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氏与沈九林苦留不住,只得给二人包了一大包吃食尺头之类,直将他们送到了村口,才折了回去。
之后章炎与沈青也带着攸哥儿家去了,这次路氏就没留了,反正章炎已经说好,过两日就得到沈家来模拟考,接下来一个月不但他,只怕沈青几乎都得长住沈家了,自然路氏也就没什么可舍不得的了。
如此家里方算是彻底安静了下来。
路氏便叫了季善到堂屋里跟着自己算账,“这是昨儿的情簿子,里长老爷随了一两银子,邓老爷、李老爷也各是一两,然后其他几位老爷八百文的也有,六百文的也有……横竖善善你识字,待会儿再慢慢儿看吧。再就是你们舅舅给了二两银子,直接给我的,我便没让你们庆成叔写到情薄子上去。如今银钱都在这里了,你看一看,点一点,便都拿回房去收好吧,后边儿老四去府城,还得花一大笔银子呢!”
季善等路氏说完,忙道:“娘,还是您收着吧,昨儿办酒席的银子都是您拿的,收得的礼钱自然也都该您收着,不然您也太吃亏了,您手里本来怕也没多少银钱了。且,要是让家里其他人知道了,怕也会不高兴,相公知道了,也定会说我的,所以真的您收着就好了,我们手里暂时也不缺银钱。”
路氏见季善说着,又把装银钱的匣子给自己推了回来,笑嗔道:“你这孩子,总是这么的客气。你听我说,里长老爷和其他几位老爷的礼,回头人家家里有什么红白喜事儿了,难道让你爹去随礼吃酒不成?肯定还得恒儿去,人家本来也是冲恒儿来的,我如今把礼钱收了,回头礼却让你们还,都这么重的礼,怕是要不了几次,你们就得精穷了。”
季善倒是没想到这一茬儿,闻言赧然道:“还是娘想得周到,我就只想着进,没想着出了。那就把那些个重礼和相公同窗们的礼我先收着,旁的仍娘收着吧……”
话没说完,已被路氏打断了,“你是怕你大嫂二嫂知道了,又得说闲话磨牙不成?哼,要说只管说,我倒要看看,她们有没有那个脸当着我和你爹的面儿说,她们要真有脸说,反倒好了,我立时给她们骂回去。当初分家时那么的绝情,惟恐老四再拖累她们,愣是多一天都等不得,如今瞧得老四好了,又想跟着沾光了?这世上没这么便宜的事!”
顿了顿,又冷笑道:“既已分了家,便各是一家人了,我没让他们随礼,就让他们白吃已经可以了,还敢管酒席钱都是谁出的,收的礼钱都谁收着,关她们什么事儿!”
季善知道路氏一直憋着那口气的,也不劝阻她,等她说完了,方笑道:“话虽如此,也不能亏了爹娘才是。这样吧,我收五两银子,剩下的都娘收着,娘觉得怎么样?舅舅那二两也您收着,回头舅舅家有什么事儿,随礼还不是您和爹大头,相公和我只是小头啊?就这么定了,您可不许再说了。”
路氏闻言,到底也担心姚氏宋氏回头真磨牙,她倒是能骂能治她们,却少不得要影响沈恒和章炎学习考试,又是何必?
遂点了头:“那就这么着吧,善善你拿五两,剩下的都我先收着,回头你们需要了时,又再说。至于剩下的一些点心糖鱼啊肉的,如今天儿一日日暖和了,怕也放不久,回头你给大家伙儿都分分吧,一来堵堵她们的嘴,二来不看她们,还得看孩子们。”
季善本来就不是个抠巴吝啬的人,笑着应了:“娘放心,我待会儿就办。”
婆媳两个又说了一会儿话,季善便抱着情薄子和五两银子,回了自家屋里去。
余下路氏想了想,到晚间还是让沈九林把沈石沈河和沈树都叫到了堂屋里,把礼钱具体谁收着与他们都说了一遍,“虽说已经分了家,各房收的礼钱便是各房的,与其他人再不相干了,昨儿却事发突然,好些银钱便你们娘先垫了。但今日你们四弟和四弟妹一共只拿了五两礼钱回去,以后好还礼,剩下的都让你们娘收着了,算是还她昨日先垫的钱,你们肯定一算就知道,这钱只有多的,没有少的。所以回头我不想听见家里有人因此磨牙叽歪,都听明白了吗?”
待兄弟三人都应了:“爹娘放心,我们都明白,不会磨牙叽歪的。”
又道:“你们也别想着老四这次收的礼钱好多,简直发达了之类的,这些礼他回头都要还的,不是白收的,指不定还都得添一二百文的,才好意思还回去,那些个镇上的老爷们可都是体面人,便是打肿了脸,也得充这个胖子。你们不能只看到贼吃肉,就看不到贼挨打才是。”
沈树听到这里,如何不明白爹娘防的还是大嫂二嫂回头又磨牙?
忙抢先笑道:“爹只管放心,我们不会东想西想的,谁不知道人情往来最费钱的?向来都是收的多,还的也多,根本占不了便宜去。您放心,我也会让三丫她娘不许磨牙的。”
他这一表了态,温氏是个什么性子,沈石沈河如何不知道,老三分明就是在为他们圆场子,反倒是自家老婆,连他们自己都信不过,都觉得烦,何况爹娘?
