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莯的目光落在了他的木桶上。
小全子叹道:“这不是万总管的老毛病又犯了吗?我打点热水给他泡泡。”
“那你去吧。”苏莯示意他说。
“万总管等得着急,苏姐姐我先去了!”小全子讪讪地笑了笑,拎着木桶健步如飞地去了。
万叔没留小全子在跟前儿伺候,让小全子退下了,他把脚放进热水桶里,拧了棉布热敷,可到底是上年纪了,作用不大,他仍疼得厉害。
忽然,有人叩响了房门。
“谁呀?”万叔问道。
“是我,苏莯。”
“你、你稍等!”万叔忙将腿抬起来,本就疼得厉害,这么一动,更是倒抽了好几口凉气。
他放下裤管儿,穿了鞋子,把桶子拎去耳房,这才给苏莯开了房门。
“这么晚了,你找我有事?”万叔诧异地问。
天色已经暗了,不必值夜的下人都歇下了。
苏莯把手中两个约莫一手大的布袋递到万叔面前:“听小全子说您腿疼的毛病犯了,您试试这个。”
“这是……”万叔迟疑。
苏莯道:“我家乡的土方子,里头是盐巴、姜片与大葱白,我们村儿里的老人腿疼了都用它,一用就不疼了。”
万叔将信将疑地接过,他膝盖疼了多少年,只这么几样东西就能止住他的疼痛未免也太天真了,不过人家是一片好意,万叔仍道了谢:“多谢了。”
“我先走了。”苏莯神色恬静地说。
万叔愣了愣,是错觉还是其它,总感觉方才与自己说话的不是苏莯,而是少夫人。
明明长得也不像,可那股举手投足恬淡宁静的气质,就是有那么一丝少夫人的影子。
或许正是这个缘故,才让小公子愿意亲近她的吧。
万叔不由地想起了苏莯的来历,据胡管事交代,苏莯是宛城人,双亲过世早,由祖父抚养长大,十三岁那年祖父也去了,她被婶娘扔去乡下田庄,几年后婶娘一家落魄了,又将她卖给了人伢子,人伢子将她带来京城,卖进了丝乐馆。
“也是个穷苦人家的孩子。”万叔叹气。
只可惜同人不同命,同为穷苦人家的孩子,苏莯可没少夫人这么幸运,既能得少主这样的夫君,还能为少主生下三个骨肉。
“可惜这么好的孩子了。”万叔摇摇头,一瘸一拐地回到床边,打开布袋,果如苏莯所言,是盐巴、葱白与姜片,许是刚出锅还是热乎的,万叔随手覆在了膝盖上。
他没死马当活马医,只是拿它当了寻常的热敷,哪知一刻钟后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他的膝盖似乎真的不那么疼了。
上房内,俞婉静静地守着三个熟睡的小家伙,天色这么晚了,燕九朝与影十三都没回来,今夜应当是不会把儿子送去乡下了,正好,她也有些舍不得。
白日里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她不好胡思乱想,眼下独自静了下来,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吃味儿,不过想想似乎也正常,谁让她近日忙得脚不沾地把他们都给冷落了呢,他们寂寞,恰巧又来了个能哄他们开心的苏莯,他们自然会亲近她了。
只是这个苏莯……总给俞婉一种不大舒服的感觉。
难道是因为嫉妒?
可是自己为什么要去嫉妒一个丫鬟呢?
这实在是有些说不通。
“少夫人。”桃儿进屋,“紫苏姐姐适才落水受了惊吓,今晚怕是不能过来值夜了。”
“她怎么落水了?”俞婉问。
桃儿道:“她去给房嬷嬷那儿,路过池塘时滑了一跤,结果就给跌下水了,那会儿苏莯与半夏在附近,听到求救声把她救起来了。”
俞婉眉头一皱,又是苏莯,怎么哪儿哪儿都有她?
“你把苏莯叫来。”
“是。”
桃儿将苏莯叫去了俞婉屋。
“你退下。”俞婉对桃儿道。
桃儿识趣地退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俞婉、苏莯以及三个熟睡的小家伙。
苏莯目不斜视地站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俞婉放下帐幔,缓步走到官帽椅上坐下。
“跪下。”俞婉说。
苏莯乖乖地跪下了。
寻常人若是一来便让主子罚了跪多少会露出一丝诧异,然而她脸上一丝异样都没有,仿佛天生如此逆来顺受,然而若细看她,却又不难发现她的不卑不亢。
俞婉的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她脸上:“可知我为何要罚你?”
“奴婢不知。”苏莯说。
俞婉又道:“你当真不知还是装作不知?”
苏莯没吭声。
俞婉接着道:“你进府第一日,后罩房便起了火;而你进府第二日,紫苏便落了水,两次你恰巧都在场,也都被你给救了,你觉得这会是巧合吗?”
苏莯道:“奴婢怎么觉得不重要,重要的是少夫人怎么看。”
俞婉淡道:“你的意思是我若不信你,就是在往你身上泼脏水了?”
苏莯道:“奴婢不敢。”
俞婉道:“我看你敢得很。”
苏莯俯下身,整个人跪伏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