,二人的脸都有些红。
俞婉去少主府的浴池泡了个舒舒服服的花瓣澡,擦干了头发,穿着寝衣回到屋子时,燕九朝也洗漱完毕了,他安静地坐在床头,俊如美玉。
“孩子呢?”俞婉问。
“回屋了。”燕九朝说。
哦,这么快就清场了,俞婉压了压翘起来的唇角,迈步走过去,发现他头发没干,拿了棉布来托起他如墨的青丝,一点点轻柔地捏了起来。
最后一根蜡烛也灭了,只剩床头一盏油灯,昏黄得几乎不见光亮。
屋子很静,只有她为他擦拭头发的声音,以及二人渐渐有些紧张的呼吸。
俞婉跪坐在燕九朝的身前,一边擦着,一边感觉自己的小心脏不受控制地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