因忙红着脸也应了:“爹放心吧,我们会管好孩儿他娘的。”
沈九林这才满意的“嗯”了一声,“你们都明白道理,我就放心了。接下来这段时间,是老四备考的关键时期,二姑爷回头也要来咱们家,跟老四一起复习考试,要是这次他俩都能中秀才,咱们老沈家的祖坟可就是冒青烟了,你们也要跟着沾光的。所以回去后管好各自的老婆孩子,别让他们吵着了老四和二姑爷,以后好多着呢,不然,可就别怪我不客气啊!”
沈石沈河沈树忙再次应了,应得比方才更要由衷几分。
有个秀才弟弟,他们说出去也脸上有光好吗,以后只要一说他们是沈秀才的哥哥,至少在清溪镇范围内,谁还敢为难他们,谁又会多少不给几分面子?
只盼这次老四千万要中啊!
等各自回了房后,少不得都对着老婆孩子再三再四的强调起来,总之就是一个原则:不许生事,不许吵着了沈恒和章炎!
弄得姚氏心里酸归酸,本来也没打算怎么样的,倒还罢了,悻悻的应了一句:“不会生事,不会吵闹的,不信我拿针把自己和孩子们的嘴巴都缝起来,总成了吧?”,也就完事儿了。
宋氏却是气了个半死。
他沈恒是天皇老子、神仙菩萨不成,要大家都这样捧着顺着,连在自己家里说话儿都不能大声了?
呸,这次要是中不了秀才,才真是现了她的眼呢!
只宋氏再傻也知道这话连对着自己的丈夫都不能说,毕竟她还指着回头丈夫与自己一条心,把家合回来呢;且沈恒也不是她说几句中不了,就真中不了的,若沈恒中不了,对她也没什么好处,遂到底什么都没说。
如此家里安安静静的过了两日,连族人邻居们来串门儿,也被沈九林和路氏笑着给婉拒在了门外。
章炎和沈青搬着章炎的书本笔墨和一些换洗衣服,再次回了沈家,住进了沈青闺中时的房间。
季善便预备起给二人进行新一轮的模拟考来。
却不想未及开考,家里大家都安安分分的,什么事儿都没生,沈桂玉在柳家先出了事儿。
其时沈九林和路氏,沈恒和季善再加章炎和沈青都正在堂屋里吃早饭,等吃完早饭后,沈恒与章炎便要提着考篮进“考场”了,家里其他人都还好,之前已经让沈恒给考得都习惯了。
沈青却是第一次亲历模拟考,纵知道是假的,还是免不得有些紧张,一直在问章炎可有什么遗漏了的东西。
弄得路氏都忍不住嗔她了,“你这样蜇蜇蝎蝎的,本来二姑爷不紧张的,都要让你弄紧张了,他都考过几次的人了,难道不比你更清楚呢?给我少说两句吧!”
沈青被说得红了脸,道:“我这不是、这不是第一次吗,等习惯了自然也就好了……”
话没说完,就见沈松跑了进来,“爷爷奶奶,外面来了个叔叔,说有急事找你们,爹让我来告诉你们一声。”
沈九林奇道:“大清早的,谁啊?你们先吃着,我瞧瞧去,青儿你也别再紧张了,二姑爷心里自己肯定有数的。”
一面说,一面已起身大步出了堂屋。
却是很快便带着沈石和一个陌生男人回来了,回来便沉着脸吩咐路氏,“让老大老二媳妇都收拾一下,赶紧随老大老二老三去一趟柳家,桂玉昨晚小产了,说是跟大姑爷和柳亲家母因为什么事吵了起来,大姑爷推了她,才会小产的,这会儿人都还没醒。你们都快立刻去柳家瞧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别让人以为我们沈家好欺负!”
屋里众人听得这话,都是一惊。
路氏忙道:“我这就去。”急步出了堂屋。
路氏素日厌恶沈桂玉是一回事,如今真出了事,还人命关天,她当然要把厌恶都先放到一边,先解决事情要紧。
沈九林这才看向沈石带回来的那名陌生男子,感激道:“多谢他大伯了,要不是您,回头怕是我们桂玉死在了他柳志家里,我们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陌生男子忙道:“沈亲家伯父千万别这么说,我爹娘也是怕出事,要是只是一场误会,当然就最好了。”
男子乃柳志的堂兄,两家也住隔壁,因平日妻子与沈桂玉要好,所以昨晚刚听到沈桂玉的哭喊惨叫声,夫妻两个便忙赶了去看。
这才知道是沈桂玉跟柳志母子发生了争执,沈桂玉还因此见了红,柳堂兄的妻子便忙催起柳家给请大夫来。
可惜等大夫到了后,孩子还是没能保住,沈桂玉也只剩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柳志的爹娘还想拦着,先不给沈家报信。
柳堂兄的父母、亦即柳志的大伯大伯母却是怕回头沈桂玉真没了,娘家人却连最后一面都没见上,两家因此成了仇,沈家的老四听说才中了童生,还是全县第一名,那以后肯定中秀才老爷也不在话下,这样的人,柳家如何能得罪了?当然两家得走动得更勤、更亲才是啊!
再说了,好歹也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啊,跟猫儿狗儿肯定不一样。